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辉从无尽的黑暗中突然醒来,眼前一片苍白的光线、摇晃的人影、噪杂的声音,让他头疼欲裂!
我,这是在哪儿?
意识终于慢慢清醒,首先抬头看见的是端坐在大厅正前方,一张暗红色长木桌后面三个穿着天蓝色警服的人,他们的表情都非常严肃,眼睛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们身前的桌子上还各摆着一个台卡,从左到右分别写着审判员、审判长和助理审判员。
什么?这里正在开庭?
陈东辉又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一看,浅蓝色的囚服外面套了一个黄色的马甲,上面有一个编号,9066,他的双手还带着锃亮的手铐!
旁边站着两个大盖帽,面无表情,分别抓住了他一只胳膊。
“东辉,我不服,我给你上诉!”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大叫起来,陈东辉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握着拳头,满脸愤怒的冲着自己大喊。
陈东辉感觉到脑袋里阵阵发疼,被两个大盖帽捉着胳膊带了出去。
一直来到东江市第一看守所二队,走进了阴暗潮湿的监号走廊之后,陈东辉的脑子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因为一件故意持枪伤人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六年,刚刚结束的庭审,就是对他的二审,其实也就是终审了。
但其实,他是无辜的。
真正持枪伤人的是本地一位叫做“宇哥”的社会大哥,而陈东辉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弟而已。
宇哥用一把花口撸子一枪打穿了对方的肺叶,幸好对方没有死,要不然,今天的二审,陈东辉就不会只被判有期徒刑十六年那么简单了,妥妥的死刑。
不过,可笑的是,陈东辉是无辜的,却不是被冤枉的。
因为这个罪名,是陈东辉主动替他的大哥宇哥扛下来的!
原因无他,其一是对大哥的忠心和义气,其二是宇哥答应了,出来以后,就让他上位,管理宇哥名下的一家酒店,从此就可以过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生活。
只是,他信任的宇哥欺骗了他。
顶罪之前,宇哥告诉他,已经打点好关系,最多也就是蹲个三五年,二十出头进去蹲几年,就当是镀金了,出来正当年!
就在两个星期前,宇哥还专门托人捎口信给他,让他放心等着二审。
只是没有想到,二审的结果,却是晴天霹雳般的十六年!
十六年之后再出去,就算是在监狱里表现的好,能减刑几年,十二三年以后出去,别说上位,恐怕是已经不能再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活了。
想到这里,陈东辉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陈东辉已经不是原来的陈东辉了。他的身体虽然没有改变,但是他的灵魂,已经是一位来自2015年的未来人类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会突然重生到1990年中国大陆一个普通城市,这个叫做陈东辉的年轻混子身上。
关于前世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有些支离破碎。
他存留了前世的一部分记忆,学过什么,做过什么,还有比较深刻的印象,但是他自己的身份,他的家人朋友是什么人,他重生之前经历了什么,却好像是选择性的遗忘了。
不过,这个小混混陈东辉的记忆,他却全部继承了下来。
1990年,这是一个什么年代啊?
他闭上眼睛,苦苦思索起来前世的记忆。
前一年,柏林墙倒塌,苏东剧变,两极阵营对峙结束,全球统一市场形成,新一轮经济全球化开始。这一时期,中国设立海南经济特区,开发上海浦东,基本形成了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对外开放格局。
几年以后,非公有制经济迅速发展,曾经一度辉煌的集体企业每况愈下,原来的“集体企业”或是退出市场舞台,或是改成股份制企业或股份合作制企业。无数的国企工人下岗,社会在焕发了勃勃生机的同时,也进入了一个剧烈的动荡期。
对于中国来说,这是一个经济转型的关键时期,也是经济飞速发展的前期,即将要进入一个百花齐放的新时代!
呵呵,怎么想到了这些?难道上一世,我是学历史的,或者是学经济的?
陈东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心里突然想到,我带着这么多前世的记忆,又有许多历史和经济知识,如果派上用场,哪怕能用上十分之一,不说成为大富豪,小富一方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实在没有想到,老天竟然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陈东辉兴奋的挥动了一下拳头。不过,他的手腕一紧,立刻被勒的生疼,原来,手铐还没有被摘下来。
旁边那个胖胖的管教一巴掌拍在了陈东辉的后脑勺上,并且大骂了一句:“老实点,小杂碎!”
陈东辉敢怒不敢言,只好讪笑了一下。
“操!被判了十六年,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个傻逼!”胖管教冷笑着骂道。
陈东辉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引来谩骂或者殴打,这个叫做“李管”的胖管教是二队出名的恶棍,专门以欺负犯人为乐,心理非常变态。
这时,他们也已经走到了陈东辉所在的重刑班,七班。
监号的门打开了,看着阴暗潮湿的监号,陈东辉突然想到了狄更斯在《双城记》里的第一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对于陈东辉来说,这是最好的重生,也是最坏的重生。
拥有前世记忆的巨大优势,但是如果真的在监狱里服刑十几年,出狱以后,那也至少是千禧年以后了,拥有前世记忆的优势,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恐怕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出去!
但是,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上诉为自己洗清罪行?现在二审都下来了,再想要发回重审是不太可能了。
越狱?呵呵,省省吧!监狱高墙上哨兵的八一杠可是长眼的!
唉,以后再说吧!
心里叹了一口气,陈东辉由李管打开了手铐,埋头走进了监号中。
“李管,气色不错啊,昨晚又去马杀鸡了吧?”
七班的班长周建国,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瘦高个子,一脸坏笑的对准备关门的李管叫道。
李管斜了他一眼,骂道:“小瘪犊子,敢跟我开玩笑,肉皮子又紧了吧?”
“嘿嘿……”周建国挨了骂,只是干笑,不说话。
“建国,老实看着他们,如果有谁敢给我找不肃静,我扒了他的皮!听见了没,一群杂碎!”
李管骂完,还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使劲的用脚碾来碾去!
“报告!我们听见了!”七班的犯人们一起叫道。
“一群杂碎!”李管又低声骂了一句,“哐当”一声关上门走了。
班长周建国马上凑到陈东辉身边问道:“东辉,怎么样?二审什么结果?”
这个周建国是个退伍兵,本来退伍后安排到了铁路上工作,身手好,人又仗义,成了那群铁路子弟们的头头,在东江市小有名气,尤其是在东郊,算是一霸。
他们这群铁路子弟和同在东郊的钢铁厂子弟们不和,经常打架。
这次就是因为给一个兄弟报仇,重伤了一个钢铁厂的小混子,他才进来的。算起来,刚好比陈东辉进来早了两个月。
由于周建国名声在外,人能打又豪爽,很快就成了七班的班长,睡了头铺。李管虽然变态,但是对周建国还是不错的。毕竟,他需要靠周建国帮助他管理号子。
陈东辉以前也是在外面混的,和周建国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交情,但是见过几面,喝过一回酒。进来之后,很得周建国照顾,还让他睡了二铺,算是没遭什么罪。
周建国当然不知道,只不过短短的出庭时间而已,陈东辉已经换了灵魂。
“建国哥,他们判了我十六下。”
十六下,就是十六年。陈东辉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情绪低落,他在想,该怎么才能早点出去。
“操!”
周建国狠狠的锤了一下墙壁,又骂道:“这群狗杂种,你都没打死人,还判你十六下,这是故意整你的吧!”
这时候,监号里一个已经三进三出,由于比较懂法,号称“教授”的干瘦老头子凑过来,献媚的说道:“东辉,你放宽心!其实,你持枪杀人,虽然未遂,而且也算是激情犯罪,但偏偏碰上了严打,判你个无期都没话说,十六下算可以了。”
“操!你会说话吗!”周建国一巴掌扇在了教授的头上。
教授干笑了两声,没敢说话。
教授是花案子进来的,本来这就是最被人不齿的了。更让人不齿的是,教授以前是个民办小学的老师,竟然对三个小学女生下了手!
所以,刚进来那几天,教授每天都挨打。其中,周建国打他打的最厉害!
后来,教授由于懂刑法,经常帮助号子里的犯人分析案情,还主动帮助他们写上诉书,算是勉强得到了一些优待,不怎么挨打了。
不过,周建国却还是看他不顺眼,隔三差五的就收拾他一顿。
“什么时候去劳改队,确定了吗?”
打完了教授,周建国又问起了陈东辉。
“就这几天吧。”陈东辉说道,“东辉哥,在这里这些天,多亏了你照顾。”
“操!咱们兄弟,还用说这**话?”周建国瞪着眼骂了一句,又闷闷不乐的说道:“按规定,应该不会超过五天了。唉,你这一走,十六年,该怎么过啊!”
陈东辉听了心里一暖。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大多数人还没有染上铜臭味,人们大多数都还很热心肠,真心的愿意为别人着想。尤其是他们这些出来混的,更是义气当头。
谁能想到,再过几年,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人们的人生观就会被金钱彻底颠覆,社会变成了一个“一心向钱看”,大多数人都已经冷漠自私,恨不得看别人天天倒霉的时代了!
像周建国这样,为了兄弟义气,就勇猛向前的人,就更是少了!几乎就在这瞬间,陈东辉就决定了,一定要结交周建国这个兄弟。
“建国哥,别为我担心了,我会想办法早日出来的。”陈东辉拍了拍周建国的肩膀,肯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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