( )陈稹点了点头,回道:“一点都没错,末将确与公孙延相交投缘。我们痛恨苏秦,都是因为那苏秦小儿心肠歹毒,假公济私,为害不浅。我这次来到渑池,就被他无缘无故打了二百军棍,伤势才刚好转起来。”
张仪当然需要让陈稹对自己放下心来,他说道:“恰巧我和公孙延将军也有交情,与苏秦有不共戴天之仇。看来我与陈稹将军确实有缘份,我们有共同的朋友,也有共同的敌人,真是难得的投缘。”
听罢了张仪的话,陈稹发觉与他有能谈得来,心中的疑惧就开始消散开来,他尤其听说张仪与苏秦“不共戴天”,心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兄弟反目了吧。看来就连鬼谷子的徒弟也不能免俗。”
景池见张仪与陈稹相谈甚欢,他也及时地向陈稹通报道:“张丞相此番到郢都与我国商谈联盟之事,秦、楚之间已经缔结了合约,成为了互帮互谅的合联盟之国。”
这时,张仪适时地从怀中掏出了他与昭阳签署的合约,这一方满篇空话的帛书,再次派上了用场。张仪当然并没有将合约递给陈稹审查,因为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只是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而已。
但是他嘴上却不留余地,接着景池的话头,说道:“我这里这幅帛书,正是两国的合约文书。我想,既然两国已经交好,那何必再渑池动刀动枪的,所以就带着合约,紧急随景池大夫到渑池前线消停两军之间的对垒。”
景封也又说道:“太子有令,让你接替屈辛的主将职位后,立即率军从渑池城下撤离,直撤到楚国的方城地区。”
他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将它递给了陈稹,言道:“这里是太子给你的密信,我也不知是什么内容,大概也是嘱咐你从前线撤军的吧。”
陈稹当场就打开了烫了火漆的锦盒,取出了一方小小的丝帛,上面写了简短的两列字。陈稹一看,果然是太子亲笔书写的,让他听从景池传令,从渑池全部撤走楚军部队。
此事来得十分地突然,陈稹紧张地思索自己该怎么办,眉头紧蹙起来。张仪适时地提醒陈稹,说道:“我看当务之急,是将原来的主将屈辛马上扣押起来,否则,他如果发觉形势不对,逃跑到苏秦那里告状,楚军撤退之事被苏秦知晓,他一定不会随随便便让楚军离开的。”
陈稹也非愚钝之人,他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得有点发懵。听到张仪之语,他顿时醒悟了过来,说道:“张丞相提点得对,咱们确实该首先办好扣押屈辛之事。”
陈稹当即传令,让跟随自己的随从们赶到了中军大帐,他布置这些军士替换了原来中军的侍卫,然后又在楚军大营门口设置了一个埋伏之阵,等待着屈辛从合纵军总部赶回自己的营地。
而张仪也并不在楚军大营久留。他得知:陈稹计划当夜就命令驻守在白石城的楚军近万人回撤,明天一大早就带领全部楚军从渑池城下悄悄溜走,迅速向南行进,摆脱了渑池的合纵军的追击范围。
这就意味着渑池城中的秦军面临着千钧一发的难得契机,几乎是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从楚军撤退后留下的空隙中穿插过去,直奔秦国边境函谷关。
张仪哪里还敢大意和怠慢,他忙不迭地吩咐郑成,让他留在楚军营地,而自己则当夜冒险进入到渑池城中。
他嘱咐郑成:一旦楚军按照陈稹的原定计划行动,那么他就带着人迅速向函谷关赶去,通风报信,让函谷关的守军做好迎接渑池回撤秦军的准备。而如若陈稹的计划有变,那么他就在楚军营地中燃起一团大火,引起楚军营地混乱,从而也提醒了渑池城中的秦军:原定计划有变。
做好了精心的布置,然后,张仪就静等着陈稹暗中抓擒屈辛的行动,只有这个步骤落实,他才能放心地离开楚军营地。
果然夜里的戌时左右,小将屈辛从渑池东郊的合纵军总部归来自己的营地,他骑马到了营门口,下得马开,步行入营门。按照军中的约束,任何人都不得在营地中驱驰,他作为主将,当然更是要以身作则。
可怜他对于楚军营地中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动,毫无心理准备,就在一只脚跨进营门口之际,突然之间,从营门两侧扑出了三、四十个精壮的大汉,他们冲上前来,将屈辛扑倒在地,拿出了事前准备好的牛皮绳索,三下五除二地把屈辛捆绑了起来。
屈辛挣扎片刻,就被众人拿住,他厉声呵斥:“你们要干什么,是什么人?……”这些大汉都是陈稹的部下,他们也不搭话,拿出了一块破布,塞进了屈辛的嘴里,然后将他押解到了陈稹原先的营帐之中。
陈稹自己则鸠占鹊巢,占据了屈辛原来的中军大帐。这是一个忙碌的夜晚,陈稹要兼顾白石城回撤会合的军队,还要部署诸将做撤军前的准备,忙的不亦乐乎。
张仪得知了屈辛被擒拿住的消息,就悄悄离开了楚军大营,他与陈稹是各有自己的行动计划,彼此很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因此,张仪也不向陈稹此行,就他自己一人偷偷地走了。
张仪来到了渑池城的西门,向城头的守军喊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城头的守军见他只有一人,又听说他贵为秦国的丞相,这些人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张仪放到了城里。
张仪进城之后,马上出示了秦国丞相的符节和信物,把守西门的秦军将士一见秦国丞相亲自来到了渑池,大家觉得自己终于有救了。有的人当场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张仪立刻发布命令,吩咐西门的秦国守军夜晚取消休息,密切注视着西郊楚军营地的动静,如果发现有大火燃起,即刻向中军主将汇报消息。
之后,他在二、三十位秦**士的簇拥之下,骑马直奔司马错的中军营地而来。
司马错此时仍然面对着渑池地图,苦苦思索着撤离的计划。他深知如果渑池秦军不主动寻找出路,那么前景十分不妙。
就在他焦头烂额地苦思冥想之际,从营门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问答声,随即阵阵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司马错十分惊恐,他心底一凉,心想:“完了,难不成合纵军夜晚偷袭我渑池城了吗?”
司马错往堂门口走了两步,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脚步匆匆,迎面而撞来。司马错脱口而呼喝道:“是谁?胆敢乱闯中军大堂!”
来人这时才立定,大喘了几口气,司马错发现此人身材中等,神采奕奕,不是一般人。司马错与张仪也只是从前离得老远粗看过一面,并没有留意对方的长相,因此不识张仪相貌。
张仪马上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符节和印信,然后对司马错说道:“司马将军别误会。我是张仪,国君新任的秦国丞相,特来渑池城率领秦军西归。”
司马错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符节和印信,发觉正是秦国丞相的真实凭信,他此时也顾不得查问张仪的身份,急忙按照秦国的礼节,跪倒在地,给行参拜大礼。
张仪摆了摆手,说道:“司马将军免礼,我受国君的委托,带领你们从渑池撤离,万望遵守君命,不得有丝毫差误。”
司马错也知道张仪与苏秦的关系,但是张仪手中有确信的凭证,依照秦国的法令,他作为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因此司马错竟完全没有置疑的念头。况且,此时渑池秦军已经深陷绝境,好不容易盼来了解救之人,他哪里不愿交出了指挥权?
听闻张仪说要亲自带领秦军西归,司马错恨不得立刻交出主将的玺印和令牌,把肩上的这副沉重到几乎令他窒息的重担卸下。
形势紧急,刻不容缓。司马错礼让张仪坐到主将的席上,张仪也不客套和推让,于是就大大咧咧地坐了过去。然后他下令给司马错,说道:“司马将军听令,着你立即通知渑池城中的秦军将领,到中军大堂议事。”
司马错感觉上有些异样,因为才刚一刻之前,坐在主将席上,宣布命令的人还是自己,这就换成了张仪,而自己竟然成了听命之人。
司马错略作停顿,迅速消除了涌起的不快,回答道:“末将听命!”他说着,就转过头去,吩咐中军侍卫立即擂鼓聚将。
鼓声响起,第三通鼓点刚落,秦军在渑池的领兵将领就都赶来了中军大堂。这些人到了堂上,当他们看到主将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人,而原先的主将司马错将军也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堂下,个个目瞪口呆的。
张仪端坐在主将的席位上,举起镇堂之木,狠狠滴敲击一下帅案,脸上不怒自威。诸将立即肃然而立,静等着这个陌生的新主将发布他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