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楚国新年,楚国已经迁都寿郢完完整整的渡过了一年。
初一,朝中群臣与各地高层贵族封君齐聚寿郢,祭、宴,君臣俱欢。
十五,楚国大朝。
此时,屈原立于大殿之中,一脸端重的向楚王以及群臣道:“自两年前,我楚国于大战之后颁布新法以来,新法已实施两年,据臣与令尹府、司马府、太府等府统计,新法已经初见成效,初步达到了富国强兵的目的。”
殿中群臣闻言,变法派全都面露喜色,备受鼓舞。而中立派则全都面色沉重,反对派则大都或冷漠,或恐惧,或愤恨。
屈原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大王,诸君,据平与令尹、司马统计,我楚国之前虽然接连遭到各国三次围攻,百姓离散,将士伤亡惨重,国力大损。
但新法实施两年之后,截至去年九月,全国各郡县百姓户数不仅已经恢复到战乱前水平,而且还已经超过战前户数六十万户。”
“六十万户!”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六十万户,而不是六十户。”
“啊!如此一来,我楚国又多了六十万兵源税源。”
此时,屈原听着群臣的议论声,见大多数人不信,便从手中拿出长长的一卷纸来,然后双手捧着献道:“大王,这是臣等统计的各郡县百姓户数,即便之前我们还遭遇了战乱,但新法行之两年,全国各郡县的确增加了六十万户。
还请大王过目,臣不敢虚言欺瞒。”
熊槐一听,立即让侍者将统治的纸张拿来,然后铺在王案上一看,大略估算了一下,的确有六十万户之多。
确定之后,熊槐笑着抬起头:“不错,现在各郡县的百姓,比之战前,的确增加了六十万户有余。”
说着,熊槐长叹:“自寡人即位以来,各郡县百姓日益减少,寡人曾为之寝食难安。
甚至,三十年前,寡人曾让先令尹山子两次清查国中百姓,但最后,山子都告诉寡人,国中百姓真的少了。
为此,寡人曾夙夜兴叹,以为自己日后难以在九泉之下面见先王了。
但现在寡人得到这个消息后,寡人即便去见先王,也能从容以对了。”
群臣听到楚王的感叹,全都露出异色。
其中,又以上将军昭浪最为复杂。
楚王说的山子,就是他祖父令尹昭阳。
因为他祖父奉楚王之命,两次彻查国中百姓,而大大的得罪了朝中大臣以及国中贵族。要命的是,这事又没办好,两次不了了之,因为令楚王十分不满。
也正是因为两头不讨好,所以,他祖父昭阳死后,他父亲便无法在朝中立足,只能返回封地继承家业。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江淮叛乱,他立即举旗反正拨乱,因此得到了大王的赏识,恐怕他自己也将只是一个区区的渤海君,而不是朝中的上将军。
与昭浪的复杂心情又不同,大部分的朝中大臣,不是喜悦的,就是冷漠的,还有喜忧参半的。
而与复杂多变的朝中大臣不同,各地封君贵族,则不是冷脸相向,就是饱含委屈,甚至满怀仇恨。
这六十万户百姓,甚至远远不止六十万户百姓,他们是哪来的?
除了被唐昧从魏国哪里洗劫了几座城池的百姓,少量的从各国逃亡来的,部分野外盗贼投诚的,一小半从原来的百姓家中分出来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从贵族哪里抢来的。
其他人不说,反正司马景缺肯定贡献了超过一万户。
······
此时,封君之中,继承爵位没多久,年轻气盛的中君,看着殿中沾沾自喜满脸快意的屈原,心中气愤再也忍不住,发于心而出之口:“恬不知耻,无耻之极。”
安静的殿中,突然传出这么一声谩骂声,当即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谁?”熊槐猛地将目光从纸上的数据上移向群臣,怒道:“是谁如此混账,意图藐视寡人。”
说着,熊槐立即将目光锁定在封君之中,刚刚那话就是从封君那边传出来的。
众封君一见楚王乃至朝中群臣全都看过来,立即四处张望,仿佛刚刚那声音不是从他们这里传出的一样。
但楚王与群臣却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们,而是死死盯着他们这百余人。
五个呼吸后,众封君渐渐有些扛不住压力,此时,已经年过七十的南君拱手道:“大王,老臣虽耳聋眼花,但似乎刚刚没人说话啊!”
熊槐一听,立即冷脸道:“南君,寡人刚刚也没说有人说话啊!”
“啊?!”
熊槐气笑道:“既然耳聋眼花,那就别乱说话,大殿之中,寡人面前,群臣在侧,这里不是你倚老卖老的地方。
这次寡人看你年老,就算了,但须知,祸从口出!”
南君立即惊恐的拱手道:“大王教训的是,臣惶恐,惶恐!”
说完,南君立即缩了回去,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瞬间神游物外。
“哼···哼!”熊槐对南君冷哼两声,然后又向其他封君看去。
此时,中君见逃不过去了,立即齐声来到大殿中间,屈原身后不远处,长拜道:“大王,刚刚那句‘恬不知耻,无耻之极’的话,是臣说的。”
“嗯?”熊槐目光一冷,语气冰寒的道:“怎么,中君你当众说这话,是对寡人不满吗?”
“臣绝无此意!”中君急道:“大王,臣方才一听新法才实施两年,我楚国就多出六十万户百姓,顿时心中欣喜。
而后,臣又在想这些百姓是哪来的,臣思之,这多出来的百姓,有柱国劫掠之功,亦有新法分户之功,剩下的应该都是从各国之君哪里逃来的。
而各国之君那里逃亡到楚国如此多的百姓,正是说明各国之君残暴不仁,而且恬不知耻,无耻之极。同时,也说明大王威名远播,德行广布,仁义广施。
否则,各国之民,岂能大量的逃亡来楚。”
说完,中君冷汗直冒的拜倒:“臣思及各国之君之无德无能,无意中说出于口,以致扰乱朝议,请大王赐罪。”
此时,熊槐看了看在十月天气依然原地汗流浃背的中君,又看了看全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诸封君,哪能不知道他们此刻所思所想呢。
虽然他心中十分清楚,中君的话就是冲他来的。
但他同样也清楚,这两年各地封君的百姓多有逃亡,甚至楚国多出来的六十万户百姓,其中除了为了从魏国抢的,还有江淮叛乱灭族的贵族百姓,剩下的,相当一部分都是从封君贵族哪里虎口夺食的。
熊槐正想着···
另一边,群臣见中君请罪后,楚王并没有立即开口责罚,而是在那沉思。
于是,各地封君对视了一样,然后鄢陵君率先开口道:“大王,中君一时失言,请大王从轻处理。”
鄢陵君开口后,无论江汉封君还是江淮封君,全都跟着道:“大王,中君一时失言,请大王从轻处理。”
封君开口后,朝中大部分的大臣,也跟着开口道:“大王,诸君所言极是,请大王从轻处理。”
熊槐一见大殿中有一大半的人长拜求情,立即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新法与贵族争夺百姓虽然效果显着,但也已经极大的触动到了贵族的根本。
现在,不仅有中君当着他这个楚王的面,当着群臣的面,公然口出狂言。而且,还有所有的封君,近半朝中大臣求情。
而这,还是新法没有直接针对贵族的情况下。
想着,熊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暂时按捺住对中君的重罚,以避免与封君直接起冲突。
新法施行两年,初见成效,还得以稳为主,以安百姓之心。
想着,熊槐用凌厉的语气道:“朝议之中,公然扰乱朝议,还大放厥词,说话不清不楚,岂是臣子所为。
但念在群臣为求请,寡人决定从轻处理。”
说着,熊槐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刚刚说了八个字,寡人准你用一百金一个字的代价,将你说出来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寡人准你以金抵罪,你可认罚!”
中君一听,心中既是庆幸,又是肉痛,庆幸保住了爵位封地,又为上交八百金感到肉痛。
八百金,这可要他不吃不喝赞好多年了。
但,这不交更不行。
想了想,中君还是心伤面喜的长拜道:“谢大王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