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子初被撤职后,京城令尹一职便由康墨接任。偶尔,借着品酒的名义,端亲王也会与康墨有私人交流,拉近二人的距离。
不过,只是点头之交,到底不如与子初那般亲近,总有隔阂。
当令尹看到宁晧站在堂下、而宁远待在堂外时,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对于宁晧的『性』格,他确实有所耳闻,但仅限于知道。依他所想,京城与江南到底不同,怎么着,到了京城,也得安分守法。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宁晧不仅做不到安分守法,甚至,直接大打出手。只能庆幸,伤者并无生命之忧,否则,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可知罪?”令尹拍响惊堂木,准备审理此案。
“何罪之有?”不服气的宁晧当场挑眉反问,“我这是正当防卫!”大约,犯错二字,宁晧已主动从字典里剔除掉。
端亲王赶过来时,正好听到宁晧这句话,随即翻了脸。不等令尹发话,便冲了上去,朝他的脑袋给了一拳,“你这逆子!还不认罪!我看你是纯心以身试*******到令尹瞎了眼。起先,他考虑到宁晧的特殊身份,并未对他有任何为难之处。可如今,端亲王的态度,却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这下可犯了难,到底要不要看在端亲王的脸面上,以钱了事,从轻处理?
若赔偿到位,得到伤者的原谅,那此案便可了结。
但似乎,端亲王并没有了结的意愿。只看他勃然大怒,一脚踢在宁晧的肋骨处,“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我不会……”
“父亲!”就在端亲王准备继续表明态度时,宁远冲了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嘀咕道,“这可不行,二弟,毕竟是家里的一份子。说出去,丢的是咱们的脸。”
“哼。”端亲王看在宁远的面子上,这才强压住心中的怒气,而后,向令尹开口,道,“子不教,父之过。还望令尹大人看在本王的博面上,安抚伤者的情绪。至于犬子,请令尹大人严加管教。”
所以,端亲王的意思是,事情可以平息,但人不可以放走吗?令尹愣了愣,一边猜测,一边总结。待端亲王的神『色』趋于平静后,令尹才又一次拍响惊堂木,“来人,将犯人押下去,带进大牢。”
当官差押解宁晧时,他有过微微的反抗。但在与端亲王擦肩而过时,他的眼神有一丝闪动。似怨恨,更似陌生。
对于令尹的决定,端亲王并未提出异议,只转身,不再正眼看着宁晧。
令尹并不清楚端亲王与宁晧那僵硬的父子关系,但看着这尴尬的一幕,或多或少有一些猜测。但对他更重要的关注点在于,因为宁晧一事,是否会影响与端亲王的关系。
虽然二人并无太多交集,但好歹端亲王身为启泰帝的王叔,不能得罪。
“王爷,前两日,下官偶尔一坛美酒,可否赏个脸,与下官品尝一番?”公事解决后,令尹起身,走向端亲王,以酒为引,与他唠着家常。
端亲王确实没有心情,宁晧犯了大错,差一点搅『乱』他的整个计划。但所有的情绪只能压在心里,毕竟,表面的态度需要维持,不可让旁人看出端倪。
“令尹大人的美意,本王可不能不领情。”他深呼吸一口气,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情绪,拿出笑脸,接受令尹的邀请。而后转身,拍了拍宁远的肩膀,道,“你也来。”
见端亲王笑着应了邀请,令尹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理解其中缘由,但他已然确定,宁晧一事,端亲王并不会迁怒于他。
当三人有说有笑,喝着美酒,闲话趣事时,宁晧已被安排到牢房里。考虑到他是端亲王的二公子,还特意给了他一家环境过得去的单人牢房。
但所谓过得去三字,只是与其他牢房对比之后得出的结论。满地杂『乱』的、已带着霉味的稻草,便是宁晧暂时休息的“床”。当宁晧走进牢房时,甚至,还在墙角处看到一个老鼠洞。
“二公子,这两日,只得委屈你。”官差还是给宁晧留了一份颜面,并未像对待其他犯人那般简单粗暴。只不过,官差的眼神里,会流『露』出七八分不屑。
丢脸丢到牢房里,宁晧也算是第一人。
自始至终,宁晧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用脚将稻草堆到一处,而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了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汉,竟像受伤的刺猬般,背靠着墙角,心里一阵翻涌。
“喂,新来的?”隔壁牢房里,有一瞎了右眼的莽汉,向他靠了过来。隔着一道走廊,与他攀谈道,“犯了什么事?瞧你年轻,这是第一次吧?”
宁晧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视独眼莽汉的交流。
“你看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怕啥,过两天出去,又是好汉一条。”独眼莽汉仗着有过坐牢的经历,只当宁晧的沉默是出于对未知的不安,“像你这样的新人,我可见多了。”
宁晧依旧沉默。
但独眼莽汉却会错了意,将他的沉默理解成倾听,继续讲述道,“就你那房间,三个月的时间,换了五个小伙子。啧啧,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是会闹事。”
“闭嘴。”忍受不了独眼莽汉那聒噪的声音,宁晧抬头,冷冷地丢出两个字。他最不能接受,有人在他沉思的同时,扰『乱』他的思考。
不过,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难得遇见可以说话的人,独眼莽汉一旦开了头,便不打算停下来。“我跟你说,年轻人脾气大,遇事太急躁,迟早会吃亏。”
“我叫你闭嘴!”宁晧起身,若不是有一道牢门的阻拦,他定会抓住对方的肩膀,拼命摇晃,“你有什么资格职责我!倒不如撒泡『尿』瞧瞧你自己。”
这次,轮到独眼莽汉沉默。
“就因为有你们这种喜欢指手画脚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不得安宁!”宁晧把独眼莽汉当成出气筒,将回到京城后所受的一肚子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该死的不是我,是你们!”
说这话时,宁晧的眼前浮现出端亲王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明明都是端亲王的儿子,他却无法像宁远那般,享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凭什么?!
“年轻人,你可真是想多了。这里也不是死牢,顶多关上十天半个月,就放你出去。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独眼莽汉倒也不介意宁晧的臭脾气,只将双手抱在脑后,继续与他聊天。
他淡淡的语气里,满是往事的味道。“嘿,反正呆着无聊,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