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鸢被他问的上药动作一顿,木棍差点戳进他伤口软肉。
她没先着急回他,将最后那一点膏药涂抹完毕,用绑带去绑的时候告诉他:“问这个做什么?我已经明确和你说了,我们之间不再可能,你也无需这么试探我。”
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时候不珍惜,如今她下定决心要抽离了,他才像才长了眼睛看到她一般,频频做这种令她觉得嘲讽又好笑的挽留。
她上绑带的动作依旧温柔,可裴昭雪现在却一点动容都生不出,只觉一颗心如至冰窟。
半响,他才干巴巴吐出一句:“我只是,只是较为好奇,好奇若你心中有了他人,比我强在哪儿。”
明明从前他们初遇之时,她不止一次向他表达过,他满足她对未来夫君的所有幻想。
那时她甚至还荒谬地说出,想要将他吃掉,和他融为一体的话。
只是当时他心中还是一片茫然,不懂如何接受她比火还要炽热的情感,现今终于意会到几许,却连她心门都无法踏入。
沉鸢轻笑一声,抬眼去看眼前那张丰神俊朗的玉面,停了手上动作:
“比你强在哪儿?平心而论,你裴子玉无论是皮相、才学,乃至家世地位,以及如今的身份,都是无可挑剔的,这世间若说有比你还要强之人,那也只能是在身份上压了你一头的皇帝。”
此言不虚,裴昭雪也不是自负,颔了颔首,表示赞同。
“既如此,也就是说,我应当还是你眼中最合适的夫君人选,对么?”
京城乃至整个晏朝,女子们择婿的标准,他略有耳闻,大多是以他为最高标准,光是艳羡沉鸢嫁了他这么一个好夫婿的话,他都不知无意间听过多少次。
“不对。”少女摇了摇头,继续替他包扎时说出了她用了一辈子得到的感悟,“或许是公孙灵华,也或许是皇帝,亦或许是街边路过的任意一位小女娘眼中最合适的夫君人选,但决计不会是我眼中的了。”
“你在某些方面固然很好,可在我这里,却根本达不到为人夫君的标准,再好,于如今的我而言,也只像拿到了一柄不趁手的佩剑,继续强勉舞下去虽可以,可终究会将我弄的遍体鳞伤,也让你在我手中折损埋没。”
沉鸢将绑好的绑带打了个结,寒风从窗缝吹进来,吹开她额前碎发。
藏匿在下面的水眸中只有一片历经霜雪后才会有的释然与平静,有一层无形的阻隔此刻在她身前形成,令裴昭雪靠近不了分毫。
“包扎好了,天色已晚,你若想留宿,便睡裴谨言的屋子吧,他今日又作妖,我让他留在他逃课去玩了一整天的逍遥坊,估摸着今夜他都在那边睡了。”
裴昭雪看着她起身去铜盆旁盥洗双手,低垂的眉眼温和,好似方才只是对他说了最稀松平常的话,对她造成不了丝毫影响。
经过药膏治疗的伤口明明已经没那么疼,他却还是觉得疼到令他心口似有针扎,喘不过气来。
出了药房门,沉鸢又去了崔邵那里一趟。
裴昭雪突然过来,他又被裴昭雪那么对待,现在肯定坐立难安吧?
事实的确如此,崔邵半靠在榻上一直频频张望门口。
直至瞧见那道海棠色倩影过来了,他心口压着的巨石方挪开。
“女郎,你们是不是因为我吵架了?不若我还是离开这里吧,免得裴宰辅因此为难你。”
这种类似的话沉鸢曾经听方雪琳对裴昭雪说过许多次,知晓一般这种话只是为了惹一方爱怜,故意扮乖才会说出来。
但那是方雪琳,眼前的崔邵......
沉鸢视线落在他苍白面庞,看着他眼中自责和懊恼,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应该是她多想了。
“不必,安心歇息修养便是,裴昭雪和我没吵架,我与他......”
她要和裴昭雪和离一事,目前就告诉了沉轩和项风流,还未给旁人说过。
崔邵这里本没必要告诉他,但见他因此反应较大,她只能叹气继续道:“我与他如今只是维持表面夫妻而已,若无意外,半年后便会和他和离,自然没什么必要再吵架,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你......”沉鸢说着,发现崔邵神情呆滞起来,看起来莫名有些呆傻。
“崔邵?”
她伸手在崔邵眼前摆了摆,崔邵终于回神,只是胸膛内因为兴奋和激动剧烈跳动的心脏声仍旧止不住。
他开心到唇角不自觉弯起,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在听呢女郎,那我便放心了,我还怕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真的恩爱夫妻,迟早要和离的话,那实在太好了!
沉鸢没多想,替崔邵盖好被子起身:“那你好好歇息,我明日也还要上值,时候不早了,得回去休息了。”
眼见沉鸢快走出门口了,崔邵没能忍住叫住她,在她不解侧眸时忐忑着心情说了句:“晚安好梦。”
他眼神晶亮亮的,看起来很希望得到一个回复,看的沉鸢哑然失笑。
“你也是,晚安好梦。”
......
翌日去了鸿胪寺,沉鸢不出意外被云千秋找到,说起昨日的惊险,以及裴昭雪帮了她大忙的事情。
“若非有裴宰辅相助,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云千秋仍旧心有余悸,小脸煞白。
说完想起她来时听见的一些消息,咬着筷箸问沉鸢,她昨日是不是也提前离开鸿胪寺了?
“裴宰辅那边,可是你让他帮的忙?”
沉鸢还在云千秋添热水。
倒完一杯后将暖水釜放正,颔了颔首:“嗯,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吐蕃那边是什么地方,你若嫁过去,生活的不好不说,万一那边的丈夫出了问题,你还需要改嫁给他弟弟,这太过残忍。”
说的好听些,是过去做王妃,说的难听点,就是变成一个随时可以被人转送来转送去的玩物。
云千秋既然已经有了女王爷的头衔,哪里有什么必要再去受这种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