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鸿是在三日后收到周长青的来信,彼时,窗外秋雨绵绵,他正待在练功房内,督促着两名新入门的弟子勤学武艺。
时间过得真快,二十年前,那个怀揣着拜师学艺的青年,如今竟是逍遥派的一代掌门。从前,他是徒弟,而如今,他的徒弟得用两只手才能数得过来。
“天清,别走神,你学一学地宁的动作。”他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温柔地提醒道,就像当年,莫寒提醒他这般。时过境迁,他不仅学会了逍遥派的所有武艺,更学会了逍遥派的为人风范。
唯一不能释怀的,便是周长青一事了。以至于,当他看到由弟子呈上来的信封上,署名为周长青时,宛若被人重重地击倒,若不是弟子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诸葛鸿便要因受刺激而直直地倒在地上。
“师父!”天清与地宁赶紧围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你们继续,我去休息会儿。”诸葛鸿摇摇晃晃地站稳,而后,将这封还未拆开的信放入袖中,“你们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二师兄,不可偷懒,得给师弟们树立榜样。”
“是,弟子明白。”二人异口同声地向诸葛鸿承诺道。
待回到房间,诸葛鸿才拆开信,是熟悉的笔迹。“诸葛兄,别来无恙。近日,小弟将携徒弟回一次逍遥派,不知可否?”而后,便是洋洋洒洒地一整夜,介绍嘉怡的身份以及拜师的过程。末了,是醒目的四个字:“恳请同意。”
诸葛鸿没了主意,这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不敢贸然答应。
周长青三个字,是逍遥派的耻辱。当年,是莫寒仙逝后的第二年,诸葛鸿继任后,便得到消息:独孤长老的亲传弟子,竟背叛江湖正道,堕入铁刀门。
“什么?”诸葛鸿看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质疑,第二反应是不相信。在他眼里,周长青为人正直,天生有一股大侠风范,断不会与铁刀门同流合污。
但证据确凿,他不得不信。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竟传到了独孤长老耳里。彼时,独孤长老因年岁已高,心脉受损,正在养病的过程里。闻言,大怒,竟连吐三口鲜血。“好小子,这周长青,当真是翅膀长硬了。”
“师叔,万一,这消息有误呢?”诸葛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劝慰道,“我已派人下山,向各路江湖豪杰确认,还望师叔耐心等待。”
“诸葛鸿,你是掌门,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独孤长老擦掉嘴角的鲜血,声音沙哑,“如今我是快不行了,不然,我一定亲自下山,将那逆徒抓回来。”
随后的事情,便在意料当中。逍遥派名声受损,备受江湖豪杰所不齿,甚至,连名声赫赫的独孤长老,也受到非议:“这逍遥派,原来就是这样的地方,呸。”
一边应付对外形象,一边应付对内稳定,在极短的时间内,诸葛鸿明白了身为掌门的责任所在。在逍遥派最难过的时间里,他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而现在,想不到的消息又一次传来。这周长青,竟然与平西将军一道,率领朝廷五万人马,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铁刀门。一时间,江湖中对他的态度大变,甚至有人肯定道,“当初,周长青铁定是卧薪尝胆,才有今日之光明磊落。”
真是,人言如同变天,说变就变。
“罢了,还是让他回来看看吧。”诸葛鸿心软,又念及同门手足情谊,暗下决心。“只是,独孤师叔那,该如何交代呢?”他又没了主意。
“师父!”就在他暗自伤神的时候,天清站在门外,向他问候,“身体可还好?”
“你怎么过来了?”诸葛鸿放下手中的书信,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闭目思索,“也罢,既然你过来了,为师有一件事,得交代于你。”
“师父请说。”天清轻声走进房间,站在诸葛鸿身后,熟练地替他捶着肩膀。作为诸葛鸿的大弟子,这些年,无论逍遥派遭受怎样的流言蜚语,他都坚定不移地站在诸葛鸿身后,是诸葛鸿最为信任之一。
“周长青,你还记得吗?”诸葛鸿睁开眼,淡淡地说出这个名字。
天清明显一愣,断然想不到会从诸葛鸿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但很快,他回过神来,“记得,徒儿不敢忘。”
“他现在在京城,收了丞相府的郡主为徒,这几日,准备带着郡主回逍遥派探望,祭拜独孤师叔。”诸葛鸿简简单单地复述着书信上的内容,而后,安排道,“需要你替我前往京城,迎接周长青。你可有异议?”
犹如平地惊雷,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天清,也无法在第一时间给出反应。半晌,他才回答道,“这,师父,会不会有不妥的地方。毕竟,他已被逍遥派除名。”
天清是不会忘记的。正是祸起周长青,才使得逍遥派陷入漩涡之中。
“无妨,权当他只是『迷』路者,也该让他回来看看。”往事都已随风去,诸葛鸿已然看开,“这唯一让我犯难的地方,还在在于是否应该同意他祭拜独孤师叔。”
当年,独孤长老一怒之下,与他断绝师徒关系,形同陌路。
“师父,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吗?”天清开口,以将心比心的方式询问道,“若是你,会接纳『迷』途知返的徒儿吗?”他不清楚独孤长老与周长青的关系,但他明白,师徒关系,亦父子亦朋友,是难以轻易隔断的。
“有道理。”诸葛鸿明白天清的用意,频频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这里是我的信物,周兄看到此物,便会相信你的身份。”诸葛鸿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那徒儿即刻启程。”天清接过玉佩,向诸葛鸿辞行。
天清前脚离开房间,地宁便与他擦肩而进入,“师父,三清师叔找你。”这三清先于诸葛鸿拜入莫寒门下,但奈何天资不够,便无缘掌门之位。好在,三清为人心胸开阔,并无计较之一。
“我这就过去。”诸葛鸿起身,跟在地宁身后,“你可知道,三清师兄找我,是有何事吗?”平日里,三清常呆在后山的小屋里,闲弄花草三两枝。
“三清师叔说,他养的花儿快死了,想请你过去瞧瞧,是否还有救。”地宁模仿着三清的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但神情却是格外紧张。
“哈哈,好个三清。”一听此话,诸葛鸿不由得放下心中的烦闷,拍了拍地宁的后背,“走,咱们去瞧瞧,顺带,讨他一坛美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