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过脚,简单地吃了一点午饭,高远便舒舒服服地爬进了被窝里,准备好好地补补觉,路鸿却是挂心着与太守大公子张君宝见面的事情,心事重重的,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见到高远捂进被窝之后,片刻之间便已发出细微的鼾声,不由摇头苦笑,到底是年青人,心宽,不像自己患得患失,终究是老了,没有少年人的那股冲劲了.
高远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从扶风到郡城这些赶路的日子里,实在是太辛苦了一些,而上午与张守约的一个时辰的交谈,也让他感到有些疲累,虽然没有刻意地做出什么,但张守约却给了高远极大的压力,每说一句话,都会先在脑子里转上几转,张守约可不是路鸿,也不是吴凯.
翻了一个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高远一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叔叔,你一直这样坐在这里,就没有睡一下?”从高远睡下去到他醒过来,路鸿居然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式.
“年纪大了,睡不着!”路鸿笑着道:”你这一觉睡得好沉.你看,天色都暗下来了,马上就要上灯了!”
翻身下床,高远活动了一下身体,”这几天倒真是累了一些.”
“高远,太守说让大公子与我们谈,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消息呢?”路鸿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水,咕嘟咕哮地喝了下去,”谈生意嘛,总得矜持一点,拿点架子,不能显得有求于我们,而是我们有求他们,可以理解.”
“这怎么说?”
“无非是让我们感到他们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情,以求在随后的谈判之中能占得更大的利益,不过这样一来,可就有些欲盖弥彰了,这位大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高远笑了笑,”辽西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了解得清清楚楚,张大人一年有多少的收入我们也能猜个*不离十,一年十几万贯的收入,可以多养数千军队,他们岂有不动心之理,为了要得更多,做出这副冷淡的样子,不想却更露怯了.叔叔,您说这位大公子多谋善断,我看有些言过其实吧?”
“高远,你太武断了,见过这个人你才知道,张君宝虽然比不得太守,但却也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高远点点头,”百闻不如一见!”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远处已经有人点起了灯火,空气之中有朦朦胧胧的一层雾霾,使得这些光亮看起来迷迷蒙蒙的,有些不真实.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现在出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
话音刚落,门已是被敲响,高远冲着路鸿得意地一笑,走过了拉开了房门,房门之外,一位穿着月白长衫的中年人微笑着躬身道:”敢问是扶风县的路县尉与高兵曹么?”
“我们是.”高远道,”大公子让你来的?”
“高兵曹,在下高松涛,大公子跟前听用,正是大公子让我来恭迎二位贵客,大公子在闲云楼恭候二位大驾.”
“闲云楼?”高远与路鸿对视一眼,都是大为惊讶,对方怎么会选在这个地方?
闲云楼,取自闲云野鹤之意,但辽西郡的闲云楼却没有选址在一个僻静幽之地,反而座落在辽西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上,虽名为楼,却跟楼一点关系也没有,吴氏出重金收购了这幢位于闹市之间的一幢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占地数十亩,精心修饰之后在一个月之前隆重推出,开业虽短,但在辽西郡却已是打出了名头.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闲云楼什么都要是最好的.
他们花重金从辽西郡撬走了最好的歌伎,琴师,舞者,其出手的大方,震惊整个辽西城,如此肆无忌惮地破坏辽西城的规矩,打破了辽西城的平衡,如何能不让他们出名?
震惊于愤怒之余,不少人便走进闲云楼之中,想要查看一个究竟,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闲云楼收费的昂贵,便是一碗平常路边小馆都能白送的清汤,在里面都要卖上一百二十文,这都能买上几十斤粮食了.在那里即便什么附加服务也不要,只是简简单单地吃上一顿便饭,没有一两贯钱,你也是走不出来的.
如果说闲云楼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就是他的酒,各种辽西郡城里从来没有见识过的酒,装在各种精心烧制的形态各异的器皿之中的酒,虽然贵得离谱,但的确是如同九天之外而来的琼浆,饮过一次,以前喝过的酒便寡淡如开水,昏浊如泥汤,不说别的,单凭那清冽如甘泉的外观,便能让人叹为观止,更何况那一开坛便飘散满室的醇香更是让爱酒之人顿步难去.
辽西城不乏有钱人,闲云楼还未开张,便已是震惊辽西城,一经开张,立刻便顾客盈门,一个月之后,已是稳稳在在辽西郡城站稳了脚跟,随之而来,闲云楼里尽善尽美的服务便为他们赢得了极佳的口碑.
贵,也有贵的道理.更何况,这里的昂贵也将绝大多数的辽西郡城人挡在了门外,有资格出入这里的,在辽西城中非富即贵,普通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踏入闲云楼的大门,因为你进去了,很有可能付不起账.
这一点,也颇受辽西郡城内富贵人家的欢迎,在闲云楼宴客欢饮,隐隐已经成了一种身份权势的象征.
随着高松涛踏进了闲云楼的大门,穿过曲径花坊,廊桥洄溪,停在了闲云楼最中心的一幢院子中,整座院子里只有四座包房,是闲云楼最为华贵的地方.
位于正东方的出云轩,便是张君宝与高远路鸿见面的地方.
“二位,请!”推开出云轩房间的门,高松涛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门一开,屋内的人已是站了起来,向着二人大步迎了出来,边走边抱拳道:”路叔,高世兄,快快请进.”
“不敢当,不敢当!”路鸿有些惶恐地向着来人弯腰道:”路鸿何德何能,敢当大公子如此称呼?”
这便是张君宝了,站在路鸿身后的高远仔细打量着这位未来辽西郡的接班人,一身白袍一尘不染,满头黑发用一顶木冠束着,唇上的胡须也修得整整齐齐,脸型与张守约约摸有六七份相似,不过却显得文雅许多,眼眸之中,亦很难看到张守约不经意之间闪过的杀伐之气.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精神,这一声路叔叔,高世兄一叫,倒是将三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之间拉近了许多.
身后,高松涛已是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大门.
“当得起,当得起!”张君宝大笑,虽然说当得起,但眼神之中却绝无那种小辈对上辈的尊敬,而是,高远想了想,对,应当是施恩,就是这个感觉.”父亲麾下如此多的下属,但能为父亲考虑得这么多的,却唯有路叔叔一人耳,单凭这个,便当得起我叫一声叔叔.来,路叔,高世兄,请坐!”张君宝洒脱地一指房内,”酒菜已备好,单等二位贵客入席了.”
精巧的小方桌之上铺着绣花的锦缎,美仑美焕,上面已经摆好了酒菜,虽然再三相让,路鸿仍是不敢坐在上首,最后仍是张君宝坐了首席,路鸿与高远两边相陪.
“路叔,高世兄,可知这桌酒菜要花多少钱么?”张君宝笑顾二人.
扫了一眼,高远笑道:”如果算上酒,只怕得二十贯上下.”
先前在扶风,高远与吴凯两人商议着闲云楼的事情之时,路鸿听得大为无聊,只顾喝酒了,没有听得仔细,只是知道很贵,但却没有想到如此贵法,张君宝一问,他也估摸了一下,最多也就一两贯钱的样子,这在他心中,已经很贵了,此时听高远一说,险些一跤跌倒在地,这倒是开酒楼赚钱,这跟抢钱差不多.
“高兄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张君宝有些诧异地看着高远.
“因为这主意就是我出的,这些菜取什么名字,要一个什么价位,都是我跟吴大人两人商议一夜之后才定出来的,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高远看着张君宝.
“为何订价如此之贵?”张君宝摇头道:”如果真论起来,闲云楼里除了酒,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值得称道的地方,辽西城最好的舞者,歌伎,琴师,如果放在渔阳,蓟城,那也算不得什么.这,真能有钱赚么?”
“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只买贵的,不买对的.”高远笑道:”他们要的就是这高人一等的感觉,既然有这个需求,那自然就有钱赚.闲云楼要做就做最好的,就算将来我们做到蓟城,渔阳去,那里最好的东西,我们当然也要撬来.”
“高世兄,你可知道,你们这种搞法已经惹怒了很多人,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将这次会谈订在这里吗,是因为本来今天有人会来这里捣乱的,只不过是因为我来了,这才消停下来,不过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们还会再来的,高世兄,你们砸了许多人的饭碗呢!”张君宝笑咪咪地道.
“所以,闲云楼才需要大公子的鼎力相助!这闲云楼如果是大公子的产业,还有人敢来闹事吗?”高远道,”看来辽西城里的同道还真下了大功夫,这么快就弄清了闲云楼的来龙去脉.”
“断人财路,这可是大仇.”张君宝轻轻地摇着手,”一成股份,尚不值得我冒如此大的风险.”
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高远对这个张君宝一下子便感兴趣起来,看来自己先前的预估有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