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端木随走到总局大厦的天台，直接打了个电话给燕泺君，“有话直说，别跟我卖关子。”
燕泺君显然没想到端木随会打过来，愣了几秒，才道：“行，不卖关子，就是字面意思。”
她靠在自己房间窗前的墙壁上，垂眼看着外面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热闹景色，“你要一个合适的妻子，我需要一个联姻的丈夫，而你更是我排在预料之外的唯一选择。”
“我曾有过最好的，自然无法再瞧上旁人，我爸逼我联姻，我不想去，只能逃跑。”
“刚发信息给你就是想问，如果我成功逃出燕家，逃出平燕安全区，闯出一番独属于我的天地，我只是我自己，我们之前的交易还能继续吗？”
端木随反问：“燕泺君，你拿什么逃出戒备森严的燕家，别告诉我是让我过去帮你？”
“不是。”燕泺君眼睛变成淡黄色，用很低的声音道：“端木随，我是异能者，新世界来时觉醒的，跟我谈了半年多你有发现吗？”
端木随心下一惊，确实没看出来。
“堂堂总局一队队长都没看出来，其他人又怎会看出来呢。”燕泺君笑起来，“端木随，怎么样，我刚刚的话你要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端木随拒绝地毫不犹豫，“燕泺君，你跟我这般坦言，那么我也跟你说几句实话。”
燕泺君将手机拿在耳边，冷淡无情的话语混着呼啸的狂风清晰传来。
“今年的四月一号是我三十岁生日，过了三十岁，我随时都可能死，纵我有意也等不到你再闯出一番天地的那天，何况我本就无意。”
“再者，我要娶的是身为燕家笼中燕的你，你若是没了束缚，我确实照样能娶你，但同样留不得你，我会在我死之前亲手杀死你，为我的代家主和幼年家主铲除后患。”
“最后，我说过我的根本目的是让你以我妻子的身份为我生下一个孩子，异能者的受孕率极低，双方皆为异能者，女方几乎没有受孕的可能。”
“燕泺君，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不过你想找死的话另当别论。”
“是么......”燕泺君眸色暗了暗，伸手想去口袋里摸烟，却想起从她辞去军务回家就被明令要求戒烟，“那还真是遗憾，既然彻底没可能，我先挂......”
“等等。”
燕泺君改口道：“你还有话就快点说，别耽误我待会逃跑。”
她等了几秒，电话里才传来端木随的声音。
“原来的合作已经续不得，但我能给你一个全新的。”
“我给你一个地址，以今夜算起，一个月内到那里跟我的人接头，用他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借此给我证明你有在混乱区域闯荡的能耐。”
“若是你能做到，以后金钱、药物、兵器、哪怕是军火，我提供你需要的一切资源，助你成为混乱区域的枭雄霸主。”
“而我只要你做两件事，第一，等端木家的下任家主正式继位，在他有需要时帮助他，或者你愿意，跟我选定的代家主一同辅佐他。”
“第二，记得来参加我的葬礼，我会提前做好安排，你放心大胆来，无人敢动你。”
燕泺君以为自己听错了，“端木随，为什么不是婚礼？”
端木随答道：“我的理由跟你的一样，有过最好的就瞧不上次的，何况我马上就要三十，现在再娶妻生子时间上也来不及，而且叫前女友来参加婚礼多少有些不合适。”
“因此，结婚这事还是算了吧，我尽量撑的久些，等你闯出名堂再死，让你风光地来参加我的葬礼。”
“端木随，你可真残忍啊。”燕泺君笑的苦涩，声音也有些惆怅，“我想跟你续前缘，你居然不是要我死，就是要自己死。”
“多谢夸奖。”端木随像听不出她的难过，平淡的语气显得冷酷无情，“燕泺君，抓紧逃跑吧，用你藏到今日的底牌向我证明你的能力。”
说罢，电话被主动挂断，燕泺君歪头看着窗外，喃喃道：“真是极致的利己主义和极致的理智清醒啊。”
她又看了片刻，转身离开窗边，深夜时分，燕家的守卫人员喊道：“不好啦！快来人啊！燕小姐真的逃跑了！”
.....
“事情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燕泺君将抽完的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上去碾了碾，“你是他现在的下属，我是他未来的下属，仅此而已。”
庄一醉：“.......”
不，端木随为什么能跟他那该死的老师处在两个极端。
燕泺君见庄一醉彻底呆愣住，笑了笑，“不然你想听什么，我跟他甜言蜜语，谈情说爱，还是讲点带颜色的？”
“别——！”庄一醉拨浪鼓似的使劲摇着头，“别别别，千万别讲，不然我得怀疑端木随被谁夺舍了。”
“真是个有趣的小玩意。”燕泺君拎了桶汽油将摩托车加满油，发动好引擎骑上去，“小章鱼，改日有需要再联系，我先.......”
“章你个大头鬼！”庄一醉气急败坏道，“给我等等，我还有事情没交代完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物件，在一堆碎石、墙皮，草叶里挑挑拣拣，摸出两块白色的瓷砖碎片丢给燕泺君，“接着，端木随要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什么玩意？”燕泺君接过瓷砖碎片，鼻尖轻嗅几下，“还一股消毒水味，你从哪个医院顺手薅的？”
庄一醉瞪了她一眼，“燕老司令早年因为燕明霏之死心生愧疚，所以贝赫尧出轨一事曝光就立刻和贝家断绝来往。”
“他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更清楚你父亲偏袒燕晟，七年前他以为自己挺不过来，明确交代你父亲不准逼你退下来。”
“这两个瓷片是我当时藏在病房内外的监视器，里面清楚记录着燕老司令交代此事和你父亲逼你退伍的情景。”
“端木随要我转告你，如果有天你想回平燕，这两段监控你定能用得上。”
燕家已经因燕泺君留下的资料犯了众怒，若是再曝出这两段监控，以燕老司令的威信，几乎可以直接毁了燕家。
“何止是回去用得上，他这可是把燕家的生死都交到我手上。”燕泺君将两个瓷片收好，又摸出一把匕首，将杂乱且碍事的长发利落切断，笑道：“小章鱼，替我转告他，待阴阳两隔之时，我定将亲自言谢。”
被切断的发丝快速随风消散于夜空，在庄一醉的骂声中，她骑着摩托疾驰离开，很快就只剩一个小小的黑点。
“妈的，这群家伙真是没脑子，没记性，眼睛还不好。”庄一醉又骂了一阵，才变成一只巴掌大的烟灰蛸钻入旁边的下水道里开溜。
燕泺君逃走后音讯全无，岑憬等人直到九月才听到她的消息，是军部派往混乱区域潜伏的异能者传来的。
消息说她在沿海一带的混乱区域游荡，身边还聚集了几个异能者，已经形成初步的小团体。
午饭时，岑琛纳闷道：“妈的，把消息传给我们干嘛，指望我们去把燕泺君捉回来啊？”
翟萨塞着鸡腿，含糊道：“说不定呢，再放她在外面闯一段时间，可就不好抓了。”
谢阳蛰拿手机翻看最新出炉的【不想死就别惹的危险排行榜】，道：“混论区域的排行榜更新了，燕泺君也上榜了，不过是排在最后几名。”
岑憬问：“排行榜上有说她的具体能力吗？”
谢阳蛰答道：“上面只说她是动物型白腹海雕异能者，特殊能力没有记载。”
“被人知道特殊能力等于被握住半个命门，榜上没有记载雁落居的特殊能力才正常。”许明渊拿着奶茶和蛋糕过来，和侯涅生坐到双胞胎对面，看了眼隔壁桌的谢阳蛰，“榜上其他异能者的情况如何？”
混乱区域的排行榜不对安全区公开，谢阳蛰握有端木家的情报网，这才能次次都有排行榜更新的第一手消息。
谢阳蛰翻看片刻，道：“前七没变，第八、第十死了，杀他们的是个生面孔，以榜上的资料来看，神秘程度不亚于杀人蜂。”
几人皆是一愣，杀人蜂在榜上依旧只有姬蜂图片，混乱区域内至今没一个人能拍到他的照片，用来更新排行榜的信息。
岑憬道：“谢阳蛰，具体说说。”
谢阳蛰道：“代号叫死灵，能力类似影子，全身披着黑袍，连手都不露出来，看体型应该是男人，剩下的年纪、长相全部未知，唯一确定的是来自组织【鬼影】。”
“又是【鬼影】啊。”江旭边给茉茉喂小虫子，边问：“我记得榜上有不少异能者都是【鬼影】的吧？”
“是的。”岑琛歪头靠在岑憬的肩膀上，“我要是没记错，算上这个新上榜的，前十的就有三个。”
岑憬摸着他的头，语气有些严肃，“这次更新后，单从榜单来看，【鬼影】已经一家独大，中央不会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只怕再过不久就要开始剿灭【鬼影】。”
“不是再过不久，是下午就要开会商量这事。”端木随边看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边走到谢阳蛰旁边，“往里面去点，顺便谁再去帮我拿点吃得。”
谢阳蛰起身去给端木随买饭，翟萨等他坐下来后，凑过去问：“端木随，你现在忙到饭都没空吃了？”
端木随头也不抬地回道：“是，除了【鬼影】，其他几个组织也在四处闹事，中央和总局高层这几天一直在开会讨论此事，我哪边的会都要去，上次吃饭还是前天早上。”
翟萨：“.......”
没直接饿晕过去也是厉害。
侯涅生喝了几个奶茶，低头翻看谷若戈刚发过来的排行榜，道：“都别想太多，还不到开战的时候，中央顶多就是派人试探，你们现在只需要考虑新人的实战考核。”
提起这事，岑琛疲倦地趴到桌子上，“又要考核，能考什么啊，我真要想不出来了。”
他刚哀嚎没两秒，江旭道：“可是岑少你也没帮忙想过啊。”
“闭嘴。”被无情拆除的岑琛瞪了他一眼，“臭花猫想的时候，我有在提供精神支持。”
岑憬也没想好这次要考什么，轻叹一口气，显然也在为此烦恼。
许明渊拆开包装盒，拿勺子挖了块蛋糕放进嘴里，“我有一个提议，反正能考的都考了，新人现在缺的是实战经验，外面正好总有混乱区域的闹事，直接带出去他们分组解决。”
“这样的话，既能让他们积累更多的实战经验，又能分担总局和分局异能者的压力。”
“之前，新人们不是有过自由组队么，让他们再次自行组队，自己选的队友肯定都比我们日后给他们分配的要好，配合上也会更加默契。”
最开始一年，岑憬几人还看不出许明渊的改变，这两年却感受明显。
许明渊依旧是青年相貌，但笑容却少了青年人的朝气，反而像历经沧桑的长者，若阳光般温暖柔和，能轻易抚慰人心。
他的气质也变得成熟稳重，没以前那么多话，更是鲜少再开玩笑，总是跟侯涅生坐在一处，仿佛只是个旁观者，安静地聆听着。
偶尔岑憬几人思绪不得解，亦或是问到许明渊，他才会开口提示或回答。
这样的许明渊像极了侯涅生，是友人、是长者、亦是旁观者，甚至.....
岑憬看许明渊看的愣神，恍惚间，有种奇妙的念头从心底涌出来，仿佛他本就该是这样的。
许明渊觉得蛋糕太甜，吃了一口就推到侯涅生面前，然后朝岑憬笑起来，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岑憬摇头，心道真的好熟悉。
岑琛左右看了看，难得没有吃醋。
事实上，他也有同样的感觉，现在的许明渊才是真正的许明渊。
许明渊见双胞胎还在愣神，问：“你们俩是怎么了？”
“估计是这段时间太忙，人有些恍惚。”岑憬抢在岑琛开口前，道：“你刚给的建议，我考虑考虑。”
岑憬说要考虑一下，但许明渊的提议一举多得，他找不出不采纳的理由，当晚就找端木随要了这几个月混乱区域异能者挑事的详细资料，着手考虑带新人去哪里历练。
侯涅生知道岑憬不会拒绝，第二天就让在自然公园训练的植物型新人回来，放所有新人自行组队和互相切磋。
两天后，岑憬确定好历练地点，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当晚就带新人们出发实战。
平燕安全区及周边地带相对安稳，没有混乱区域的异能者敢来闹事，岑憬选的试炼地点不算远，但还是花了三天时间才到。
他们以前出去进行实战考核，大巴车上都会挂上管理局的标识，这次岑憬专门没挂，希望路上能有异能者来闹事。
不过可能是好几辆大巴车开在一起，又或者是岑琛一直站在车顶，他们最终只能遗憾地平安到达目的地。
新人的数量太多，不可能全部去往一个地方，岑憬几人必须各自带队分开行动，连许明渊和侯涅生也不例外。
正式分组前，岑憬低声问许明渊，“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你就放心......”许明渊话说一半，突然抬头朝天空看去，“那是？”
几乎同一时间，侯涅生也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还挺巧的，正好人手不够，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空。”
岑憬几人，乃至新人们也纷纷抬头看过去，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片刻后，他们看到天空中有巨鸟在展翅翱翔，光看影子都尽显威严庄重。
更神奇的是，那巨鸟竟是由水幻化而成，昂首飞翔的姿态栩栩如生，晶莹的羽翼伸展开来，在阳光下散发绝美的光晕。
翟萨眯了眯眼，尖锐的蛇瞳颤着，随时准备攻击，“那鸟上有人！”
双胞胎没有回话，他们看那水鸟看的愣神，也没跟翟萨一样摆出戒备的姿态，仿佛知道上面就该有人在。
水鸟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水鸟调转方向，俯冲朝他们飞过来。
翟萨立刻解下腰间的鞭子，双胞胎抢先侯涅生一步，异口同声道：“别动手。”
翟萨扬鞭子的手一顿，一眨眼的功夫，水鸟已经落到她面前。
周泽锦拽着耿宸寅从鸟背上下来，环视一圈，笑道：“各位，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