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大雪仍未停歇。
圣人心忧百姓,特邀京中两大寺庙的得道高僧在宫门前开坛做法。
满天飞舞的雪花中,崇效寺、法源寺的主持方丈,各带领寺中四十九名高僧,穿着崭新的僧袍,手持念珠,低声诵念着佛经,步履从容的穿过积雪覆盖的京中大道。
数十个木鱼齐齐敲响,笃笃的声音汇在一起,竟传出了很远。
雪静静的下着,街道两边兵卒的头盔、肩膀上落满了雪,身上的甲胄早已结成了冰疙瘩,眉毛上更是挂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但他们仍是一动不动的伫立着,手紧紧握着兵刃,目光灼灼的盯着在自己眼前经过的和尚。
婴儿胳膊粗细的香烛燃起,烛火的亮光在雪片的冲击下时明时暗,升腾起袅袅的白烟。
两大寺院的高僧们面目慈悲,无比虔诚的念诵着,低低的诵经声向四面八方传播开来,竟给沉寂了日渐浮躁的京城平添了几分安宁与祥和。
圣人和文武官员都立在宫城门口,神情肃穆,丝毫不顾漫天的大雪,一起诚心向上天祈祷:别下了,别再下雪了,赶紧停停吧!
齐谨之的官职太小,只能淹没在人群中。
他没有跟着一起祈祷,一双眼睛不时的观察着四周。
作为一个上过战场的武将,齐谨之有着野兽般敏感的直觉。
他发现,就在这静谧的天地间,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隐藏着许多人。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若非齐谨之心中藏着事儿,刻意留心观察。他或许还真发现不了。
也就是说,圣人对京中有可能出现的乱象早有预防?
等等,或者说这次的雪灾事件,极有可能与当年的燕王谋逆案相似?
一切也正如妙真大师对阿罗所说的那般,圣人有意找出那个‘神秘人’,借着雪灾的事做诱饵,以便引诱那人上钩?
齐谨之脑海中冒出好几个猜测。他又冷静的一一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妙真的话半真半假,而圣人对京城的控制依然十分严密。
齐谨之略略松了口气。圣人心中有数就好。
之前他愿意配合妙真大师,夫妻协力帮她‘演戏’,为得是尽忠皇帝。
从老祖宗齐子孺开始,他们齐家就只效忠龙椅上坐的那个人。
至于其他人。不管是与自家有姻亲关系的太子爷,还是对他们夫妇有恩的妙真大师。齐家都不会无条件的支持。
如果齐家发现他们有任何谋逆的举动,齐谨之还会亲自揭发、并竭尽全力的阻止。
“大师,阿罗对你非常尊敬,也十分信任。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的这份心意。”
望着肃穆的祈福现场,齐谨之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不知名的远处。
阿嚏!
妙真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豪华亦如往昔的寝室里却甚是冷清。榻前竟无一人服侍。
偌大的房间里,紫铜炭盆的火早已熄灭。寒风从窗子缝隙呼呼的往里灌,吹跑了屋里的最后一点儿热气。
妙真被冻得连连打着喷嚏,鼻头红彤彤的,她艰难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贪婪的汲取着那不多的温暖。
传说中日夜在妙真榻前侍疾的义女刘楚楚,此刻正满脸不情愿的跟着安王府的管事往城外挪去。
“世子爷说了,天黑前一定要赶到静月庵,刘姑娘还请走快些,以免耽搁了正事。”
管事见不得刘楚楚磨磨蹭蹭的样子,不停的催促着。
刘楚楚撇撇嘴,“玉佩不是都给你们了嘛,妙真说了,那块玉佩相当于兵符,静月庵的人只认玉佩不认人,你们直接拿着玉佩去调派人手就可以,又何必拖着我跑这一趟?”
一边说着,刘楚楚一边拢紧身上的大毛披风,费劲的跟着管事和几个王府护卫在雪地里挪步。
天啊,这里的积雪好深,一脚下去,直接把膝盖都埋住了,想要抬起另一只脚就十分艰难。
刘楚楚小户出身,但并没有吃过什么苦,似今日这般顶着大风雪赶路还真是头一回。
“……”管事眼里闪过一抹不虞,嘴上却还客气,“话虽如此,但玉佩到底是个死物件,哪里能与刘姑娘您相比?世子爷说了,静月庵留守的萧二是个极厉害的人物,稍有差池便会被他识破。为了主人的大业,今个儿就辛苦刘姑娘您走一趟了。”
刘楚楚噘嘴,仍是不怎么甘愿。
管事耐着性子又劝了句:“刘姑娘这般帮忙,我家世子爷全都看在了眼中。待日后事成了,断不会委屈了您。当日与您许下的诺言,也定会兑现。”
刘楚楚眼睛一亮,“世子爷没忘了这事?”
管事皮笑肉不笑的说:“当然没忘。我家世子爷最是个守信重诺之人。只要刘姑娘全力帮忙,世子爷就不会亏待了您。”
想了想,管事补充了一句:“所以啊,您就踏踏实实等着齐顾氏‘病逝’,然后风风光光的嫁给齐家大爷吧。”只要那时齐家还没有被抄没、齐博衍还没死,你就尽管去嫁!
刘楚楚喜上眉梢,脸颊绯红,眼中闪烁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有了期待,刘楚楚不禁干劲十足,不再抱怨、不再拖拉,甩开大步往前走。
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了白茫茫的世界里,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阿嚏!
妙真又打了个喷嚏,空荡荡的房间里忽然闪进一个人影。
“该死,他们竟敢这般轻贱主人?”那人影忍不住低声咒骂。
“阿、阿嚏~好了,萧大,不必为没用的人和事生气,”
妙真声音虚弱,但语气中仍透着威严,“鱼儿上钩了?”
萧大从炕柜里抱出一床锦被,小心的给妙真盖上,然后跪在床前,低声回说:“刘楚楚已经带着他们出城了。主人,您怎么肯定刘家已经投靠了大皇子?他们不是圣人的人吗?”
否则当年刘驸马也不会胆大妄为的抱走少主,如今圣人也不会再召刘家人返京。
妙真冷笑,“世间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当年刘家倒是忠诚,宁肯得罪我也要完成萧烨的命令,萧烨为了平息我的怒火,便杀了姓刘的贱人,将刘家阖家流放。刘家人养尊处优惯了,却被圣人丢到西北吃了近二十年的沙子。哼,再赤城的心也会被现实侵蚀。刘家享受过荣华,接触过大齐最顶级的世界,然而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京城到西北的千里流放血路,让他们更加深刻的体会到权利的好处。”
圣人当初为何放弃刘家,还不是因为妙真权势大?
换妙真是刘大老爷,他也会对萧烨寒心,转而另投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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