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一领着昭文太子,进入禁室时,付太医正披头散发,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们。与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相比,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具只会行动与移动的干尸。付太医的面前,有一只盛有半碗水的破碗。
昭文太子并非不想定付太医的罪,只是,此案牵扯到皇后,他得顾忌启泰帝的想法。昏暗的禁室内,有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昭文太子喘了口气,道,“天一,你出去吧,我与付太医,单独聊一聊。”
“太子殿下,这怎么可以。”天一紧跟在昭文太子身后,寸步不离。然而,扭不过昭文太子的执着,他只好退让一步,“那我在门口盯着,放心,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过来。”
昭文太子不再回应天一,只将眼神落在付太医身上。若是眼神会说话,那昭文太子,便可以通过眼神,将心中所想,直截了当地问出。但他忍了又忍,只愤怒地问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付太医,我们待你可不薄。”
付太医冷冷地瞥了昭文太子一眼,似有不甘,“微臣无话可说,太子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不想与昭文太子有过多的解释,或者说,不屑进行解释。
“你与端亲王,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昭文太子昂首挺胸,逆光而站,其威严的气势,不输他人,甚至,连见多识广的付太医,也为之一振。“若你坦白一切,我可宽大处理,绝不牵扯你的家人。”
按律,谋反罪,按株连三族处理。情节严重者,可按株连九族定罪。以付太医的罪行,致皇后于死地,三族之责,定是跑不了的。
“微臣早已无牵无挂,太子殿下,你不必用这般条例,恐吓微臣。”付太医摇了摇头,满脸褶皱的他,反而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连说话的语气,也自带一丝平静。“微臣不想说,也不会说。”
“你好大的胆子!死到临头,竟还妄想挣扎!”昭文太子怒不可遏,伸手,狠狠地扇了付太医一记耳光。从不动手打人的昭文太子,被付太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底线。“说!你知道多少!通通给我说出来!”
挨了一记耳光,付太医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很快,在这种苍白的神色里,他又添上一丝淡漠。这是对昭文太子的淡漠,也是对自己生命的淡漠。“无所谓了,太子殿下,微臣只求一死,别无他念。”
“难道,你当真以为,若是不说,便可以瞒天过海吗!”昭文太子气急攻心,一出脚,便踢向付太医的左肩,将他踢翻在地,“端亲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这般忠心,不惜冒着灭门之罪,妄图谋杀皇室。”
当嘴角沁出第一丝鲜血后,付太医惨淡地笑了笑,有对昭文太子的鄙夷,也有对功败垂成的惋惜。“太子殿下,微臣认罪。除此之外,别无奉告。”
“可我偏偏不会如你所愿,你这条命,留着,还能有别的意义!”昭文太子收回所有的怒气,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往日里的平静。他朝天一招了招手,而后,开口道,“令黄四单独看管,他这条贱命,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卑职领命。”天一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付太医,有疑惑,有不解,有惋惜,也有唾弃。但付太医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轻松地对上天一的视线,仿佛站在高处的他,正无情地向他发出嘲笑。
“端亲王一事,你得给我继续查!同时,派重兵围住端亲王府,我要任何一只飞鸟,也飞不进王府,要那任何一只飞虫,也离不开王府!”昭文太子握紧双拳,狠狠地砸向禁室的墙壁,留下一道不浅的痕迹。
所有人,正以不同的形式,逐渐离开昭文太子的身边。皇后去世,启泰帝心思,修文与庄亲王远在河西,与嘉怡的关系,也不如从前。当孤寂感侵蚀着昭文太子的血肉时,所有的情绪,便成了累赘。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昭文太子只是一名少年,尚未行弱冠之礼。倘若生在民间,大概,他能更无忧无虑地成长,而不是提前背负整个江山的压力。
“这件事,务必,瞒住父皇。”昭文太子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这一件,是压在他胸口的一块大石。“父皇他,最近身体虚弱,怕是,经不住任何打击。”在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前,隐瞒,好过欺骗。
“卑职明白,。”天一点了点头,随后,又向昭文太子给出自己的意见,“端亲王那,卑职会严加注意的。若有任何消息,会在……”
“你下去吧,天一,眼下,我能依靠的人,不多了。”明明还是少年的昭文太子,却露出一副老态龙钟的疲倦,倒是超乎了意料。“对了,派人,将这一消息,告诉王弟。顺便,问问王弟,他那的情况如何。”
在启泰帝面前,昭文太子可以选择隐瞒,但在修文这里,他却没有任何理由,让修文对此一无所知。总有些人,总有些事,需要去面对。逃避,不是唯一的选择。
“此外,还有一事,我需要你亲自负责。”昭文太子停下脚步,微眯着眼,迎向夺目的阳光时,心里却有一股深深地凉意,“丞相大人那,我需要你给出一份调查结果。若他与端亲王有染,若……”
若果真如此,他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嘉怡,面对修文。
天一自是清楚,昭文太子刻意省略的背后,隐藏着诸多的儿女情长。当他几乎在同时,想到嘉怡的存在时,下意识地脱口问道,“太子殿下,近日,是否需要见一见郡主。卑职听闻,郡主她……”
“不必了,郡主她……”昭文太子刚谈到这里,芳华便从拐角处闪过身,出现在他的面前。跟在她身后的太监宫女,眼神里均有一丝惊讶,想来,只是一次意外地巧遇。
“太子殿下,似乎提到郡主了吗?”在拐角处时,芳华听得不够清晰,只听到二人提到嘉怡的名字,却未曾听到昭文太子那一句“不必了”。“近日,御花园里的荷花开了,我正寻思着,邀郡主共赏。”
昭文太子与嘉怡的故事,或多或少,芳华已有所耳闻。她不愿嘉怡的存在,成为横在二人之间的鸿沟。当昭文太子不愿谈到这个话题时,芳华唯一的办法,便是主动接近嘉怡,以更直观的方式,了解他,走近他。
“罢了,你若有意,便请吧。”昭文太子摆了摆手,在与芳华擦肩而过,往相背的方式行走时,有一声叹息,轻轻地传入芳华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