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在宽阔的机场高速上。
小鱼儿坐在靠窗的位置,兴奋地趴在窗子上,这里望一望,那里瞧一瞧。
清焰在一旁微笑看着。
安如言看看清焰,又看看小鱼儿,说:“你倒藏得好,竟连我都不告诉!”
清焰笑笑,“倒不是有意,只是想着,若告诉了你,你一定有许多问题问我,这些问题,我或者难以回答,或者不想回答,所以……”
安如言理解她,拍了拍她的手,道:“当年你突然离开,说好安顿下来就与我联系,结果呢,半年前才和我联系!饶是我那些关系网,都没找到你的任何踪迹,你到底去了哪里?”
“去欧洲玩了一圈,然后去了澳洲。改名换姓了,你找不到我也正常。”清焰简单地说道。
安如言用眼神示意一下小鱼儿,问她:“他呢,是谁的……”
她问得委婉,但清焰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小鱼儿的眉目之间,总有某个人的影子。
清焰不正面回答,伸手揉了揉小鱼儿细软的卷发,笑得清淡,“这不重要,小鱼儿只有我这个妈妈。”
安如言见她不愿多说,便不再多问。车内有一阵凝滞,吴恪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笑道:“清焰,你可是我的贵人,知道吗?”
“我?为什么?”清焰不明白。
吴恪瞥一眼安如言,笑道:“这几年,我求婚求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了,如言总义正言辞地拒绝我,说她是不婚主义者,感情不是一张纸能保障的……直到你联系了她,突然有一天,她说,干脆我们结婚吧,我们的婚礼,清焰一定会回来参加的……”
清焰有些愕然。
安如言不好意思,嗔怒地瞪一眼吴恪,拉着清焰的手,撒娇,“哎呀,你好不容易联系我,却死活不愿意回来,我想你嘛……难道你不想念我给你做的饭菜吗?”
“当然想念,我走过很多地方,有了小鱼儿之后也每天做饭,但还是觉得,手艺最好的有几个人,你,白间,还有……杨叔。”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下去,有些懊恼。
安如言见此,连忙转移了话题,“我给你说说这几年的事情吧,你也得有个了解不是?”
清焰点头。
安如言想了想,从清焰走的那天说起。
那天一早,赵子夏的照片曝光在网上,没多久,赵子夏发了视频,声称自己被凌湛陷害抹黑,照片是凌湛蓄意伪造,随后不久,跳楼身亡,网上一片骂声,声讨凌湛是刽子手。
“你猜那照片是谁放到网上的?”安如言神秘地问。
“于曼卿。”清焰淡淡地说出三个字。
安如言惊讶地睁大眼,“你知道了?”
“猜的。”毕竟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想明白许多事情。
安如言点头,“不但是她让人放的,就连转载的媒体和水军都是她安排的,可怜赵子夏的智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那她怎么会真的自杀?”清焰一直不解。
安如言无语地叹一声,“要不怎么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当时便觉得蹊跷,赵子夏这种人,可不是会轻易舍弃性命的人。况且,她那事并不是真的冤枉,不至于以死证清白。于是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据说她录完视频,被劝了几句,便要下来了,还有一个人去扶,结果没扶住,赵子夏脚一滑,便掉下去了……”
清焰微微蹙眉,“那个扶她的人……”
安如言意味深长地一笑,“拿了一笔钱,早跑路了。”
清焰微微点头,心下有了些许计较。
“后来,有网友分析,那张照片毫无PS痕迹,是原片无疑,因此赵子夏的说法也不攻自破了。只是当事人已死,网友们除了喟叹,很快也淡忘了此事。”
“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事都新鲜不过三天。”清焰沉吟。
“嗯。”
安如言看着小鱼儿,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赵家人不能接受那件事情的结果,还有赵子夏那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叫易什么的……”
“易凯杰。”
“对,就是他。”安如言回想当年,笑道,“当年你一走了之,简直潇洒,这里却是腥风血雨,莫家、赵家、易家……几股势力为了把你找出来,搅得天翻地覆……”
说到一半,安如言觉察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不说了,看向清焰,清焰却是满脸淡然的笑,似乎浑不在意她提到的“莫家”。
“凌晓萱和凌天宥俩姐弟呢,他们可好?”清焰问。
安如言说:“都好,你让我照看他们俩姐弟,我也有打点叮嘱过一些关系,但他们这几年相对平淡且安全,倒是没人找他们麻烦,凌晓萱依然在山海湾酒店上班,现在也是酒店半个掌事人了,凌天宥呢,该上学上学,这几年长大了不少……”
顿了顿,见清焰神色无异,安如言又说道:“还有就是,莫氏收购了兴隆集团,并入莫氏地产板块,给凌兴隆挂了个闲职,无甚作为,至少给了他基本的生活保障……”
清焰听了,眸光微动,嘴角勾起一个凉凉的弧度。
“不过自兴隆集团垮台,凌兴隆消沉了一段时间,开始酗酒,天天喝得醉醺醺的,见人就骂,骂完便向人哭诉自己的不幸,好几次在路边被人打,还进了几次派出所……有一天夜里,凌兴隆喝完酒出来横穿马路,被车撞了,腿伤得严重,从此瘸了……”
清焰把小鱼儿抱在怀里,若有所思,幽幽说道:“所谓因果报应吧……”
安如言一时无言,搂着她的肩,拍了拍。良久,问:“这几年,你还好吗?我瞧着你,似乎变了许多。”
“是吗?”清焰淡淡地笑笑,“四年了,自然是变老了。”
“我才不是说这个!”安如言说,“瞧你还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容颜依旧,哪里老了!”
清焰被她逗得一笑,“那你说我哪里变了?”
安如言却一时说不出来,她的容貌没有变,依然那样美丽,可她整个人都像是变了,气质变得温柔了,可眉宇之间,却多了许多清冷。
最终只是笑笑,亲密地搂着她和小鱼儿,道:“不管,反正你们回来了,就不许再走了!”
“不走,不走。”清焰笑道,“我和小鱼儿要一辈子蹭你的饭,当然不走!”
说笑间,车内的气氛轻松不少,车子渐渐沿着滨海大道驶入城中。
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清焰看了一眼,小区名字叫“香归花园”,挺小家碧玉的一个名字。小区内景也符合这名字,正值夏季,小区内郁郁葱葱,绿植茂盛。再往里走,有一人工湖,绿水清澈见底,水间鱼儿悠闲游动,名“相思湖”。湖上开着或粉或白的睡莲,别有一番情趣。围绕相思湖,遍植花卉草木,前一晚刚下过雨,紫色蓝色的花铺了一地,许多人正拍照。无人打扫,似乎是有意保留这样的意境。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几个人下车来,乘电梯上楼。
安如言摁了七层的电梯,说:“这小区房子都是小高层,最高九层,平层户型,南北通透,好住些。重要的是,离浅水湾不远,这样一来,你上班,或是带小鱼儿出去玩,都很方便。小区安保也很好,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给你找的房子在七楼,你的行李已经放进去了,屋内摆设是我看着摆的,你瞅瞅可喜欢。”
清焰笑,“你的眼光,我当然相信。”
说话间,电梯在七楼停了下来,正对着便是房门。吴恪拿钥匙开门,把他们引进去。
房子宽敞明亮,南北通透,空间大且设计合理,衣帽间、儿童间、书房、储物间一应俱全,还有两个独立阳台,视野极好,远眺甚至可以看见海面。
“好是好,就是对我和小鱼儿来说大了些,还多两间客房,浪费了。”清焰说。
小鱼儿很是兴奋,一进门,便在房子里撒欢跑起来,不多会跑回来,小脸汗津津的,仰头望着清焰,“妈咪,我好喜欢这里!”
安如言说:“看吧,小鱼儿都说喜欢!哪里会浪费,难免有个客人什么的,当然要有客房。”
清焰其实也很喜欢,对安如言的安排很满意,便点了点头,说:“如言,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嗳,打住啊!我怎么说的来着?”安如言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她。
清焰笑了,“是是是,朋友不言谢。”
“这就对了嘛!”安如言挽着她的胳膊,“你喜欢,我就高兴了。对了,我和吴恪在隔壁那栋六楼,你要有什么事,随时找我们。”
“好,我会随时带着小鱼儿去你家蹭饭。”
“当然。”
俩人站在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小区花园,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树梢花蕊与满地落蕊连成一片,更显壮观。
安如言说:“你知道这小区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香归花园?什么意思?”清焰不明白。
“‘含香待君归,满地相思蕊。’我在网上看到的……”
清焰微微抿唇,“开发商倒挺有诗意。”
安如言哈哈一笑,“不过,以上纯属我个人的猜测,如果猜错,不要当真。”
清焰瞥她一眼,微微眯眼,眸中闪着戏谑的光,压低声音,“某个人不是不婚吗?怎么过了几年,转性了?可别告诉我你真的是为了叫我回来才结婚的。”
安如言眼中含笑,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客厅陪小鱼儿玩的吴恪,道:“其实我的想法并未改变,一张纸并不能约束两个人的感情。倒是吴恪似乎没有安全感,总想结婚。我转念一想,既然我不看重那张纸,那领与不领,其实没有对我没有影响的,但能换他安心,何乐而不为?”
清焰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伟大的女性。”
“别闹!”安如言伸手打她,“正好,你又不愿意回国,我只好以此为由,堵上了我的终身幸福和我俩的革命友谊……”
“哎呀--”清焰幽幽叹气,“也不知道吴恪和我,到底哪个才是被你当枪使的哦……”
安如言不理会她的调侃,道:“我不管,反正我的婚礼你得来……对了,我正好还缺个花童,让小鱼儿给我当花童吧!”
“花童是干什么的呀?”小鱼儿听见了,跑来问。
安如言蹲下身,将他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饱满的额头,小模样更加俊俏了。“就是在阿姨结婚的时候,给阿姨送戒指的,小帅哥,你愿意吗?”
小鱼儿歪着脑袋沉吟一秒钟,忽然拉住安如言的右手,微微一鞠躬,道:“为这么美丽的新娘服务,是我的荣幸。”
几个大人一愣,相视笑起来。
也不知这撩妹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简单收拾洗漱了,换了应季的衣服,清清爽爽的,去安如言和吴恪家中吃饭。
吃完饭,安如言又拉着清焰聊了许久,四年未见,这一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清焰庆幸自己结识了这么一个好朋友,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帮助她……
想到这里,清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之前我向你提过的,我一个朋友,他可还在?”
“哦,那个叫江岩的……”安如言想起来,“在。他几乎每天都在他的咖啡馆里,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哪怕一个人都没有,他也会开门营业。有人的时候,就一言不发地为别人做咖啡;没人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口发呆,就像一尊雕塑一样,望着门口……第二天,又是重复的。”
“有一天我进去喝咖啡了--他的咖啡还不错--忍不住和他聊了几句,问他,他每天坐在门口,在等什么?他说--在等他的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想必他说的这个朋友,便是你吧?”安如言看着清焰。
清焰淡淡一笑,“想必是吧。”
“那你原谅他了吗?”安如言又问。
清焰有些惊讶,“你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安如言说,“但他对我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所以我猜,他一定是在等你的原谅吧,才不愿意离开,怕你哪天回来找不到他了。”
“那么,你打算原谅他吗?”
清焰抿了一下唇,眉目之间一片清淡,“原谅和被原谅,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们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不论是好是坏,都需要我们自己承担。比起我的原谅,或许时间才是更好的良药吧……”
安如言看着她,在心里发出一声轻叹。
是啊,原谅和被原谅,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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