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杀戮依旧在继续,前院屋顶之上出现一道身影,那人黑衣蒙面,手中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青钢剑,可他本身就如同一柄剑,只是站在那里便能把天都刺出一道道剑痕!公孙兰看到他便知道无情的这一剑挨的不亏,也知道为何无情身负顾凡血液,却仍旧无法完全愈合伤口的原因所在!纵然来人蒙着面,可天下间又有几人有如此雄浑剑意?
是白日所见的宋远桥?还是那藏拙远去的木道人?亦或是平南王府剑道教习叶孤城?
公孙兰头脑一片发白,无数绝世剑客身影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可她始终无法确定。或许出手比斗一番,她能通过招式确定对方是谁,可她此时没有办法出手,先不说重伤的无情需要照顾,就说前院持续不断传出的杀戮之声,她明白此时出手的意义并不大。
除了这个衣袂飘飘目光如电的剑客,前院还有几道气息强大的高手,每一道都能与她激斗片刻,若是这些人联手,她纵然有九条命怕是也会真的死在这里!
为顾凡守护好家宅?顾凡从没有这么想过,她也从没有这么想过,除了生命一切都是外物,她不能死在这里!
一把搀住无情,公孙兰闪身进入卧室之中,两扇木门砰的一声在掌力之下合拢。
一道璀璨剑光透过房门射入房间之中,一切都在那道剑光之下一分为二,坚硬的地砖,实木的桌椅,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哪怕被剑光斩成两半,他们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这道剑光太锋利,以至于尘土不曾扬起,木屑不曾掉落,甚至很难在它经过的地方看到缝隙,可它经过的地方,切切实实被分成两半!哪怕是没有生命力的砖木,此刻也“死”了!
无情半截衣摆直到她走出三步才飘落下来,不是那剑光唯有斩断它,而是剑光太快,它断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断了,直到行走带来的风将它吹动,它才悄然落下!
“来人是谁?”公孙兰掌力一凸,床头上雕刻的图案微微下陷,房中出现两个密道入口。
其中一道在大床与墙壁相连之处,洞口幽深光滑,似乎常有人在此初入。
另一道出现在正对房门的墙壁上,它藏在一副画的后方,如果不将画挪开就无法发现。
无情此时的脸色好看一些,她扭头看了看几乎被平分成两半的方子,心中升起一丝冷意,“不知道,他的剑太快了,我正与其中一个高手交战,他一剑刺出我就倒在了地上!”
“伤你只需要一剑?”公孙兰拖着无情来到床上,帷幔轻轻晃动。
“不是伤我,而是杀我!当时我能清晰感觉到心脏被刺穿!他或许不清楚我这样还不死。否则我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只是如此一来顾凡的麻烦怕是会多上许多!”
你明知如此,可你依旧选择暴露他的秘密?公孙兰柔荑轻抬,轻轻磕在无情脖颈上,无情软到的刹那,她拖住无情身体,身形自床榻之上扬起,宛若飞絮,在手臂摆出的刹那,墙壁上的画作扬起,她带着无情闪身进入密道入口之中。
砰……一道人影破门而入,他第一眼便发现几乎已经完全归位的床榻!
长剑一扫,帷幔床榻被褥,以及床榻后面的墙壁都四分五裂,切口平滑,宛若天成,他一头钻进密道之中,今夜的任务是不许走脱一人!
一股危机感笼罩而来,黑衣人手中长剑宛若有生命一般,竖在身前,一道儿臂粗细丈许长短的铁质长枪狠狠钉在剑身之上,青钢剑哪怕被内力灌注仍旧抵挡不住这种攻击!
弓弦震动的嘣声和青钢剑碎裂的当声几乎同时响起,长枪继续向前突进,眨眼间来到他咽喉处,他不慌不忙的晃了晃手,手中几乎仅余下的剑柄陡然爆发出更强的剑光,剑光自他鼻尖掠过,那柄长枪自枪尖向后被一分为二,擦着他的双耳狠狠钻出密道,钉在对面墙壁上。
看了看手中剑柄,黑衣人迈步向前,这次他小心很多,屏住呼吸,目光扫动。内力自剑柄之上延伸出一柄新的长剑,比青钢剑虚幻,却比青钢剑更加强大,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细线横亘在黑暗之中,它距离地面仅有膝盖那么高,这是个很容易让人中招的高度,因为若非刻意,没有人会把脚抬到膝盖那么高走路!
迈过去?黑衣人抬起的脚缓缓放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洞口,看着前方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手中剑轻轻挥下,细微声响刚传入耳中,嗤嗤的火药捻子燃烧的声音就响起,他身形瞬间后退至入口,轰隆一声巨响,半个密道都坍塌下来,房间被震得向两侧倒去。
一道人影自前院之中飞掠而来,他身形如大鸟,只是脚尖在地上一点,再起身时人已经到了卧室门前的台阶上,院落之中陡然多出几十道弓弩,只是它们的反应太慢,那人早已超出弓弩射击范围之外。
“人呢?”来人身着金丝滚龙袍,头戴鎏金莲花冠,脚蹬彩云银丝黑面靴,声音低沉,目光阴鸷,看向黑衣人的目光带着不善。如果说他的态度是兴师问罪,那么黑衣人对他就是彻底无视!黑衣人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转身背对他离开。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迟滞起来,来人的手掌微微抖动,空气散发出阵阵蜂鸣之声。
他愤然转过头,手掌推出,房屋废墟像是被纸片一样被扫开,露出光洁地基和地面上的洞口。是的,除了那黑衣人炸开的洞口之外,另外一个洞口,它处于墙壁正下,若是不将房子拆掉,将上面的墙壁清理干净,怕是有机关宗师之称的朱亭也很难发现!
伸手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他将冒着拇指大小火苗的火折子丢入洞口之中,青石地面上多了一层细密灰尘,一双脚印在灰尘之中隐约出现。
“他走了?让顾凡逃走了?”一道身影出现在这人身边,他手中持着一柄刀,顾凡一眼便能认出的刀,因为那时属于老刀把子的刀!来人的左臂动作稍显迟钝,正是昨夜消失在安府的鬼影之主,老刀把子!
“你觉得若是顾凡在此,他会选择逃走吗?”莲花冠微微晃动,他迈步落入洞口之中,“他不是很在意公孙兰吗,那就将公孙兰捉住,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个在意法!”
老刀把子诧异看了此人一眼,“在意不在意全在于利益,你想要他付出性命,他可不肯!”
两人沿着密道快速行进,一路上破除几道并不算危险的机关,武功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只要有蛛丝马迹留下,他们就能感受到危险,翻板陷坑、带毒弩箭、断龙石这些机关基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麻烦,唯独密室之中弥漫的香气,让他们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或许是因为他们内力太过于深厚,又或许他们有独到的解毒抗毒之法,十香软筋散同样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麻烦,他们有惊无险快速穿过通道,再出现时已经离开顾宅很远!
……
干尸尚未腐烂,自然没有腐臭气息。胡铁花向来胆大,可此时浑身内力无法运转,与干尸并排躺在坟坑之中,他心中仍旧惴惴不安,他视线瞥向树杈,那里的树干比别处稍粗。
楚留香躺在树枝上,耳朵微微抖动,眉头紧紧皱起,他能够听到顾宅传出的喊杀声,可他想不清楚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水母阴姬可是顾凡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不为人知?楚留香恍然想起水母阴姬留给他和花满楼、李寻欢的书信,寻找二十年前失踪的儿子!二十年前是个很不确切的时间,顾凡今年好像只有十九岁,如果,他是二十岁的话……孤儿,除了他自己谁又知道他到底是哪天的生日呢?十九岁和二十岁差别真不大!
老实和尚这里竟然没有埋伏,反而顾宅之中出了变故!我是不是要过去看上一眼?
“有人来了!”躺在坑底的胡铁花忽然出声,楚留香恍然坐起,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过了有一分钟,一道略显沉重却偏又微不可查的脚步声突兀出现在耳中,楚留香终于想明白为何暂时失去内力的胡铁花会比他先听到脚步声,因为来人走的是地下!
树影参差,月色不显。一片漆黑之中,一道略显臃肿的身影在远处急匆匆走过,楚留香看清了,那是一个女子背负着另外一个女子!他没有看清两人相貌,却能猜出其中一人是公孙兰,他见过公孙兰系在缎带上的短剑,而此时行走之人手中正持着一柄剑。
公孙兰先行一步,顾凡在断后么?楚留香待那两道身影消失,自树干上落下,挥手一扫,席子盖在胡铁花身上脸上,他接连出掌,席子上面被覆盖一寸身的泥土。
胡铁花一言不发,他太了解楚留香了,想要他不找麻烦,那比杀了他还要麻烦!
楚留香出现在两人脚步声响起的地方,目光梭巡,最终定格在一个三人合抱都难以围拢的粗壮古树之上,他能够听到古树中传出的急促脚步声!
会是顾凡吗?隔着树木和土壤,他听不真切脚步声到底属于谁,但知道来人的武功很高!
楚留香摸摸鼻子,双手按在树干之上,内力喷涌,一招隔山打牛,抽身撤退,身形如电!
砰……树干碎裂,两道人影狼狈的出现在古树位置,其中一人嘴角还带着鲜血!
“是谁,滚出来!”声音中的杀意弥漫而出,林中栖息的飞鸟扑棱棱乱窜,钻天而去。
“没事吧?!”另外一个头戴鎏金莲花冠,身穿绛紫道袍的男子似乎有些幸灾乐祸问道。
老刀把子狠狠扫了对方一眼,“你真是鼎阳真人吗?可真没有一点儿道家的气质!”
“你木道人似乎也不像是道家真人!”被称为鼎阳真人的男子反唇相讥。
“哈哈,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把我当成木道人,这样我会少很多麻烦!可惜我不是他。”
楚留香隐在暗处,将心跳压制到最低,因无需口鼻呼吸,他的隐匿比常人更加高明。
鼎阳真人看看天色,“顾凡当真是好大手笔,这条通道如此之长。这下还怎么去追?”
老刀把子四处搜寻一番,“走吧,天知道公孙兰逃到了哪里。”
两人脚步迈开,很快消失在两个并不相同的方向。楚留香停在暗处一动不动,没有找出袭击之人,他们会这么轻易离开吗?不好!他们怕不是离开,而是随意找了两个方向搜寻!
楚留香想通此处,不敢再停留下去,身形晃动如鬼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没多久,两道人影再次出现在古树残骸之处,他们再次以此为中心,向着两个方向追去。
老刀把子在楚留香驻足之处稍微站立,他发出一声清亮长啸,很快出现在一个土坑之前。他前脚刚到,后脚那自称鼎阳真人的男子就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两人对视一眼,老刀把子冷笑道,“莫非是见鬼了?我竟然被鬼偷袭打了一掌,你怎么看?”
鼎阳真人目光如炬,扫视周围一切,“没想到老实和尚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前来盗墓的两个小家伙怕是白忙活了一场。看这痕迹,他们莫非还在这儿睡了一觉?”
还有另外一波人盯着顾凡?老刀把子心头一凛,一言不发,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是什么人?”胡铁花被楚留香扛在肩上,感受着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低声问道。
“老刀把子和鼎阳真人。不过我敢肯定这个鼎阳真人是假的,紫金观鼎阳真人我见过。”
“那老刀把子是不是武当木道人?”
“不好说。不过他的内力比白日见到的木道人更加深厚,他的左臂似乎也受伤了!”
“那没跑了,他就是木道人!嗯,天亮了么?”
楚留香脚步不停,“顾宅被大火吞噬了。不知道顾凡有没有死在顾宅之中。”
“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你忘了,老实和尚将他咽喉贯穿他都没事儿……”
“不一样。公孙兰背着的那个人应该是无情,她伤口上的剑意太强大,出剑之人不凡。”
“公孙兰和无情?你能看的清楚?乌漆嘛黑的说不准你看错了。”
“顾宅还有别的女人需要公孙兰如此上心吗?如果无情不受伤她需要被背着逃走吗?”
胡铁花一阵头大,他转移话题道,“可惜了价值几万贯的顾宅,变卖了捐给灾区也好啊。”
“几万贯?或许只是这么大一块地皮就价值几万块!若是加上他修建的富丽堂皇的房屋,这个数至少还要翻上两番!你就不担心自己中毒的事情?”
“有你在我担心什么?”胡铁花说道,“饿了,干劲儿找个地方弄点吃的东西。”
……
身在地面之下,顾凡猛然睁开眼睛,两道电芒在黑暗之中闪现,他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留在无情身上的血液正在快速稀薄,以伤势来化解血液约束么?顾凡感受着越来越近的公孙兰和无情两人,心头放开了无情身上血液的另外一条限制,吞噬生机!
剑气附着在伤口之上,伤口愈合一次,剑气便被磨灭一丝,可剑气此时仍旧锋锐!
疼痛一次次侵袭,无情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她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若是以前伤势的恢复让自己感觉冥冥之中的心安,现在伤势的恢复却让她感到害怕!
她感受到随着伤势不断恢复,自己的生机似乎也在被一点点剥离!顾凡的血在将自己全身生机转换成恢复伤势的宝药!如此说来,只要将顾凡的血放干……
“你们是什么人?”古三通好整以暇的坐在石台之上,感受着略带清新的空气,一边在黑暗之中打量金九龄和安世耿,一边视线穿过幽深通道,看向那道若有如无的气机,“原来是顾凡的人,怪不得你们知道我在这里。顾小友,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