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病了。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剑,扎在启泰帝的心间。他强忍住锥心之痛,将皇后抱回床边,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腕,等待着付太医的出现。
他不敢想象、也不能去想象,皇后究竟得了什么病,才会支撑不住从而晕倒在他面前。“小玖,这只是一次玩笑,对吧?”启泰帝喃喃自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以至于,当付太医走进房间时,他并未有丝毫察觉。
“皇上,请让微臣看一看。”付太医跪倒在床边,低声提醒已陷入恍惚状态的启泰帝,“请允许微臣,向皇后施以银针。”
启泰帝默然,起身,让开位置。他看着付太医从银针盒内,取出一根粗长的银针,继而,银针准确无误地扎向皇后的人中『穴』。有些疼痛,从心间传出,引得胃里一阵翻涌。
付太医熟练地找准关键『穴』位,一口气使用六根银针后,方才停手。而后,他翻动着皇后的眼皮,又按压住手腕的脉搏,感受心脏的规律跳动。良久,见皇后仍然没有苏醒的意识,他才起身。
“请恕微臣直言,皇后时日不多,万望皇上早做准备。”付太医犹豫片刻,选择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启泰帝后果。见启泰帝未有任何反应,他只能继续匍匐在床前,不敢有任何动弹。
“时日不多……是什么意思?”启泰帝的声音有些喑哑,似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轻声询问。他的眼神涣散,无法找到合适的聚焦点,耳边嗡嗡作响,不断重复着付太医的结论。
“回皇上,因过度劳累,皇后心脉有损,前日,已出现咳血的症状。”事已至此,付太医不敢再有所隐瞒,顾不得其他,只能选择如实相告,将皇后的病情说与启泰帝。
“什……什么?”启泰帝的耳边依旧回响着可怕的声音,无法聚拢全部意识的他,根本听不进付太医的任何言语。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皇后身上,再也看不见旁人与旁物,“怎么会这样?”
付太医不敢再出声,只沉默,等待启泰帝消化这一噩耗。
夫妻情深,纵然是一国之主,纵然是一朝天子,纵然见过大风大浪,启泰帝也断不能在短时间内接受如此噩耗。待他回过神后,猛然抓起桌边的茶杯,用力抛掷在地。茶杯碎了一地,叮叮当当的声音,给了他一丝清醒。
“朕不信!”启泰帝青筋暴跳,似一团燃烧的烈火,将要吞噬身边的一切。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即将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从未见过龙颜大怒的付太医,只敢将头埋得更低,避开启泰帝的怒火。
“你告诉朕!皇后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又是啪的一声,启泰帝索『性』掀翻桌子,七七八八的碎片散落一地,一屋狼藉。“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朕!为什么!”
宁静的夜,因着这番声响,变得不再宁静。当昭文太子与修文先后跑进房间里时,二人所看到的,便是启泰帝孤独地站在窗口。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其他人。
直接告诉二人,出了事,而且,出了大事。
“父皇,发生了什么?”昭文太子小心翼翼地踩在碎片之上,走到启泰帝身边,先于修文开口。“父皇,万事切勿动怒,以便伤及身体。”
启泰帝沉默,不做任何回应。压抑的氛围,令昭文太子的心间蒙上一层阴影。
这时,修文发现,付太医正跪在床边,替皇后取下银针。或许是母子连心,修文在片刻之间,猜想到最坏的结果。“太医,母后这是怎么了?”
付太医摇了摇头,只收拾着银针,并不回答。
“你快告诉我!母后这是怎么了!”修文的心跳猛然加速,沉默的房间里,因修文的询问,而显得万分嘈杂。“付太医,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修文抓住他的衣领,不让他离开房间。
“小王爷,皇后生病了,需要静养,不可以在这里大声喧哗。”付太医扭不过修文,只好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最常见的答案。“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等等。”昭文太子三步上前,挡在付太医面前,有片刻吞吞吐吐,似下了决心,才开口,问道,“太医,母后的病,很严重吗?”
“你们都出去!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一直沉默着、宛如一具雕像立在窗前的启泰帝,重重地开口。伴随着说话声,是他向三人投掷一个花瓶。当花瓶砸中墙上时,修文不禁全身一颤。
昭文太子不敢回头,他无法想像,此时此刻,启泰帝的内心该有多么复杂。“王弟,我们出去吧。”有一滴眼泪,一直在眼眶内打转。昭文太子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眼泪夺眶而出。
月牙儿悄悄地躲在云层后,没有月、没有光,若非走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只怕三人眼前会是一抹漆黑。付太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昭文太子与修文讲述实情,“皇后劳累过度,只怕……回天无力。”
“不可能!太医!你一定是骗我的!”修文三步后退,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两眼无神,空洞地看向付太医,“就刚才,母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转眼,就病倒了……”
“皇后真是陈年旧疾,积压在内。”付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见修文反应如此激烈,索『性』便也住了口,只道,“我去准备一些『药』方。眼下,你们得保持安静,大约天亮时,皇后便会苏醒。”
“付太医,母后她……”即便再有理智,昭文太子也无法彻底压制住内心的波动。声音哽咽的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母后她,会好的吧?”
付太医犹豫片刻,半是点头,半是摇头,放弃了给昭文太子明确回复的打算。他不敢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但同时,他也不愿给年纪不大的昭文太子与修文一次重击。“听天由命,哎,都是命。”
只隔着一扇门,付太医的话,清清楚楚地传进启泰帝的耳朵里。他瘫软地靠在墙边,目光落在皇后身上,不肯眨眼,不肯移动视线。人有七魂六魄,而此时的启泰帝,仿佛失去了一魂一魄。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病倒的是皇后,而不是自己?启泰帝想不到答案,找不到答案,仿佛一叶孤舟,在茫茫汪洋里,失去前行的方向。有惊涛骇浪迎面袭来,下一秒,便足以将他卷入海中。
门外,昭文太子与修文保持沉默的状态。他们想进去,想陪在皇后床边,可碍于启泰帝的命令,只能孤零零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