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走进叶天南的书房之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一进房门,叶枫当即便龟缩到了屋角,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也知道,时间发像拖得长了一点,但这可不能怪自己,自己已经叫了好几次,但两人充耳不闻,叫自己怎么办?
高远却没有这番自觉,与叶枫现在见了叶天南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不同,他对叶天南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如果说有一些尊敬,哪这也不过是来自他是叶菁儿的父亲罢了,所畏爱屋及乌,如是而已。
一踏进房门,叶天南端坐不动,他陪着的两个客人却是都站了起来。
目光微微扫了一眼两位客人,高远双手抱拳,向着叶天南一揖到地,“高远见过岳父大人。”
“嗯!”叶天南满意地点点头,在高远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他还有些担心高远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两人的过往,可不算太愉快,所以叶枫偷偷地带着高远先去见叶菁儿,他并没有阻止。叶枫哪里能明白,当叶菁儿支开侍女,他假装命令,调开侍卫之后不过片刻,叶天南便已知晓了他们的这些小动作,但叶天南思忖片刻之后,并没有阻止,也许,在高远来见自己之前,先见见叶菁儿,或许能拉近一下翁婿之间的距离也说不定。疏不间亲,想来高远一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至少,高远现在的反应是正常的。
他站了起来,双手扶起高远,“一家人,这么多礼干什么?来,我给你介绍两位客人!”叶天南呵呵大笑着,满脸皆是欢色,“这位是我大燕内史淳于燕大人。你是见过的,淳于大人身为我大燕内史,奔走各国之间,为我大燕的外交立下汗马功劳。乃是我大燕一等一的功臣。”
淳于燕微笑摆手道:“叶相谬赞了,淳于燕有什么本事,只不过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徒逞口舌之利罢了。哪比得上高将军你,沙场驰骋,指挥若定,杀敌如切瓜斩菜,大长我大燕威风。”
“淳于大人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足可抵十万精兵。”高远奉承道:“末将在渔阳前线之时,便听说了大人于赵庭之上。舌战赵国君臣,妙语如花,丝毫不落下风,此等才具,高远是敬佩不已的。”
高远说得恳切。淳于燕听得却也高兴,他游走于各国之间,见惯了尔虞我诈,每天里所干的事情,也都是阴奉阳违的勾当,要说他就此便喜欢上高远,那是痴人说梦。不过此刻看着这个出身微末的将领,却是顺眼多了。
“你们二人,都是国之股肱,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叶天南很高兴地看着高远与淳于燕两人一见如故,谈笑风生。“来来,高远。来见过姬郡守,姬郡守可是王上最为信任之人,如今领天河郡,拱卫蓟城。”
“见过姬郡守!”高远上前见礼,对于姬无归。他并不熟悉,便也没有什么多话。
“各位,这便算都见过面了,大家坐下说话。”叶天南拍拍手,回头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叶枫,“枫儿,就坐在哪里,我等说话,你便好好听说,只需听,不需插嘴!”
“是,爹爹!”叶枫小声道。
淳于燕微笑道:“叶相一片爱子拳拳之心,天人可鉴啊!小公子聪颖过人,文武双全,来日必定能让叶氏发扬光大。”
“借淳于大人吉言!”叶天南连连道谢,“这小子还嫩着啊,以后少不得要请各位世叔帮衬。”
姬无归咧嘴无声一笑,“小公子内有叶相你这样的大家教导,外有高将军这等实力的强援,这天下,便是横着走也是可以的。”
叶天南摆摆手,“好了,各位,这个小子以后怎样,还得看他的造化,我们言归正传吧,来来,都坐下说话。”
四人坐下之后,叶天南的脸色也慢慢地严肃起来,看着高远,凝声道:“高远,两位老大人远道而来,明面之上,是为了贺你与菁儿的婚事,但内里却还有另有一层意思,你能猜得出来么?”
高远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点头道:“略知一二。”
“这个略知一二是多少,你却说来我们听听!”淳于燕微笑道。
高远清了清嗓子,“岳父,二位大人,那我就献丑了。岳父当年曾随着王上在外流亡十年,更各方策划,终于使得王上归国登位,那自然是深得王上信任的,而姬郡守能领天河郡,拱卫蓟城,不用说,也是王上信得过的人,至于淳于大人,我虽然不敢断言,但您能与这二位坐在一起,想来也是保王党了。”
“保王党?”姬无归笑了起来,“这个词不错,高远,你也说得不错,我们三人,便算得上是保王党了,那你呢?”
“我与岳父大人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姬郡守,您说,我是不是保王党人?”高远反问。
“妙极,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话。”姬无归连连点头:“那我们来此的缘由,想来你也能猜个一二?”
“岳父被迫下台,如今蓟城想必是周渊与宁则诚的天下,王上虽高踞王座,想来也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王上急需强援。”高远道。
“说得不错!”姬无归双掌一合,“周渊与宁则诚二人,现在已经完全把持朝政,更为可怖的是,军队和燕翎卫也在他们手中,观遍整个蓟城,王上竟然找不出几个可供信任之人,叶重担任王宫禁卫统领,所能掌握的兵力也只不过三千人而已,只及蓟城禁卫军三分之一不到,荀修为上大夫,多方奔走,联络,但蓟城文武百官畏惧二人权势,根本不敢向王上效忠,形式可谓是糟透了。”
“可高远实力微薄,又偏居一隅,对王上的帮助只怕有限!”高远叹息道。
“非也。非也!”淳于燕连连摇头:“高远,蓟城在周宁二人掌控之下,便是天河郡,也难有作为。因为大部分的燕国常备军都驻扎在天河郡内,而这些部队又都被这二人所掌握,所以,王上想要有作为,便必须从外部着手。蓟城大火,叶相辞职,其实叶相离开蓟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回到琅琊,励精图治。当为王上奥援,琅琊,天河,再加上高将军与辽西张守约的渊源,想来辽西也肯定是愿意支持王上的。再加上你手中的精兵,这已经是一股相当大的力量了。有这股力量,最低限度,可保王上安全无虞。”
听到淳于燕这么说,高远倒是吃了一惊,燕王的处境已经如此恶劣了么?竟然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怎至到这一地步?”高远脱口问道。
“目前当不至于。”淳于燕叹息道:“在平灭东胡之前,国内不能乱。当不至如此,但东胡一灭,可就难说了。王上在外流亡多年,见多识广,也有励精图治之心,这对于我等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于那些想把持朝政,为所欲为的人来说,可就不是好消息了。高远,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在平灭东胡的这几年之中。王上必须有一股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与其抗衡才有希望重振朝纲。”
“话虽如此,但兵权却在周渊手中啊!”高远叹道:“即便算上我与张太守的人马,也是杯水车薪。我手上满打满算,不过六千余人。而张守约张太守,手上算得上是精兵的不会超过两万,其它亦都是一些亦家亦兵之人,与周太尉手中的军队不可山日而语啊!”
“眼下的确如此,但我们还有几年的时间,高远,你是征东将军,征东府编制是两万兵马,我想,你如果拥有了两万人马的话,那扩充到三万人,四万人,又有谁敢多言?战争,就是最好的扩充时机。”淳于燕笑道:“这便像做生意,本钱愈大,便愈有赚取大利的机会。”
“淳于大人说得轻松!”高远摇头道:“别说是三万四万人,便是两万人,高远也是万万养不起的,征东府虽然是国家常备兵,但饷银,军费可都握在太尉手中,他只消稍稍使些手段,我便无法可施,有兵却无饷,无粮,那兵就不是保障,而是祸害了。”
“这个你勿需多虑!”姬无归道:“你背后站着琅琊,站着天河,这两个郡别的没有,却是有钱,有粮,你只管扩兵,练兵,强军,钱粮问题,自有我等给你解决。你要多少,我们便能给你征集多少,然后避过周渊耳目,悄悄地送抵到你哪里。”
高远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这是天上掉馅饼么?自己正在发愁钱粮,居然就有人巴巴地送上门来,看样子,还生怕自己不能接受。
“二位大人,高远有一事不解,还请二位大人为我解惑!”
“高将军请讲。”
“不知道王上还有二位大人为何如此信任于我?”高远直言道。
淳于燕笑道:“高将军果然光明磊落,旁人听到如此美事,早就喜不自胜,也只有高将军这等人物,才会直言及此,我们为什么信任高将军?其一,你与周渊与宁则诚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蓟城事变,高将军损失惨重,自己也险些丢掉性命,想来记忆犹新。其二,你是叶相的女婿,而叶相,是王上最为信任的人。其三,子兰当年说过,你高远假以时日,必将成为燕国赵牧,子兰虽为敌国之相,但他观人的眼光,我却是信得过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高远喃喃地道。
“此话说得好!”姬无归笑道。
高远微微一笑,有时候,敌人的敌人,也许还是敌人,就算不是敌人,有时候也不见得就是朋友,不过,这送上门来的好事,自己为什么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