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人都怀有各自的鬼胎,或为名、或为权,正欲制造一起有摧枯拉朽之势的旋涡。他们那炯炯有神的视线,不约而同选择盯在同一个地方。而处在这场风暴中心位置的修文,却是比其他人,更为紧张。
自京城返回到前线后,战局越发吃力。那些蛮族将士,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不要命地进行攻城。有三五次,险些,便被他们攻上城楼。战火不断,城外几乎是血流成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河西城内的百姓,在蛮族的威胁里,人人自危,有家境优渥者,早已带着一家老小,向各地奔逃。原本富饶的河西城,竟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若非从各地,向这里调送源源不断的粮食,只怕,遍地荒芜。
百姓们图个什么,辛苦一辈子,无非是向安居乐业,儿孙成群。但一场意料之外的战争,便足以击垮他们的美梦。百姓们不怕战争,但更不需要战争。许是想到这里,关枫才坚持以守为攻,不轻易出击。
曾有一次,关枫与修文探讨过,若是真正出击,伤亡之数,该如何。“哎,恭亲王,有些话,不得不说。我关某人,不怕上战场,要洒热血,便由我开始。我只是担心这一个个兄弟,他们,也都是有家的人啊。”
修文正是了解关枫的真实想法,才一次次地,在传给昭文太子的书信里,替关枫说足够的好话。若非如此,当谣言四起,不断围攻关枫时,昭文太子,难能这般容易地坚持己见。
夜深,人不静,这正是军营里最忙碌的时刻。当一只盲目的飞虫,落在庄亲王的酒杯里时,他眼也不眨,便直接就着酒,将其送出口中。“真是痛快,有数月,未得饮一杯美酒。”
军中大忌,便是饮酒,饮酒误事者,绝不是少数。不过,今日关枫主动破了个例,找了一壶美酒,邀庄亲王、修文与凡初共饮。下酒菜格外简单,不过一盘油酥花生米,倘若不在军营里,倒像是四人久别后再聚。
“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们。”这不是关枫的谦辞,而是他的真心话。若非有他们的支持,在朝廷里,毫无根基的关枫,或许,早就因一封接一封的弹劾信,而受到昭文太子的弃用。“来,喝一杯。”
觥筹交错,关枫已是三杯酒下肚,微醺的他,脸上已浮现出半分醉态。这是修文第一次见到关枫失态,有些于心不忍的他,走上前,夺过关枫手中的第四杯酒,替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明日,咱们得执行作战计划。关将军,你可千万不能醉,三杯,足矣。”修文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任由它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这支大军,可全仰望着你。”
“不碍事的,还有我在。”凡初用手抓了一把花生,径直倒在嘴里咀嚼。“庄亲王,恭亲王,你们不必多虑。虽不能轻敌,但咱们,也不能自轻。”他的话,便是一根定海神针,定了修文不安的心。
“也罢,关将军,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我!”若非昭文太子有密令,修文还真想上一次战场,感受一把血与火的洗礼。“明人不说暗花,只要你一声令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哈哈,你才多大?小屁孩而已,能懂什么是上刀山,下火海。若真要去,也得是我去。”庄亲王抢走修文的话茬,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借着酒劲,向关枫袒露心迹。是男儿,便当建功立业。
战鼓声声风作响,便是在关枫微醉的当夜,他发起了第一场偷袭。当五千人马,穿着夜行衣,如一阵狂风般,朝蛮族立在城外六十里的营地前进。狂风萧萧,关枫决定反攻一击。
偷袭,本是兵家常用的诡计,目的不在于杀敌,而在于扰乱敌方军心。只可惜,关枫的对手,是通晓中原文化的木合,当这五千人马,前脚刚离开河西城,他便收到探子来报。
“行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巴雅尔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向正在观察地图的木合建议道,“大汗,请派我上战场,哪怕是夜里,咱们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用,传我口令,全军后退。”木合一边用指腹,摩擦着地图上标注的河西城,一边用淡淡的口气,向巴雅尔发出这道命令。“所有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后退!”
“为……为何?不行,咱们得正面硬敌。”小打小闹的情况,持续了半年有余,巴雅尔早已受不了木合这般软绵绵的态度。但他正想继续反驳,却看到木合的双眸里,有震慑人心的一道光,遂只开闭了嘴。
“放心,咱们退到开阔的地方,一定,让你有用武之地。”木合心里十分清楚,五千人马,对于庞大的中原而言,不过只是一枚可以随时放弃的弃子,若真想让对方知道厉害,这些人马,不过尔尔。
按照木合的命令,察哈尔部的所有人立即拔营后退。他们后退时,所有人尽可能压低脚步声,没有一只火把,没有一嘶马叫,都提防着被关枫的探子,发现这条踪迹。
扑了空。
令这五千人马想不到的是,他们的第一次偷袭,竟然扑了空。眼前留下来的,是一地狼藉,空荡荡的营地里,没有见到一个活人。木合的速度确实够快,快到,给了偷袭者一记漂亮的耳光。
“这……这可如何是好?”按照关枫的想法,这五千人马,只需要负责烧掉木合的粮仓,若是能小打小闹,顺手干掉部分敌军,那便是意外的彩蛋。但眼前,哪里还能看到敌军的身影?
“且慢,我看看。”有一普通的副将,从队列里走了出来,弯腰,仔仔细细地检查敌军留下来的炭火。炭火还留有余温,灰烬中,甚至还藏着点点火星。“他们还没有走远,追!都给我追!”
“不行!咱们得赶快回去,告诉关将军!”有另一副将,提出异议,拒绝执行追击的命令。“若是贸然行动,恐会坏事。”
“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又算是哪根葱?”先开口者,一步上前,抓住对方的衣领,便将其掀翻在地。“都给我听着,所有人,立刻朝他们后退的方向追上去!不得有误!”
“是!”军中不比其他地方,长官的命令,便是将士们唯一执行的标准。只是,这五千人马,寻到木合的踪迹后,便是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