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王出来一见···请大王出来一见···”
熊槐听着耳边呼啸而来的大喊声,顿时脸色苍白的屏住呼吸,仿佛只要他一出气,外面愤怒的人群就会冲进来一样。
经过漫长的一息时间,就在熊槐渐渐感到窒息时,面无血色的太卜观游走了进来,然后眼中带着恐惧行礼道:“大王,外面的群臣与百姓全都在大喊,在请大王出去,怎么办?”
“怎么办?”观游的声音仿佛打破了空间的禁锢,熊槐囔囔的一声,然后贪婪的狠狠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随着新鲜空气入体,一股生机从心中涌现,熊槐觉得自己内心的焦虑与恐惧仿佛也被驱散了不少,此时,他僵硬的思虑才开始转动起来。
现在的情况,熊槐承认,他已经彻底失败了。
或许,只要他在庙外一露面,就十有八九会被贵族,不,应该是会被愤怒的盗贼弑杀。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窝囊耻辱的死。
更何况,熊槐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他心中还牵挂着自己统治多年的国度,还牵挂着自己谋划多年的战略···
他想将自己的国家完整的交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留给自己的儿子一个衰弱分裂的国家。
想着···想着,熊槐突然看了在大殿中耸立的黑帝神像一眼,心中微微一安。
接着,熊槐浑身一松,仿佛解脱了一般,语气平静的吩咐道:
“太卜,你去庙外跟群臣说,寡人祈福三日,已经十分疲惫,今夜将在庙中歇息一晚,明日再与群臣百姓相见。”
“这···”观游露出迟疑之色,并未应承下来出去宣诏。
熊槐见观游没有回应,又见观游迟疑,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便安抚道:“太卜尽管出去宣诏,此处乃是黑帝所处,寡人所在,群臣百姓一定不敢擅闯。”
“这···”观游又迟疑一下,才下定决心,应道:“唯。”
庙外。
随着太卜观游缓缓打开大门,庙外的呼喊声顿时一滞,接着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也慢慢停息下来。
此时,观游见庙外呼喊声停息,立即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大王诏:寡人今日已疲,无力处理国事,国中大事可有太子处理,待寡人歇息一夜,明日再召见群臣。”
诏令宣布完毕,观游立即开口道:“诸位父老兄弟,大王已经歇息,还请诸位退下,不可打扰大王歇息。”
说罢,观游没有给众人开口的机会,便直接退回庙中,并关上大门。
另一边,昭常带着人群呼喊好一阵之后,忽然见黑帝庙大门洞开,他本以为大王出来了,结果却不想,出来的仅仅只是宣布诏令的太卜观游。
歇息一晚···再等一晚···
这简直难以接受。
岂不闻夜长梦多呼!
他可不愿再给大王一晚时间。
此时,昭常目光深幽的看着大门紧闭的黑帝庙,虽然他有心煽动百姓冲进去,然后摧毁庙中的一切。
但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便被他驱逐出去了。
不仅仅只是畏惧黑帝的神威,同样也害怕背上弑君恶名。
大王可以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却不能死在他昭常手上,否则,他如何服众,如何取信勋贵。
他要的是一个强大的楚国,而不是一个混乱衰败的楚国。
他要成为管仲孙叔敖那样名震天下的贤相,而不是令尹子西那样的一时良相。
想着,昭常眼睛一转,然后看向咸尹范环道:“咸尹,如今国难当头,而大王怠政,君身为咸尹,有谏议之责,还请咸尹入内请出大王。”
范环一听,立即冷冷的讥笑道:“左尹,这次在下来此是为了国家来追随大王的,而不是来与大王同归于尽的。”
昭常脸色一僵,然后将目光看向身侧的司马景缺。
景缺见昭常看过来,立即向黑帝庙长长一拜,久久没有起身。
昭常见状,顿时露出尴尬之色,然后又将目光看向景缺身侧的景邵。
景邵见昭常看过来,立即拱手行礼道:“左尹想去哪,在下愿为羽翼附从。”
昭常闻言面色僵硬的笑了笑,然后直接将目光看向其他大臣。
此时,其他大臣见昭常看过来,心知这是昭常在找替死鬼,便立即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再看昭常。
昭常见此,便知道此时无人敢主动冲击黑帝庙,也无人敢去庙中弑君。
顿了顿,昭常看着黑帝庙冷冷一笑,便向景邵轻轻吩咐道:“还请上大夫去城外军营走一趟。”
景邵闻言立即点了点头,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联系军中昭氏景氏以及其他贵族子弟,孤立柱国唐昧,中立军队。只要军队保持中立,那他们就可以率众杀入郢都,擒杀太子、昭雎、唐昧、屈原等人。
想着,景邵立即拱手行礼道:“请左尹放心。”
与此同时,庙中。
熊槐则已经准备好纸笔墨砚,开始亲笔。
纸张铺开后,熊槐便持笔写下第一道诏书:废太子诏。
第一道诏书写完,熊槐又立即写下第二道诏书:立太子诏。
而就在的过程中,熊槐在立谁为太子时,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写下秦夫人次子年仅十岁的公子子鼠的名字。
接着,熊槐又快速写下立秦夫人为后的第三道诏书,罢黜令尹昭雎的第四道诏书,立昭常为令尹并让昭常主持灭火的第五道诏罪己诏,以及最后一道要求丧事从简并与南后合葬的诏书。
七道诏书写完,熊槐放下笔后,这才悲哀的一叹:“今日一败,寡人不是败给了昭常,而是败给了岁月。
倘若寡人再年轻二十岁,而不是现在的花甲之龄,那寡人···”
说着,熊槐屈辱的冷哼一声:“若是寡人还有二十年的时间,那这一次,寡人一定会将昭常等人灭族。
只可惜···已经没时间没精力,再去经历一场牵连全国的浩劫了。”
说罢,熊槐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再次拿起拿起笔来,开始在案上的纸上写起自己之前所规划的战略来。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究竟有没有用,但他还是将这些全都写了下来,这是他留给这个国家以及下一任楚王最后的馈赠。
就在熊槐奋笔疾书的时候,郢都城中,柱国唐昧还带着一帮门客弟子遥望星空。
就在所有人都皱着眉头死死的注视着星空的时候,突然,一阵清风吹过,然后又一阵风吹过。
就在众人愣住间,此时,其中一个门客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惊喜喊道:“起风了,而且风中带有湿气,要下雨了。”
“湿气?”其他人一怔,全都跟着嗅了嗅吹拂而过的清风,然后露出惊喜之色道:“君上,真有一股湿气”
“湿气···没用的!”唐昧闻言,依然还死死的盯着天空。
此时,他看着依旧璀璨的群星,摇了摇眉心紧锁的头:“看这星象,今夜不会有雨了···”
半夜时分。
黑帝庙中,熊槐还在心急如焚的写着自己的规划,突然,太卜观游快步走了进来,急道:“大王,柱国传来密信。”
“柱国?”熊槐猛地停下笔来。
这三天来,虽然熊槐一直没有离开黑帝庙,但是熊槐与外界的联系一直都没断过,他可知道,虽然唐昧还控制着军队,但是在他接连三日没有出门的情况下,昭常等人可是在频频联系军队将校。
原本熊槐以为唐昧让他失望了,但是唐昧在现在这个时候送来密信,却也让熊槐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或许唐昧有办法呢!
想着,熊槐立即应道:“快,将密信呈上来。”
“唯。”
接着,熊槐接过密信展开一看,然后深深的皱起眉头。
此时,观游见楚王盯着柱国的密信皱眉不语,想了想,心中一惊,然后迟疑的问道:“大王,柱国在信中说了什么,难道柱国准备出兵镇压庙外的乱象吗?”
熊槐闻言看了一眼皱眉的观游,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柱国说:三天之内,必有大雨,所以柱国希望寡人再拖上三天。”
“三天?”观游一怔。
唐昧的话他信,要知道唐昧可是闻名天下的天文星象大家,既然唐昧说三天内会下大雨,那一定会下大雨。
可是,就算他跟楚王已经知道三天内会有大雨,这又有什么用,现在楚王最需要的今夜下大雨,若是今夜不下雨,那明早那一关他们绝对过不去。
现在,他只恨自己不会呼风唤雨之能。
想着,观游一脸绝望的叹恨道:“太迟了,三天太久,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在明天早上之前解决问题,只要今夜不下雨,那就太迟了,太迟了,太迟了···”
熊槐闻言,看了一眼绝望的观游,笑道:“不,现在得到这个消息一点也不迟。现在寡人还有半夜时间,有了这点时间缓冲,那寡人就绝对能拖上三天,甚至还能拖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