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熊槐刚将内心惶恐不安的太子横安抚下来,就见一个侍者前来禀报:“大王,刺史令求见。”
“请。”熊槐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一旁的太子横,笑道:“太子,刺史令此时来求见寡人,想来那些贼子的身份已经弄清楚了。”
“父王英明。”太子横闻言立即应了一声,同时,脸色也稍稍舒缓。
如果陈轸能查清那些盗贼的身份,证明盗贼跟乐君他们毫无关系,证明他跟乐君他们毫无关系,既没有联合乐君也没有出卖乐君,那就太好了。
熟话说,知子莫若父,虽然他相信自己的父王是了解他的。但是,相同的道理,知父也莫若子。
从年少轻狂少不更事到现在,他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二十年来的默默观政,太傅十几年的教导,身边的辅臣的提点,现在的他,已经对楚国的现状有了很深的感触,他同样也对他的父王的决心知之甚深。
从二十多年父王率领五国大军伐秦失败,再到父王与已故令尹昭阳两次清查楚国人口失败,这三次国外国内的大挫败,让他的父王下定决心改变楚国,要在楚国进行变法。
而二十年前屈原等人的第一次变法,在国中贵族封君的强烈反对下,以失败而告终。
但是,那一次的失败,不仅没有打掉他父王的变法决心,反而让他的父王更加坚定了变法决心。
然后,十几年后,屈原唐昧卷土重来,汉北江东两地的先行,对江汉封君的打压,无不表示父王变法的意志已经不容改变。
而面对这种情况,父王在他行冠礼的时候,就给他一个静字,让他学习庄王,默默观望朝政,他的老师太傅环渊也让他大行无为之为。
最初,他对父王与太傅的心意并不理解,但当他真正静下心来,他却明白了。
虽然父王已经下定决心变法,甚至为了变法已经准备了十几年,但是,父王依旧对变法能否成功没有信心。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个太子就是楚国未来的保障。
只要他安安静静的观政,既不表现出倾向于变法,又不明确表示反对变法,那他就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若是变法成功,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待父王之后,他只需直接享受胜利的果实便可。
若是变法失败,那他这个奉行无为的太子,这个楚国的合法继承人,便可轻易拉拢一大批楚国贵族,然后收拾残局,休养生息,避免楚国因变法而四分五裂,以为将来再度复兴楚国。
而这一切的前提,那就是他不偏不倚,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不能轻易入局。
否则,那他这个储君就不是父王想要的,也不是楚国所需要的合格储君。
现在,城中的探子三番两次的将他和乐君他们扯到一起,要么说他联合乐君他们,要与父王决裂了,要么说他出卖乐君谄媚父王。
如是种种,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在断他的根基。
要是他与乐君等人有勾连,明确的站到父王的对面,他相信,这情况只要属实,那他父王一定会废了他的。
对此,他丝毫不怀疑父王的变法决心,哪怕他这个太子也不行。
若是他出卖乐君紧紧的与父王保持一致,这更加不行,楚国有一个一心变法的楚王已经够了,完全没有必要再添上一个太子。
若是他这太子不能给楚国一个稳定的保障,他相信父王也不会介意换一个太子的。
且不说的他的那些弟弟,就说他的嫡长子公子平,再等两年就要行冠礼了。
所以,之前他一听说那些冲击太子府的人是乐君的人,说是他出卖了乐君司马等人,他就立即进宫来了,来向他父王解释,他还是一个合格的太子···
就在太子横思绪百转之时,他见陈轸快步进入宫殿,见此,他立即收拢思绪,然后紧张而期待的向陈轸看去,他可不希望父王这里出现任何对他不利的言辞。
接着,太子横听着陈轸将城中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听到陈轸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给了各国奸细,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陈轸禀报完,又拱手道:“大王,经此一事,各国安插在我楚国的情报网络必将被摧毁。但是,此时城中大量暴露的奸细纷纷出城逃亡,为了避免走漏奸细,同样也是为了避免谣言范围扩张,影响郢都以外的区域。
是故,臣请大王下诏关闭郢都城门,并封锁郢都附近的道路。”
熊槐略加沉吟,便点头道:“可。”
接着,熊槐下诏让郢都城门守将关闭城门后,又见陈轸呆在原地欲言又止,想要离去却又迟迟不肯离去。
见此,熊槐心中一疑,问道:“陈卿,你现在这是怎么了,你我君臣数十年,难道还有什么话不便对寡人说的吗?”
陈轸闻言,又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大王,这次臣能如此快捷的破除各国在楚的情报网,并非是臣的功劳,而是各国探子奸细纷纷主动跳出,让臣逮了一个正着。
可正是因为如此,臣却十分担心。书云:欲将取之,必先与之,各国不惜主动暴露自己经营多年的情报网,其中所谋必大。”
说着,陈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楚王,这才开口道:“甚至,臣担心扰乱郢都,离间大王与乐君他们的君臣关系,也不是各国的真正目标。只是他们的目标究竟何在,一时之间,臣也不太清楚。”
熊槐一听,呵呵一笑:“陈卿,这不可不像卿的为人,卿既然已经有所怀疑,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向寡人警示呢!”
陈轸闻言,立即低头拱手道:“臣愚钝。”
一旁的太子横听到二人打哑谜,不由看了看台上的父王,又看了看对面的陈轸,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更想不出各国主动暴露潜藏的奸细是何用意。
此时,熊槐看到太子横迟疑的目光,想了想,开口道:“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寡人以为孔子说的很对。可是,孔子没有说的是,光读诗学礼这还不够,人还得读史,是以孔子才自己编着《春秋》,以供门人弟子研读。”
说到这,熊槐笑了笑道:“寡人读书数十年,也算略有心得,读史的目的不在于博古,而在于通今。”
陈轸闻言,脸上忧虑顿时尽去,刹那间露出笑容,拱手赞道:“大王英明!”
太子横见状,心中虽然不明所以,但见陈轸拱手夸赞,也跟着拱手道:“父王英明!”
熊槐看着太子横茫然的双眼,知道他虽然已经意识到郢都对乐君等人的影响,但是却还没有意识到这次的动乱,会对楚国后续会造成一系列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熊槐想了想,决定提点一下太子横,于是,便指着自己王案上的竹简道:“太子,这案上的竹简,乃是昔日王子朝奔楚之时所携带的周室史书,其中详细记录了周室旧事。寡人近日读之,略有所得,太子也多看看。”
“是,父王。”太子横应了一声,接着,太子横从侍者手中接过竹简,只是瞄了一眼竹简上的内容,不由心神一震。
只见竹简最显眼的位置上,正是他父王新写的批注:周厉王因谣言而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