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对未来的了解增加,顾凡心中多出一丝急切感,恨不能马上就达到化劲,达到郭云深老前辈所言炼虚合道境界,成为武林高手!可他却又清晰知道,修行之事,哪里会那么容易?
近一个月,耿继善和李书文毫无保留的指导下,顾凡三更睡五更起,臂腿缠沙袋,沙袋衣服不离身,昼扎铜钱眼,夜扎香火头,除了一天睡两个时辰,吃五顿饭食,其他时间不是在扎枪,就是在练拳。哪怕在泡药澡的两刻时间,他也是拳不离手!
力量与技巧进步飞速,身高体重越发增加,明劲那层门槛隐约就在眼前,尚差临门一脚!
国术高手大多精瘦,多言易筋练骨,活血洗髓,却从未提起过练肌肉!顾凡在练习枪架大桩之时,可没忘了锻炼肌肉皮肤,是以一个月来天天五餐,而且食物多为大补药膳!
天尚未亮,院中已经传出顾凡打木桩的砰砰声,顾远睁开眼睛坐起身子,揉了揉额头,“这个院子买的有些小了!”
这段时间,顾远对顾凡练武可是大力支持,要什么给什么,听说顾凡成了李书文记名弟子,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他用自己的两根手指,那夜的四条人命以及一座院落、两间铺子的代价,清楚有一身功夫,到底有多重要!
“呼……”顾凡收势,长出一口气,看着顾远从房中走出,轻声道,“爹,早啊!”
“早。”顾远坐在房前台阶上,摇晃着蒲扇,看着顾凡做俯卧撑,拉单杠,便轻声说道,“昨天我在街上看到你妹妹小影了,她跟一帮子人,闹哄哄的宣传着啥,我怕她出事儿,她跟你亲近,你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小影被顾远收为义女之后,就在顾凡建议下去了教会女子学校,这一个多月顾凡也偶尔送她上下学,对她的情况也算了解,顾远所谓的宣传,应该是京师大学堂学生组织的抵制美货运动。
抵制美货运动,自从上海传来抵制美货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月,抵制美货运动愈演愈烈,大有席卷全国的趋势。
顾影所在的教会女子学校是英国人主办,对于学生参与抵制美货,学校倒是没有插手。市场上美货少了,英货的市场份额自然增加,他们怎么会阻止学生参加呢?更何况女子学校的学生,顶天算是从众,真正的主力在京师大学堂和那些商贩!
顾凡挂在单杠上,弯腰拉起身子,稍微停顿,“等会我问问她。”
“小凡啊……你一直这么练下去,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我看你最近练功有点儿疯魔了,听耿先生说,练武也要讲究张弛有度,而且,你说的读书,你也没读……”
“放心吧爹,不疯魔不成活!有李师父和耿师父教导,还有专门从乐老先生那儿要的药膳药浴方子,不会出问题的!你今天有些古怪,出了什么事情?”
顾凡速度稍微放缓一些,将心思转到顾远身上,往日顾远可不会说这么多话,早上起来,吃过顾凡准备的早餐,他就会直接去新盘的铺子,除了顾影的事情,还有其他事情?
“爹实话说了吧,”顾远搓搓脸,“我准备搬家,京城这里一应花销还是太大。”
顾凡经常接济火神庙师兄弟,对李书文更是恭敬,一应吃食出行工具等都要最好的,再加上药膳,这花费当然小不了!
“花费是不小,可咱家应该还能支撑几年吧?等我学好武艺,自然不愁来钱的路子。这段时间你多有恍惚,神思不属,是不是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看着顾凡停下动作看过来,顾远脸上纠结犹豫之色瞬间消失,摇摇头,起身朝厨房走去。
被人夜袭的案子,并非是流盗,勘查现场的衙役当场就认出其中吴大耳朵和张疤脸,这两人与城东王三儿亲近,而王三儿的大名在城南顾远也多有听闻,他担心不是王三儿想要谋夺顾家钱财,而是王三儿背后的刘家出手!
刘家,人多势众,黑白通吃,而且宅子里养的多是亡命之徒,那可是让耿继善都颇为头痛的城东一霸!
这件事情被压在心底两个月,顾远是越想越怕,生怕刘家再次出手,但他又不敢跟顾凡明说,年轻人气盛血热,顾凡若是知道了,仇未必能报,恐怕命难保啊!
天色微亮,顾凡却没有去火神庙,而是站在院子里继续扎枪。顾凡现在不缺名师指点,想要进入明劲,需要将耿继善和李书文教导的经验化为自身感悟,靠不得外界,只能慢慢打磨自身,一点点感悟劲道。
顾影背着顾凡给他缝的书包,从房内走出来。挠挠自己的蘑菇头,抬头又抬头看看顾凡带着青茬子的头皮,想笑,“哥,要不我还是不上了吧?这两天也就跟着游行觉得有意思,学校教的东西都没用。”
1898年康有为向光绪提出剪辫易服,光绪并未同意。两年后庚子国变大清威信扫地,再三年剪辫子已经在南方统治薄弱之地兴起,现如今京城也多有归国学子带来的剪辫子潮流。可把辫子减掉变成光头,还真是少见!
顾凡年仅十五,虽非剑眉星目、方面大耳,单也说得上眉目英气,脸颊硬朗,此时看上去倒像是和尚庙里的小沙弥!顾影是见一次笑一次,不知哪里惹到她笑点!
“你都听到了?游行可以参加,多听多看少出头,也了解一下当今社会,学习更不能落下,现在早已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走一块去吃早饭,记得以后游行躲着点儿爹!”
城东刘宅。
树影下,青年赤着上身,古铜色皮肤上布满汗珠,手中耍着一把五十斤的石锁,提举抛接,脚下配合着步伐,显得轻松非常!
刘长戈坐在院落屋檐之下,手中攥着紫砂壶,抿一口茶水,轻轻点头。对身边打扇的壮汉轻声道,“进北,找到合适的人没有?”
“义父,自从二少爷打死三个武师教头,入了明劲,再也没有人敢来咱刘宅教武了!不过,小的们这几天,倒是找到几个目标,我亲自试探过,有两个明劲高手,正适合少爷动手!”
“既然他们不来,那今晚你就带着进南去找他们!不会出问题吧?”
“老爷放心,我会在暗中看着,保证少爷安全!等二少爷打死对方,我会清理手尾,两个人都没有大背景,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
刘长戈点头摆手,壮汉低头抱拳离开。
摇着扇子,刘长戈看向正往小火炉里添木炭的长衫青年,“进西,你那边怎么样了?”
青年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看愈加毒辣的太阳,说道,“义父,我已经做了安排,很快就会有结果!”
“嗯!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这帮该死的商贩,抵制美货?美货有什么错?有眼无珠的东西,看不清形势啊!对了,进东的烟戒了没有?这个月烟馆进项多少?”
“大少爷这两个月都没有出去,我也没见过他抽烟。烟馆还未到盘点的日子,不过应该能比上个月多一成。”
“好!你的月钱也加一成!把进东放出来,你去忙吧!”
刘进西将煮好的水放在藤桌上,转身朝外走去!
“进南,听到了吧?晚上你跟进北出去,这武术不能死练,要多交手多杀人,才有长足进步!”
刘进南伸手接住抛飞的石锁,将之放在地上,“知道了!”
刘长戈微微摇头,接着道,“进南,你还是不明白!前几天拦住你不让你去踢馆,心里有气?呵呵,你练武是为名吗?为名者,必死于名!为利者,却不见得会死于利!名声累人,要那偌大名声,又能带来多少利益?不若暗暗发展,将利益切切实实拿在自己手中!”
刘进南脸上多出一抹犹豫,“没必要非杀死对方吧?再说,好的对手不好找……”
“愚蠢!古人为何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哼,不将文武艺卖于帝王家,那就是怀璧其罪!练武的哪个手上没有人命?你杀死他,也算得上替天行道!一日进入江湖,便一辈子逃不开江湖!好对手,只有死掉的对手才是真正的好对手!”
“我只是不想变成乱杀无辜的疯子!既然能找到他该死的理由,哪怕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今天晚上我也会去。”
“去就对了!你想要的江湖?江湖何曾因为你我意志而改变?自古以来都是弱肉强食!或许太平盛世,或许世道大乱,才真正属于我们武人!这将乱未乱,蠢蠢欲动是错,静待天时是错!既然动静皆错,我们武人哪有什么出路?不妨将利益看重些,技艺在身上,不管天下再变,终会找到立身之地!”
“你当初真不该教我侠义之道,让我存武者之心!”
刘进南转身而去,丝毫没有看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的刘长戈!
为人父母者,当为子孙长远计!教人向往侠义有错吗?
没错!谁不想做个好人?
可生在凭着心狠手辣立足的家庭,生在这混乱动荡的年代,却错的离谱!
可哪怕错的再狠,举世不容,能说出来吗?
“进南,你还是没有长大啊!若是有一半进东的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