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外面雨太大了。我想,还是,出去问问吧。”看到在雨中下跪的嘉怡,芳华有些于心不忍。只是,不明白其中有多少复杂关系的她,亦不知道做什么才合适。“小顺子,去找把伞。”
“奴才备着,太子妃,在这儿。”小顺子不傻,比其他人更机灵,早在刚进屋时,便麻利地将木伞从角落里翻了出来。“太子殿下若是不方便,奴才替你送这把伞。郡主她,一定会领情的。”
风声越来越大,雨声越来越密,但嘉怡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弱。连芳华与都在嘉怡捏了一把冷汗,昭文太子又怎会真的无动于衷?这是他心尖上的人啊,是他发了疯,拼了命,也想去保护的人。
“罢了,我去吧。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昭文太子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后,佯装镇定,却无法控制手指的颤抖与牙齿间的寒颤。“伞给我,你们……都不要过来。”
该向嘉怡说什么,该对嘉怡做什么,昭文太子毫无想法。他甚至无法想象,若是在推门后的下一刻,看到嘉怡挂着一张哭脸,又该怎么办?终究是他,伤害了一直想要保护的人,一直视若珍宝的人。
“太子殿下,你终于肯见我了……”不是哭丧的表情,眼角没有一丝泪痕,但嘉怡一副生无可恋的态度,却让昭文太子心里更紧、更难受。曾几何时,嘉怡的脸上,只挂着笑容,从未有过绝望。
是启泰帝,是昭文太子,令本该充满希望的嘉怡,深深地坠入绝望的深渊。“我找了你三次,他们说,你不肯见我……太子殿下,求求你,救救爹爹。”一字一颤,嘉怡埋着头,卑微的她,不敢直视昭文太子。
昭文太子没有说一句话,只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撑着这把伞,替她挡住了些许风雨。但身外的风雨,能被一把木伞挡住,心里的风雨,又有谁分担?
“嘉怡妹妹,这里冷,到屋里坐一坐吧。”昭文太子有片刻的犹豫,但他放弃了郡主的称呼,继续选择使用“嘉怡妹妹”。只是,这般亲密的昵称,在此刻的嘉怡听来,却是刺耳又扎心。
“太子殿下,臣女,担不起。”嘉怡并未起身,只将头埋得更低,以至于有紧贴地面的错觉。“爹爹他,蒙冤下狱,本以为,你们能还他一个清白。确实想不到,等来的不是清白,而是死刑。”
斩立决?!呵呵,多么讽刺,多么好笑。兢兢业业如上官丞相,终是难逃噩梦般的命运。都说人心叵测,君心更甚。“太子殿下,为何,不肯还爹爹一次公道。”
“嘉怡妹妹,你先起来吧,地上凉,小心身体。”昭文太子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无法直面嘉怡的问题。赤裸裸的答案,已经摆在二人眼前,上官丞相的结果,已是板上钉钉。“有什么话,咱们……”
“太子殿下,若真的没有办法,那……能否,替爹爹求个全尸。”嘉怡深深地呼了一大口气,直到无法容纳新鲜空气,方才停止。“哪怕是一杯鹤顶红,也好过斩立决啊!爹爹他!难道,不配拥有全尸吗!”
心中的悲愤再也不受控制,夺眶的眼泪,随着雨水一道,冲刷着嘉怡的脸庞。那哀痛的声音,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心碎。一向心思细腻的芳华,更是红了眼眶,转过脸,不忍被他人看到擦泪的动作。
“太子妃,我们进去吧,这里……交给太子殿下。”小顺子抓了件披风,披在了芳华的双肩上。从前,他是昭文太子的人,但现在,他是芳华的人,无论何时,心都是向着芳华的。“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恳求太子殿下,替爹爹留一具全尸。”若真的不能有半分转机,那至少,让他体面地离开吧。浑身湿透的嘉怡,犹如一只可怜的蝼蚁,跪在昭文太子身前,再无昔日里的那份飞扬与跋扈。
嘉怡是多么骄傲的人啊,连骨子里流淌的血液,都被烙上了傲气的影子。可此时此刻的她,全无半分昔日里的高贵与尊严,就像一只受困的苍鹰,被命运折断了翅膀,剩下的,便是任人宰割。
“求求你……求求你……”嘉怡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不停地向昭文太子磕着头。
“……好,我答应你。”嘉怡退让至此,昭文太子无法继续无动于衷。“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启泰帝想要上官丞相一条命,昭文太子拦不住。但替上官丞相保留最后一份尊严,昭文太子愿意一试。
“谢谢……谢谢……”嘉怡抓住自己的双膝,已在崩溃边缘徘徊的她,除了向昭文太子表示讽刺般的言谢,竟说不出其他内容。努力了这么久,却依旧无法挽回上官丞相清白的性命,这样的努力,到底有用吗?
嘉怡想不到答案,眼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死死咬住嘴唇的她,哭累了,心也跟着累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当昭文太子弯腰,将她扶起时,嘉怡只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浮萍,找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
“嘉怡妹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当昭文太子与嘉怡肌肤相触的那一刹,嘉怡下意识地往回一缩,是有意避开。昭文太子愣了愣,却感知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或许,是他想太多了吧。“进来暖一会儿吧。”
“不……不必了。”嘉怡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两步,长时间跪在地上,她有些晕眩。好在,小顺子及时扶住了她。“走开,我……我不用你们。”但嘉怡并不领情,径直甩掉小顺子的手臂,两眼空洞地向前走去。
“嘉怡妹妹,你这样……这样不行。”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嘉怡这般决绝又冷漠的态度,昭文太子莫名心慌,就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正在逐渐从心里被抽走。心疼到无法呼吸,却又不能不呼吸。
“你让开,别……别挡住我。”嘉怡宁可扶着墙,也不肯与昭文太子有任何肢体接触,只用冷冷的延伸,盯住他,就像盯着最陌生的人,“太子殿下,还望你一诺千金,能替爹爹留个全尸。”
“太子殿下,让郡主走吧。”便是在二人陷入对峙的氛围里时,芳华出了声,拉住昭文太子的衣角,低声劝道,“郡主她,听不进去的。你……又何必自作主张。”
昭文太子不再阻拦,只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队伍,护送嘉怡离开。而后,他深深垂眸,凝望着嘉怡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造化弄人,与你,终是会生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