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妖城外,百里处,有一幽静的小山谷。
此谷峭壁环伺,林荫茂盛,谷风徐徐,薄雾温润,处处鸟语花香常伴泉水汩汩,倒也算得世外桃源之地。
而在那泉水浅潭之畔,则有一装点清雅的临水小竹屋。竹屋虽是不大,却有一片宽阔的露天竹台,构架于清澈的潭水之上。
此刻,在这潭水青竹平台边,正静坐着一位身着蓝色罗裳的清冷女子。
她眉若柳叶,双目冷艳地望着水中游动的小鱼,眼神痴痴,不知忧思何奈?
若是洛羽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清冷女子正是他的师姐,五行宗亲传弟子,陆冰凝。
她依旧生还在世,当初为了掩护洛羽安全离开,陆冰凝主动留下阻挡君山。却不曾想,君山实力胜过她许多,自己不敌被擒。最终被封禁修为,囚困在这幽谷之中。
陆冰凝曾试着逃离这四面环壁的幽谷,但她却发现,在这谷内早已布置了一道困阵。虽说这困阵只是最低级的八方地笼阵,但她修为已被禁锢,如同凡人一般,又如何能突破那重重巨石壁垒?
逃离无望的陆冰凝,只得终日枯坐幽谷,与世隔绝...。
“吱呀吱呀...!”身后响起了脚踏竹台的脚步声!
不急不缓,徐徐声来。
陆冰凝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她微微闭上了双目,一副打坐冥想状。
脚步声停在了身旁,谷中回归平静,鸟鸣水潺声清晰可闻。
“师妹?”身旁响起了一道熟悉,却又让她倍感厌恶的声音。
陆冰凝知道来人是那宗门的叛逆之徒,那个致使宗门覆灭的罪魁祸首,山君大师兄!
她没有任何表示,依旧闭目,神色愈发冰冷,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呵~”君山望了眼身旁如同冰人一般的陆冰凝,他自嘲一笑,随即撩起衫摆盘坐了下来,望向潭中游鱼,微笑道:“师妹就如此不屑一顾?”
陆冰凝依旧没有任何表示,显然是用行动回答了君山。
“也好!这感觉,很熟悉...”见此,君山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环顾幽谷露出一抹眷念的笑容:“我出生在君家,却长在这里。...在一个看重血脉的家族里,我这个奴婢生的庶子,拥有的只有欺凌、羞辱,甚至连门徒都不如。我常躲到了这儿,这...很清净,阳光也很温暖,我曾想过将母亲偷偷接来,在这安家......”
说着,君山那淡淡的笑容,消失了。
他停顿片刻,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可...十岁那年,母亲...病逝了。而我也被家族无情地抛弃,死间到了五行宗。那时的我厌恶自己的姓,恨透了这个君家,还有那个...陌生的父亲。”
说到这,君山眉宇凝动,恨意显露,可随后他又忽然露出了一抹感念的笑容:“那时...我便以为这世间再也没有这么温暖的阳光。但资质并不算好的我...却顺利地进了五行宗,我努力修炼,废寝忘食...,入内室,被师尊看重...。他不嫌我资质平平,竟然愿收我为亲传大弟子!.....那时的我高兴坏了...我甚至已经忘掉了过去!”
“哼~那又如何?你最终还是成了弑师的逆贼!”身旁响起了陆冰凝,饱含讥讽的声音。
君山转头望着目光冰冷的师妹,他怔住了!
过了片刻,他又自嘲一笑:“呵~是啊!我是逆贼,一个忘恩负义的弑师逆贼。”
见陆冰灵转过头去,君山无力的苦涩道:“自从叛离宗门之后,我好像全身被束缚了。虽为少主之尊,但没有一天快乐过!”
望着对他满是不屑与恨意的师妹,君山期许道:“师妹,我要说我后悔了,你信吗?”
说着,君山期盼地盯着陆冰灵。
陆冰冷缓缓转过头来,面容依旧冰寒似水。
“后悔?”她不假思索的讥讽道:“面对宗门数百条性命,十万载道延,你的后悔一文不值。”
君山似是猜到了陆冰凝会这么说,他叹息自嘲:“是啊!一文不值。世间万千灵丹妙药,却无一粒悔过金丹,亦换不回......”
不等君山说完,陆冰凝却打断道:“终有一日,洛师弟会向你讨债,会用你君家的血,告慰死去的亡灵。我不想再看到你,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滚开。”
望着已紧紧闭上双目的陆冰凝,君山面容阴晴不定!
最终,他面露恨意地怒喝道:“杀你?要杀你,在宗门之时,我便杀了!若不是那洛羽的出现,我又怎会叛宗?你又怎会如此待我?都是他,是他逼我的!”
陆冰凝闻之轻哼笑道:“君山~莫要再为你无耻的贪婪和欲望,寻那可笑的借口。是你自己嫉妒洛师弟天资聪颖,怕他威胁到你未来的地位。我为过去曾敬重过你,感到恶心。”
“你!?”君山霍然站起,踉跄着后退一步,颤抖地指向陆冰凝。
随即他一挡衣摆,神情强自恢复从容道:“师妹,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那天资聪颖的洛师弟,早已被我君家老祖废了丹田!”
说着,他俯身盯着一脸震惊的陆冰凝,一字一句道:“现在...他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你胡说!他不可能.......”陆冰凝愤然站起,怒视着君山。
望着陆冰凝那难以置信和惊怒的神色。君山只觉心中如被剑戮斧劈一般刺痛,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陆冰凝道:“没什么不可能!他现在易容化名鬼面生,自居散修四处逃亡。终有一日,我会找到他,然后...亲手杀了他。”
“不!”闻得君山言之凿凿,陆冰凝眼神一颤,瞬间为之惊乱,竟然乞求道:“你不要杀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
不等她说完,君山已狞笑着凑上前来,低吟道:“我不会强迫你,过去是,现在是,未来还是!终有一日,你会看着我山君成为君家之主。到那时,你我一起壮大君家,夷灭覆我宗门的罪魁祸首秋水宗,再将这我憎恨的君家送入地狱。那时......”
说着,君山露出了一抹笑容,他伸手抚摸向面露震惊的陆冰凝脸颊,柔声道:“那时...你就安全了,自由了。我们可以一起重建宗门,永远在一起。”
陆冰灵跌坐在了竹台水畔,她惊惧地仰头,看着君山喃喃摇头:“疯子,疯子...!”
就这么,望着已然离去的君山,她眼眶荧泪呐喊着:“你疯了...你是个疯子...!”
......
“疯了?”后山药园外,小凡愕然地看向身旁的魏无伤。
魏无伤一边把臂抱胸,一边用百花折扇敲打着自己脑门,无奈叹息道:“是啊!师尊又疯疯癫癫的了,不让进啊!”
小凡遵洛羽之命,提前赶回后山药园后。恰巧遇到了自仙灵宗而来的魏无伤与其父魏鼎言。
可让他们想没想到的是,疯疯癫癫的丹老愣是不搭理他们,撒欢儿似的见了一面便跑了没影。就这么,二人被药园迷雾拒之门外,寸步不得进!
恰在此时,那不远处缓步走来的魏鼎言,听得魏无伤对丹老不敬直言,他顿时瞪目喝止道:“住口!岂可对老祖口出不敬之言?”
说着,魏鼎言瞬间换作一副和善的笑容,看向正骑在一头幻云兽上的小凡:“你就是小凡?”
小凡看向魏鼎言,见这仙灵宗的宗主仪表不俗,态度倒是极好!再加上此人是魏无伤的父子,也算不得外人。
她顿时咧嘴而笑,露出了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点了点头道:“魏宗主好。”
“唉...好好好。”魏鼎言微微点头,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便看了眼药园示意的问道:“小凡啊?能劳烦你进去请示老祖,让我父子进去拜会一下吗?”
小凡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卖力地拍了拍小胸脯:“魏宗主稍待,看小凡的。”
说着,小凡便双腿一夹,磕了一脚座下的二狗子。
二狗子傲然的嚎嚎了两嗓子,便载着小凡,在魏无伤与魏鼎言期待的目光下,向着药园内奔跃而去!
如雪毛发拂风如浪,一人一兽划空而过,骚包不已......
“嗡~!”一声低沉的嗡鸣声响,二狗子那迅捷跃起的皎洁身子,在触及到药园迷雾的一瞬间,便被‘啪啪’地打脸,给无情地反弹了回来。
在嗷嗷怪叫声中,二狗子与小凡,身形倒卷砸落在了,目瞪口呆的魏鼎言脚下。
与此同时,药园内传来了丹老的臭骂声:“你奶奶个熊,滚蛋!”
二狗子觉得很没面子,顿时郁闷地化作少年许恒轩的模样。还不停地用他那大尾巴拂尘,拍着满身杂草尘土,嚷嚷着:“老祖宗真疯了,连二爷都不让进,疯了又疯了!”
“啪~!”小凡一巴掌,就摔在了二狗子的后脑勺上。
二狗子身形还未踉跄着栽出,便被她迅速伸手拎住耳朵提溜回来,骂道:“丹老也是你能数落的?”
见小祖宗收了手,二狗子连忙认怂,极为献媚讨好地挥动着拂尘,为小凡挡着满身灰尘,点头哈腰道:“小祖教训的是,二爷这不是为您抱不平嘛。”
在二狗子大尾巴拂尘的扫动下,眼前可谓尘土飞扬。
“一边去。”推开二狗子,挥手扫了扫眼前呛人灰尘,小凡转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看向魏鼎言,她一趟双手:“魏宗主,没法了,看来丹老这次疯得不轻。”
“额...这?”魏鼎言是欲言又止。
他在得知这药园内的丹老,极有可能是他仙灵宗开宗祖师魏长青后,心中是激动难平。若真是如此,那他仙灵宗定然可以为成为天下第一宗。要知道魏长青可是他魏家的始祖,在仙灵宗中的地位无人可及。
再者,他仙灵宗道延至今日,金丹之术早已失传。若老祖恩德传授一二金丹妙法,那他仙灵宗中兴鼎盛之日,便不在话下!
魏鼎言早听魏无伤提及,丹老记忆不大好......脾气乖张,为免人多嘴杂,引起丹老不悦。他与宗内老祖商定后,只和魏无伤两人前来拜见,先认了亲再说不是?
可想象虽然美好,但现实却有些太骨干了!
别说什么传授金丹之术,只说现在的他们,连进去拜见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在外喝着风,大眼瞪小眼!
在那摇着百花折扇的魏无伤,见众人无计可施,他忽然看向小凡问道:“你家公子呢?”
小凡一听,顿时开心道:“公子就在路上,一会儿就回来。等公子到了,丹老一定会放我们进药园的。”
二狗子在旁连忙拍着马屁,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小祖真是机智啊!老大回来了,咱们一定能进去。”
魏鼎言看了眼这满口笃定的二人,他又回头望向魏无伤。
见魏无伤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无伤,他们说的那位公子是何方高人...?”
魏无伤凑到父亲身旁,悄声提醒道:“就是鬼面生。”
在离开断龙池,分别之际,魏无伤曾经过洛羽同意,已告知父亲他的身份。因为有丹老这层纽带在,魏鼎言断然不会对洛羽有歹意。再者,仙灵宗人大多痴迷丹道,丹道与五行开天经之间,他们反倒更加倾心于前者。
而他父亲魏鼎言更是一生倾注于丹道之中,一心想要研炼出金丹,从而中兴宗门。魏鼎言对先祖魏长青的崇拜,可谓敬若神明!
“他?”魏鼎言虽然知道鬼面生就是洛羽,且与丹老关系不错,但他却知之不详,所以显得有些疑惑不解。暗道,‘这关系再好,还能好过师徒,同宗?身为弟子的魏无伤都进不去,那洛羽就能进去?’
可儿子魏无伤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有些错愕了。
只见魏无伤悄声提醒道:“父亲,在丹老面前,您可千万别把鬼面生当晚辈看。”
“为何?”魏鼎言一听,便询问地看向魏无伤!
魏无伤只得苦涩地用折扇点了点自己脑壳:“师尊这不大好......,唉~他就认鬼面生是他老人家的师兄,您要不客气点,他老人家准削你。骂你个不懂礼数,不知上下尊卑都是轻的,到时孩儿也帮您说不上个话啊...。”
“这...?”魏鼎言懵了,本是儒雅仪表不俗的面容,顿时成了一个囧字。
他错愕地看向正在那偷笑的魏无伤,斥道:“难道我这一宗之主,还要叫小辈一声老祖不成?”
魏无伤闻之尴尬笑道:“父亲,看您说得,这辈分不就乱套了吗?客气点就好,就好。”
“这还不叫乱?那你告诉为父,怎么个客气法?”魏鼎言很郁闷!自己的老祖宗收了他的儿子为弟子,却叫自己儿子的好友为师兄!这还不叫乱?那问题来了,他夹在中间...上,上不得;下,又下不得!如何自处?
而就在这时,还在伤神思考的魏鼎言,忽然神情一肃,转头看向了身后天际。
“来了!”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