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楚、楚!”
顾伽罗一字一顿的吐出一个名字,脑海中早该模糊的画面再次浮现出来。
她只见过这人一次,且还是三年前,对方的气质和容貌都有不小的改变,按理说,顾伽罗不可能一眼就认出来。
但、事实上,刘楚楚对于顾伽罗来说,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情敌?不,顾伽罗很清楚,齐谨之对刘楚楚绝对没有任何暧昧的感情。如果真的有感情,那也只是对同袍的愧疚、对刘楚楚的可怜。
毕竟刘楚楚的兄长是为了救齐令先才死的,临终前,更是亲口将唯一的妹子托付给了齐谨之。于情于理,齐谨之都该好好照顾刘楚楚。
按照齐谨之的原定计划,他会把刘楚楚带回京城,然后交给母亲好生安置。或者干脆认个干妹子,或是让母亲收其为义女,帮忙寻一门好亲事,再给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刘楚楚嫁出去,日后再做她强大的‘娘家靠山’,如此也能偿还刘大哥的一部分恩情了。
奈何齐谨之那时正被‘顾伽罗’红杏出墙的丑事气得失去了理智,又因为一场莫名的噩梦而对齐家的未来满心担忧,双重负情绪影响下,齐谨之已经无法保证冷静的思考。
回到京城后,齐谨之更是气愤的发现,‘顾伽罗’这个‘淫妇’居然为了逃出铁槛庵而将自己的丑事大白于天下,更是不惜用齐家的内宅因私事而为自己的‘丑行’开拓,直接将堂堂黔国公府推上了风口浪尖,齐家整天都被一群市井百姓在嘴里过来过去,一度成为京城权贵的笑柄。
而他齐谨之。头上更是被笼上了一层绿油油的阴云,不管是谁看到他,都会露出或同情、或嘲讽、或探究的目光,刺得齐谨之原就不冷静的情绪愈发狂躁。
所以,他才会做出半夜摸进赵国公府,企图掐死睡梦中的顾伽罗。
面对赵国公府和冯家的时候,齐谨之还表明:想要他接回顾伽罗。可以。但必须同意他娶个贵妾进门。
而那个贵妾的人选,不是旁人,恰是他的恩人之妹。刘楚楚!
当然,这件事未能成功,刘楚楚也被清河县主给妥善安置了。
但顾伽罗却始终无法忘记,那日。她满心忐忑的重返齐家,还没进门。就遭到了迎头一棒——刘楚楚,居然就那么跪在路边,无比诚恳的请求顾伽罗准许她进门!
打脸!绝对的打脸!
挑衅!百分百的挑衅!
直到现在,顾伽罗还记得刘楚楚那时的眼神。楚楚可怜的水眸中带着一丝为不可察的得意与挑衅,还有隐隐的嘲讽。
她那副模样,仿佛在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有脸面回齐家?齐大哥是我的,绝不是你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羞辱的贱妇能染指的。
顾伽罗用力抚着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紫薇提着一个紫铜水壶从马车隔间里出来,沏了杯热热的红茶送到近前。
抬眼看到顾伽罗神情有些恍惚,赶忙关切的问道:“大奶奶,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婢子把燕大夫请来给您瞧瞧?”
顾伽罗猛地回过神儿来,目光落到紫薇那熟悉又清丽的面庞上,这才彻底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我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顾伽罗接过茶盏,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的喝着。
温热的液体缓缓滑入肠道,顾伽罗有些不安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她将喝了一半的茶盏放在小桌上,低声吩咐道:“去,把萧十九叫来。”
紫薇答应一声,来到马车前侧,推开车厢门,招手唤来两侧跟车的小厮,小声说了一句,小厮连连点头,麻溜的跑到前头去叫人。
不多时,身着男装的萧十九裹着秋日的寒气走了进来。
不等她抱拳行礼,顾伽罗便急切的将人叫到跟前,轻声耳语了几句。
萧十九挑眉,略带惊讶的说道:“竟有这样的事?宜人,您没有认错人吧?”
一个无依无靠、依附齐家过日子的孤女,竟然摇身一变,与刘家混在了一起。不管刘楚楚现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绝对不简单。
其中,定然有问题。
顾伽罗在意的不是刘楚楚现在是什么身份,她在意的是,刘楚楚是如何离开齐家的‘庇护’,又是如何跟刘家搅合在一起?
脑洞不禁大开,顾伽罗甚至怀疑,刘楚楚的背后是否有九公主、或是姚希若的影子。
因为当初刘楚楚‘能’跑到齐家门前大闹,是大长公主动的手脚。姚希若那时还没有嫁入东齐,可谁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知道刘楚楚的存在。
“母亲是个治家严谨的人,当日她说已经将刘楚楚安排妥当,必然安排妥当了,断不会出现无故失踪的事。”
顾伽罗低声说道:“刘楚楚的事定然有蹊跷。”没准儿还是个针对她和齐谨之的大阴谋呢。
顾伽罗从来不是个天真的人,她才不会相信什么巧合、意外,尤其是近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有些事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更无法控制,让她不得不多想。
萧十九听完顾伽罗的话,凝神沉思良久,方缓缓点头:“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分别发消息给京城和西北,让他们详细调查刘楚楚。”
顾伽罗‘嗯’了一声,神情依然凝重。
与此同时,顾伽罗一行人刚刚离开的驿馆里,刘楚楚望着消失的车队发呆,眼神满是复杂。
“你怎么出来了?让齐顾氏看到怎么办?”
一个三十来岁、管事妈妈装扮的妇人走了出来,看到刘楚楚孤身一人立在驿馆门外,不禁神色微变,疾声问道。
“看到如何?没看到又如何?反正她很快就会知道我的存在。”
刘楚楚看都不看那妇人一眼,勾起一抹冷笑。始终望着官道的方向,阴测测的说道:“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刘楚楚又回来了。而且这次,我绝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欺负我、羞辱我、赶我走!”
齐大哥,是她刘楚楚的。她和齐大哥才是最合适的一对儿。
顾伽罗抢走了她的齐大哥,霸占了属于她的幸福生活,如今又……哼。风水轮流转。早晚会有你倒霉的一天,齐顾氏,你就给我等着吧!
刘楚楚咬牙切齿的想着。清秀的五官严重扭曲,大白天看着竟有几分阴寒的鬼气!
……
一路向北,天气逐渐转冷,路边的草木枯黄、凋零。清晨的时候,更是能看到地面上结着的白霜。
幸好顾伽罗准备充足。棉被、大毛衣裳还有厚厚的褥子,以及一整车厢的银霜炭,哪怕是在荒郊野外,也绝不会受寒挨冻。
至于一应吃食。更是有谢氏商号这个连锁全国的金大腿在,即便齐家的下人一时买不到上好的食材,附近谢氏商号的伙计也会及时的送来最好的新鲜果蔬以及禽肉、蛋类。
所以。顾伽罗一行人,虽然每日都忙着赶路。却没有吃太多的苦头。
吃穿住宿,虽不能与在京中相比,但已然比在西南好许多,就是顾伽罗等女眷,也都没有觉得是在受罪。
不过顾伽罗还是不放心女儿们,直接把两个孩子和随侍的乳母带到自己的大马车里,每日里,逗逗孩子,甚至亲手给孩子换尿布、洗屁屁,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若是闲了,顾伽罗还会把周家娘子和她的孩子叫过来,几个人一起待在温暖又舒适的大马车里,大人们聊天,小孩子们玩玩闹闹,而幸福姐妹则乖乖的看着,气氛别提多温馨了,车厢里时不时的发出欢快的笑声和孩子们的叫嚷声。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与京城的距离也在一点点的拉近。
又过了一个月,道路两边树上的叶子都要掉光了,官道的泥土地也变得愈发坚硬,顾伽罗的车队终于进入了京城范围。
“看来今个儿是赶不及进城了,先在城外找个驿馆吧。”
顾伽罗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下路程,叫来刘虎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命人去找驿馆。”
刘虎坐在马上,拱了拱手,见顾伽罗没有其它的吩咐,一拍马屁股,下去安排去了。
夕阳中,十几辆大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入了京外的驿馆。这里是地方进京的必要枢纽之一,驿馆也甚是繁忙。
每日都有不同官阶、不同身份的人来投宿,有的是携家带口的进京,有的则是阖家外放,基本上都是一大家子,如此房舍也就不是一间两间能打发的。
最最苦逼的是,京中权贵多如狗,哪怕是京郊,也极有可能抬头就碰到惹不起的大人物。
京城的官吏难做,京郊驿馆的差役也不好做。
为了饭碗,甚至是为了小命,驿馆从驿丞到驿卒都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所有来投宿的客人,他们打眼一看便能猜出对方的身份或是家世。
虽不能百猜百中,却也不会错得太离谱。
是以,当顾伽罗的车队出现在驿馆门外时,门口的驿卒便眼中一亮:嘿,大人物啊。瞧这架势,来头定然不小。
驿卒赶忙上前行礼。
刘虎仍高坐马上,神情中带着几分倨傲,用地道的京城口音说道:“我家大爷是大理寺丞齐大人,后头是我家大奶奶和小小姐。因天色太晚,来不及入城,便想在贵馆暂住一晚,还请帮忙安排一下。”
驿卒点头哈腰的陪着笑,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大理寺丞,正五品,官职不算太大。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上来打前站的彪形大汉,明显就是军旅出身,且瞧这通身的气派,当兵的时候应该是个官儿。可这样的军官儿,居然给一个正五品的小官儿做‘护卫’,要么是那小官儿有恩与这大汉,要么就是那小官儿家世显赫。
还有,驿卒听得分明,这大汉口称‘我家大爷’,唔,不是老爷啊。由此可以判断,他口中的大爷年纪应该不大,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不到三十就官居五品,且还是京城的实缺,要么是此人能力超群,要么就是背景深厚。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驿卒能招惹得起的。
驿卒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壮汉身后的马车车队:好家伙,居然有十几辆,除了打头三四两是坐人的马车外,后头的十多辆都是载货的大马车。
瞧那深深的车辙,驿卒一边咽口水一边猜测,车厢里定然装了不少好东西啊。
一圈观察下来,几乎只用了一息的时间,驿卒赶忙收回视线,殷勤的将刘虎一行人让了进去,嘴里还不住的说着:“这位爷您放心,规矩小的们都懂,断不会让贵人受了委屈。”
说着,驿卒还冲着一旁的伙伴使眼色。
另一个驿卒也机灵,撒丫子往里面跑去,没过多久,驿丞便气喘吁吁的迎了出来。
他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伽罗率领一众丫鬟下了马车。
驿丞飞快的打量了顾伽罗一眼,他没敢看脸,只是匆匆的扫了眼衣服。啧啧,居然是大红缂丝镶银白狐狸皮的披风,瞧那白狐狸皮毛,一根杂色都没有,皮毛柔软蓬松,一看便是上品。
还有那几个丫鬟,居然也都裹着镶灰鼠皮的斗篷,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这家的下人训练有素、行止有度,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家风范。
“……定是世家大族无疑!”
驿丞心中有了结论,招呼起来也就愈发恭敬,言语间更是带着讨好,直接将顾伽罗一行人让到了最好的几处院落中。
一路走来,顾伽罗和下人们也都习惯了,无人对房舍评头论足,直接麻溜的行动起来。
收拾房间、整理铺盖、准备热水膳食,外头的下人们则喂马、卸箱笼……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驿丞捏着刚刚收到的荷包,看了眼繁忙的场面,便满心欢喜的退了出去。
刚出门,迎头便遇到了几个英挺的男子。
“这位爷是?”
驿丞摸不准对方的身份,但看领头的锦袍男子器宇轩昂,料定他不是普通人,态度便带了几分恭敬。
锦袍男子身侧的壮硕男子说道:“这是我家大爷,现任大理寺丞,听闻家中女眷进京,特来迎接。”
驿丞一怔,又仔细的看了看那锦袍男子,以及他身后的几个壮汉。还别说,驿丞真发现了点儿端倪:几个健壮男子的服饰,竟与方才那位宜人的护卫有些相似咧。看颜色、质地和款式,应该是同一个系列的。
也就是说,这人真是那家的男主人?
就在他犹豫的当儿,背后已经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是大爷吗?大奶奶和小小姐们都在上房,请随奴婢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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