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苗气息质朴微弱,带有此界生灵独有的气息,在其即将小三的精神波动之上,有着天地镌刻而无法作假的烙印。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百里白地仅有他一枝独秀。
空间缝隙之中,三个身形模糊衣衫破烂之人,一边挥手勾勒灵力线条,将那股灰色气流制造出的灵力空白封印起来,一边从空白之中汲取着星星点点的灰色混沌。他们先是言笑晏晏,而后不知谁人说了什么,便多出一抹愁绪,最后在一番争吵之后不欢而散。
太阳照常升起。一道身影出现在残缺了一半的卢奴城外,他仙风道骨,面带慈悲之色。宛若幻影,在人流之中穿行而过,哀嚎之声,悲愤之情,将剩下的半座卢奴城淹没。
手中有点点灰色流淌,他叹息一声,挥手洒出,转身朝着百里白地而去。
空中和地面上仍旧残留着绝世武者争斗之后留下的波动和痕迹,若是有人不小心触动其一二,必然落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然而这一切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无有实质,虚幻难见。
穿过一道水幕般的屏障,道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这丈许高的桑树,一道模糊身形出现在桑树之前,盘膝而坐,正是种下桑树的左慈。
“没想到你还在此处留下一道傀儡。幻阵之法,果然玄妙。”道人盘膝而坐,飘荡在地面之上两尺之处,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凡。
“没想到竟然是介琰道友先至此处,他不是域外天魔。”左慈面带怒色,接着转为愧疚,“为了给你们一个交代,我将他精神打散封印此间,你们不该前来的。难不成要将错就错?”
“我与他二人道不同,偶有合作,事毕两散。如此污蔑了一个天生圣灵,我自当前来凭吊。取自空间缝隙之中的混沌残余之气我已洒在卢奴城中,也算是对愧疚的稍微弥补吧。”
“先天而生的混沌,没想到道友说弃就弃!那可是能够抵御红尘侵蚀,阻挡国运反噬的无上瑰宝!张衡于吉二人,怕是要借之截取国运,一者兴川蜀,一者兴吴地。加之冀州物华天宝,又有此身后机缘,怕是未来天下要三分了。”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或许自古便是如此,人心之变,殊无定数。我来此便是告诉道友,我寿元近半,还有五百载之寿,这第一缕仙缘,不争也罢。游戏红尘,积累功德抵消罪孽,才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北方之地,还要道友费心照看一二。”
左慈点头,目露赞许,“第一缕仙缘,福缘之深,难以想象。可责任之重,功德之大,同样要求颇多。你寿数近半,终究能走出自己之路,成仙必然不是问题。而今,于吉出于东南,张衡出于西南,他二人若是扶持人道……
唯有出自北地的你我二人合力,才能在一片乱象之中为为北地谋划一二。顾凡毕竟是天生圣灵,你三人有迫害之心,我有迫害之举,都折损了功德,倒是咱们的胜算更大一些!
只是于吉最善推演之道,你我还需合力制衡一二。好在川蜀之地有张修,足够让张衡父子头疼,否则这人道归属,真是难说。”
介琰道,“我欲置身事外也不能啊!也罢,我自去吴地牵制于吉。他曾言,这机缘将至,非是我等修行者之争,更有无数凡夫俗子参与其中,其中多少人成神成仙,不好定论啊。”
“路有千万,隐者各寻。踏足世俗的却仅有咱们寥寥几人而已,共争一途,胜者为王!”
……
常山郡虚幻洞府,左慈睁开眼睛,手指掐动良久,手掌一摊,一个模糊魂魄出现在掌心之中,那仅有豆粒大小的小人儿,叩首便拜,呜呜咽咽,好不凄惨。
“卢奴徒儿,今日为师送你轮回,能否转生此界,勘破胎中之迷,且看你机缘吧。修道一途,艰难险阻无数,唯有恒定道心,方能有所成就。想要独领风骚,却还要看天意。”
言罢,左慈屈指一弹,流光划过洞府,手心之中的小人儿消失不见。
左慈将心中失落收敛,掐动法决关闭洞府,继续疗养伤势。
流光自天际划过,陡然转折,不曾落向司隶之地,反而冲向冀州西北的卢奴城中。
正在南下的介琰抬头,感受着颇为熟悉的气机,心中哀叹,大千世界,恒河沙数,天意无数,大道唯一。古来转世轮回者多有,可能够觉醒宿慧,而恰又转生此界的又有几人?唯有如左慈这般毁功德行夺舍的做法,可以延续在此界的生存,可却是绝了修行之路。
“口中为万民,手段求己真!寿元将尽,前辈高人也舍得放下脸面行事了。留给卢奴城的补偿,怕是要尽落左慈道友门下弟子手中了!有伤天和啊!”
介琰眼眸转动,那抹在划过百里白地上空之时,似乎触动了一条虚幻枪影,隐约有一道凄厉惨嚎传出,流光一分为二,其中一道向下跌入左慈布置的幻阵之中,另外一道仅十之二三,呆滞而无灵光的朝着卢奴城追下。
介琰轻轻点头嘴角勾起,本就消隐在平常人眼中的身影,这次却连修行者也难以察觉了。
卢奴城中,二层酒楼之中,童渊正思索着何时向左慈讨要有关武道修行者勘破最后一关的秘密,只觉一道流光带着自己的枪意降临而来,他眉头微皱,伸手探拿,那流光像是扑入蛛网的小虫,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便被他攥个结实。
稍一感应,童渊喜上眉梢。见识过左慈与张角大战时拿出的武神之晶,他如何不知手中这东西的珍贵。武神之晶难得,道家种子亦是难求。毕竟武神之辈,多为独来独往,称雄一个时代的世俗,少有多人交集之时,加上道家人手段良多,想要以术法谋夺一二并不难。
可道家种子个个可是有主之物,不说其师承,单是其蕴含的福缘,也非一般人能够消受!
这枚道家种子,纯粹无暇,显然在转化为种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又被自己的枪意击伤,神志不存,唯有纯粹精神,若是将之埋在武者体内…我徒赵云恰在附近…真是好心有好报!
童渊不是道家之人,不信因果之说,但此时仍旧对天意存了一分敬畏之心。前脚刚配合左慈断了张角道途,张梁希望,后脚便有福缘落下,这不是好心有好报是什么?
酒楼二层,小间之中,一个身高六尺,壮硕敦厚的汉子正在闭目假寐,他手掌搓着下巴上的胡须,眼皮微微抖动着,另一只手掌不时在桌上摸索个糕点填入口中。
“砰……”房门被一身高八尺的壮硕汉子撞开,他三十出头模样,目光凶悍,体魄强大。
“大兄,我打听良久才有些线索。”六尺汉子睁开眼,示意八尺汉子继续说。
“昨日有人看到,有人背负大枪,一步百丈出城而去,后又有一条黄龙自任丘方向汹涌扑来。雷霆降世,天变之时,更是有人曾言,在雷霆边缘,见到那持枪老者与另外一人激战不休。可我想不通,纵然武力通天,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威势啊。幸亏咱们没在城南那片……”
“妙才,哪来的幸灾乐祸?!至此大灾,当心有戚戚啊!左右中郎将派咱们前来与北中郎将计议开党锢之事,谁想到会遇到此事。且去拿出大半钱财,救济城中贫困一二吧!”
“孟德,救人之事我自会去办。可这计议之事,为何派你前来啊?”
“左中郎将皇甫嵩有望气之能,他知黄巾军有张角张宝坐镇,唯有攻坚死战一途。然张角有多少手段未曾用出,谁也不敢猜度,唯有将将士之心拧成一股绳,才有资格开战。只是军中将校皆为世家精锐,其中兵卒有多出于世家,党锢不开,人心不齐啊!
右中郎将朱儁善理军气,他必然不能从颍川战场离开,这事儿只能往下压。谁让为兄颇有机变之才,又兼身份特殊,口才无碍,思路清晰……”
“孟德,你这自恋的本事我拍马难及!咱们向来被世家排斥,此番出力开党锢……”
“妙才,你要看清楚。党锢是皇帝的手段,而不是宦官的手段!咱们虽然出身不高,可却是实打实的寒门,与宦官有旧不假,此时谁不与宦官有所牵扯?袁家四世三公,杨家自震至彪,四世太尉,不都在与宦官暗中往来?这是咱们家的机会啊,为兄不得不来。”
被称作妙才之人挠头,眼珠子一转,“此番前往任丘之地,咱们也不该绕行这中山国……”
“你啊你,多动脑子才能有所成就,整日这般浑浑噩噩,如何成事?广宗之地,冀州之南,皆是黄巾,那张角张宝又有非常人之能,大兄怎么敢直接穿行而过?走东方青济之路,那里黄巾百万,民不聊生,比之西路出司隶入并州,穿河内上党两郡过太行要难上许多。何况借此机会,我也要观察天下,对眼下大势有所把握才行。”
“还做着你成为征北大将军的梦呢?幽州有公孙瓒,并州有丁原,不管是匈奴鲜卑,还是乌桓,哪个敢冒头,哪个就被打下去。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有咱们兄弟出头的地方。”
“此番党锢若开,黄巾必然难以支撑,待剿灭黄巾,为兄向前一步,终有一日能够心想事成!不过想要南征北伐,还是要靠自家兄弟扶持,妙才可不能负我!”
“那是当然!咱们说是两家,实则一家,都是兄弟,如何敢负?我且去救济难民一二。”
孟德没有发现,随着妙才远去,一点点肉眼难见的灰色闪光,像是受到吸引一般,缓缓融入他的体内,头上气运随着那灰色光点而变得稳固,渐渐有所增长。
汝南许邵说我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而今天下治世难扶,乱世将显,我该何去何从?
……
再说另外一道灵光,陷入左慈布下的幻阵之中,天空地阔,了无一人。
光点晃动,渐渐探出四肢与脑袋,周围天地灵气向着光点聚集,很快勾勒成一个透明人影,看其模样,正是顾凡那一缕不灭的灵魂。
原来早在左慈动手之前,顾凡便遁出灵魂本源,那能够伤害灵魂的玄光连波澜都未曾激起,他已经藏身在左慈袖中,附体卢奴灵魂,将其取而代之。
被玄光包裹镇压的,不过是他始终保存在灵魂之中的那株古桑树幼苗。所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他想要偿还古树塑身之恩,为其留下一株树苗,而后又有着树苗替他受过。谁知这番夺舍胎中婴孩,自己又重新到了树苗之侧!
虚幻人影盘膝打坐,身上渐渐多出一层血色外衣,他的双眸逐渐恢复幽绿光芒,光芒闪烁间,一道道纹路被勾勒而出,它们以桑苗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密密麻麻将方圆百里的白地全部包裹,形成一个复杂而庞大的阵法,阵法正汲取天地灵气,过滤其中杂质浇灌桑苗。
“原来是一座困阵。”顾凡心中了然,脑海中闪过一幅幅左慈为卢奴讲解阵法精要的画面,顿时洞悉阵法运转的诀窍,他手中掐诀,身体毫无阻碍的穿过一道道灵力线条,来到桑苗之前,再次盘膝而坐,天地灵气浇灌而下,被他一点点夯实。
三个月眨眼而过,顾凡恢复如初,身上多出一层此界生灵特有的道韵。
那丈许高的桑苗,此时已经生长开来,三丈来高,枝繁叶茂,树盖翠绿。
“此界将乱,身在阵中,你也不见得能够躲过杀身之劫。若我已死,你还少麻烦,如今我要步足红尘,搅动修行,你哪里还有机会诞生灵智?还是随我走吧,见识红尘大千,最后说不得能够有机会逃离此界禁锢,活出真我。”
言毕,顾凡手掌一伸,那古桑树拔地而起,急剧缩小,最后化为一点绿光,再次遁入顾凡体内。他伸手捻住一根灵力线条,或是截断,或是搭在另外的线条之上,不过几个呼吸功夫,这困阵之中便再无灵气倒灌而下,他自身体之中取出一团魂光,其中隐约有卢奴狰狞模样,顾凡冷笑着将之置于阵法封印中心,挥手将最后一根灵力线条闭合,转身而去。
阵法灵力线条,他视而不见,穿行无碍,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走出阵法笼罩的百里之地,出现在一片忙碌的工地之上,夯土成墙的民居,木头搭建的窝棚,负石而走的百姓,正在形成规模的一段崭新高大城墙。卢奴,是那场战斗的见证者,却又有几人知晓?
看着穿行在贫民之中的三个熟悉身影,顾凡缓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