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听到了帐外的禀报声,担心联军中又有紧急情况发生。 类似于上次楚军大将景封与主将屈辛的不和,最后竟至于要拔剑相向,决斗一番,闹得不可开交。
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同时向门外的侍卫回话道:“进来禀报。”
侍卫这才推开了中军宝帐的大门,进来后,躬身行礼,报告说:“启禀主帅,秦军的使者到了崇光城外,在那里叫门,声言要见联军主帅。不知主帅让步让他进来?”
苏秦奇怪地“哦”了一声,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听错。他紧急地思忖了一下,想到:“秦军如此奇怪,两军对峙,剑拔弩张,正要开战之际,他们派什么使臣?”
苏秦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见来使不合适,好像显得合纵联军害怕了秦国人似的。他回复侍卫道:“传我的命令,让秦军的使者前来我的中军大帐,我要亲自会一会他。”
侍卫回答:“听令!”转身要离去,他已经走到了大门口,苏秦又在后面将他叫住,说道:“你且等一下,先不急着去传开门放人进来的命令。”
他吩咐那个传令兵道:“你现在就去找一下周绍将军,让他前来见我一趟。”传令兵又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去找周绍,不一会儿周绍就到了中军宝帐。
周绍听到了苏秦一大早就让自己前来中军,猜测苏秦一定是有十分紧急的要事。因此,他一路跑着过来,那个传令兵跟在他身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绍进到大帐,跑出了一身大汗的他还在擦着脸上的汗水。周绍本来就是一个红脸膛,显得更加红紫。他一进来就马不停蹄地问道:“不知丞相唤我,有什么吩咐?”
苏秦见周绍热情恳切,心惜他勤于公务,说道:“周将军莫急,先歇息一下再说吧。”
周绍却回道:“没关系,我不累。丞相有什么事尽管下令。”
苏秦说道:“现在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秦军使者来到了崇光城的西门,说是要求见主帅,你前去接他一下,把人带到我这里来。”
周绍一听,脸上露出了恼怒的神色,回道:“秦军派什么使者前来,要战便战,那么多废话干嘛?还要见主帅,想得倒美。干脆我替丞相前去,把他打发了算了。”
周绍说到“打发”二字时,牙齿咬得格格响。苏秦一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是怨恨秦国人,所谓的“打发”,大概就是要前去与来人动武打架。最低也是将人赶跑,甚至可能就是一剑将来人砍杀。
苏秦笑了笑,说道:“常言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们没理由因害怕或仇恨就连对方的使者都不见。你还是去接一下秦军使者吧。”
周绍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冲着苏秦点了点头。苏秦接着又道:“我本来可以让传令兵直接向来人宣谕进见,但想想又觉得不妥,担心他观察到了咱们的备战情况。现在让你前去接使者,名义上是接,实际上是让你留心来人的行踪和眼神。”
苏秦补充道:“毕竟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我们切不可让来人看到合纵联军的军情。”
周绍出主意道:“那干脆我把他的眼睛给蒙住了,带进城来不就得了,何苦费那劲儿?”
苏秦也给周绍的话逗乐了,他说道:“那像什么话,蒙住了他的眼,不正显得我们底虚了嘛!你只需带他入城之后,专挑那些没有军队驻扎的小巷子,多转几个弯,把他转晕了再到中军,就可以了。”
周绍一听,立即回道:“丞相放心,这好办。就看我的了,我不把他转晕了决不罢休。”
周绍接令后,兴冲冲地去接秦军使者。苏秦望着周绍的背影,心中暗笑,心说:“这周绍本来就是个有仇必报的爽直汉子,吃了秦军的很多苦头,估计这回轻饶不了这个秦国的使者。”
苏秦于是就在中军宝帐等待周绍将秦军使者带了来,这一等就足足是一个多时辰。他不住地看着帅案旁的刻漏,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见周绍还未把人带了过来,也难免有些着急。心想:“这差不多就得了,周绍这是要把来人折腾到什么时候!”
果然,周绍把秦军使者带来的时候,那个使者都快被他折磨得晕倒在地了。只见那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到了大帐之中,给苏秦鞠了一躬,行见面礼后,干脆就弓着身子喘起气来。
苏秦稳坐在帅案后,向来人摆了摆手,说道:“你说你是秦国的使者,可有什么凭信之物?”
那人抬起头来,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小布口袋,请周绍递给了苏秦。来人抬起头来时,苏秦赫然发觉此人有些面熟,好像再哪里见过似的。可是看来人表情,他却像根本不认识自己似的。
苏秦紧急地想着自己在秦军中的熟人,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与来人打过什么交道。
他接过了小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份帛书,展开来读了一下。这封帛书原来是司马错写给自己的信函。
信函中司马错首先还是问候了苏秦,说了两句客套之语,因为两人毕竟还是并肩作战过的,可算作是熟人。
接下来,司马错说明了他派出使者的用意。他说,现在已经是冬月将近,转眼就是春天来临。两军在渑池对峙,短时期内一定分不出胜负。将士们日夜思归,不如两军维持现在的地盘,就此罢兵。
司马错提出:秦军保证不再进攻上官城,合纵军也保证从崇光城撤走。如此,两边各退一步,留下余地,海阔天空。
苏秦看罢秦军使者送来的司马错的信函,觉得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想:“我合纵联军岂是说撤就撤的,要知道我们将这些部队会合起来,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如今你司马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我们就把诸侯将士打发回家。那你们秦军呢,你们当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不是赢驷一道诏令的事儿?”
苏秦把信函轻轻地放在了帅案之上,轻蔑地冷笑一声,向使者说道:“司马错将军派你来,就是送信函的吧?如果只是这件事情,那我也麻烦你捎回给司马错一句话。告诉他,要让合纵联军撤回,他必须让出渑池所有的地盘,秦军退后到函谷关以内,并且保证今后再也不侵略六国。”
他冷笑一声,又说:“我预计你把我的这句话带回去,司马错也是不会答应我的条件的。所以我看你这趟是白来了。”
那个使者听了苏秦的回话,却也不恼不怒,脸色相当地平静,好像已经预料到苏秦的答复似的。
他又冲着苏秦再次鞠了一躬,拱着手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件私事,想要求求苏丞相,不知苏丞相能否恩开一面,答应于我?”
苏秦感到有些蹊跷,他回道:“但讲无妨,我看是什么事再说吧。”
使者说道:“我姓庞名赐,是魏卬手下大将庞会的弟弟,想要见见兄长生前的好友宁钧将军,不知丞相能否答应?当然,我也知道现在正是两军备战的要紧关头,你们这里据说紧张得连苍蝇蚊子飞过都不轻易放过。如果丞相为难,我也就不叨扰了。”
周绍听使者话里话外的有贬损合纵联军胆小怕事的意思,他冲着来人瞪大了一双大眼睛,好像苏秦一声令下,他就要扑过去揍人似的。
可是,苏秦并没有斥责来使的一点意思。他一听使者的名字,立刻就想起来了。原来使者竟是魏卬曾经的亲信、后来临阵叛变的庞会将军的弟弟!怪不得自己看着他眼熟。细看之下,还真有几分相像。
由于庞会的出卖,才导致了魏卬出奔咸阳后,在河水岸边被秦君赢驷追及,最后导致了魏卬悲愤自尽。想想那些情景,到如今都历历在目。
庞会最后还是被自己斩杀于秦君赢驷的座驾之下,他临终之际的无奈,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苏秦再次想起了惨烈的往事,他不禁又悲从中来,对往昔,对朋友,都有丝丝怀念。自己手刃了庞赐的兄长,今日见到他的弟弟,心中难免觉得异样。
苏秦被感情带动,面露悲凉之色,但是庞赐却丝毫都没有表情变化,显得无动于衷。要知道他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杀兄仇人,但他却完全能克制住自己,白净的脸上依然平静,仿佛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苏秦有些犹豫,出于军情保密,他当然不愿庞赐去见宁钧,因为在这个时刻,几句交谈就可能泄露了大秘密。然而,出于人情,他又不能不考虑宁钧与庞赐的关系。当年庞会与宁钧同为魏卬手下的得力亲信,彼此相交甚笃,关系非同一般。
苏秦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些为好,他问庞赐道:“你提出去见宁钧将军,有什么事情?能先给我们透个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