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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大口吃肉!我要吃一城的肉!你们休想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当一件件袈裟重新披凶性毕露的妖魔身上,狰狞凶恶的话语戛然而止,吵闹的大雄宝殿再度变得一团和气。

但从刚刚的交锋中,不仅是李彦,就连众灵都看出许多问题。

三千宏愿界最初的架构,绝对不是雷音所做,它充其量就是一个继承者,或者说窃夺者。

所以若能维持现有的状态,灵山上下的战斗力是十分恐怖的,尤其是七宝妙树嫁接诸界,宏愿合一,可一旦从妖魔的驯服上入手,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果然是神佛的阴谋,看似处处占优,实则步步陷阱!”

众灵气愤不已,又连连冷笑道:“雷音,你还想继续安居一隅,为神佛所惑么?”

雷音双手合十,行礼致歉:“小僧痴愚,幸得诸位提点,消弭一场大祸!”

从佛祖一下沦为小僧,堪称能屈能伸。

李彦看着这个大雷音寺器灵,正式发出询问:“你此前有言,亲眼见到佛祖灭度,可是灵山之中?”

所谓灭度,乃灭烦恼,度苦海。

后被称作涅盘,再衍生为僧人的去世,论程度比起圆寂更深,不是什么高僧都能称灭度的。

而佛祖的灭度,从某种意义上,真的是灭尽烦恼,度过苦海,别说佛门僧侣,即便是外道修士,也不能说这位一定圆寂了。

但论如何,李彦都想看一看,那所谓的灭度之地。

雷音刚刚服软,显然是不敢硬撑,但听到要看佛祖最后的所,依旧有了片刻的迟疑:“确灵山之中,圣君可随我前去,然佛门外道,恐难以接近……”

众灵闻言有些担忧,七星和紫金都传音道:“圣君,这雷音将佛门和尚的虚伪学了个十成,小心有诈!”

“妨,它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李彦安抚:“诸位便此地等候,我与雷音去去就回。”

且不说众灵大雄宝殿内立定,与再度吃斋念佛的妖魔大眼瞪小眼,雷音前引路,李彦跟随,一路来到后山。

到了这里,李彦已经察觉到目的地:“你要去的地方,可是藏经宝阁?”

雷音语气里带着追忆:“正是此处!”

李彦通过始祖之灵背后的通道,连通所谓的新界,就隐约听见,玄奘似新界的灵山宝阁中,研《三藏真经》。

那里的《三藏真经》是完整的,一藏之数传于东土,两藏之数依旧收藏灵山,而旧世的《三藏真经》则随之散佚……

果不其然,当李彦和雷音走入,放眼望去,已霞光瑞气,彩雾祥云,整座藏经宝阁空空荡荡。

不过经柜上,宝箧外,依旧贴了红签,写着经卷名目。

李彦环视一圈,目光落《维识论经》处,右臂抬起,数卷经书从袖中飞了出来。

早还未成天师之前,他就拜托过锦衣卫,收集过大明各地的三藏真经,其中最为关注的,正是《维识论经》。

《三藏真经》共计三十五部,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维识论经》占据一部之数,仅有一百卷,但精妙之处,却非数目所能衡量。

可惜李彦前前后后收集到的《维识论经》,别说一百卷,连完整的五卷都不到,内容也是断断续续,仅能略作参考。

现取出,则是鉴定真伪。

“嗖!嗖!嗖——”

说时迟那时快,当散落的经书出现宝阁,一页页经文顿时有了灵性,母须操控,接连飞起,主动没入对应的宝箧内。

雷音凝视着经书回归,眼神复杂:“昔日我佛如来此灭度,《三藏真经》就是由此飞出宝阁,化作流光散落各地,那一幕小僧至今难以忘怀……”

李彦看了看它:“相比起其他族灵对于原主的排斥与敌意,你谈及如来佛祖时,语气里倒是透出由衷的敬服……”

雷音脸色微变。

不待它辩驳,李彦又道:“《三藏真经》乃修真之径,正善之门,集佛法之大成,可谓如来佛祖的成道之卷,经卷飞出,确实可以当做灭度的一个侧面证据,但你可曾亲眼看到?”

雷音赶忙解释:“小僧乃灵族,我族不容于神佛,绝不会替佛祖遮掩!”

“小僧那时刚刚有些懵懂的灵识,只愿佛祖座下听讲,岂敢贸然接近?自是不曾亲眼见到……”

“然藏经宝阁亦是小僧本体的一部分,佛祖的气息陡然衰弱,再彻底消失,紧接着真经飞散,却是做不得假!”

李彦道:“不必紧张,我并非指责你是灵族叛徒,而是根据喜恶的不同,难有所偏差,若是佛祖故意做出灭度假象,又当如何?”

雷音并不认可,又不太敢硬顶,低声道:“那般为之,有何意义?”

“为了开辟新界!”

李彦仰首,透过宝阁的穹顶,看向穷高远之处:“此方天地的异变,导致神佛将有三灾五衰之劫,再不可与天地同寿,为求出路,玉帝先行,又有老君、佛祖随后,再开世界。”

“太上被称为开天辟地之祖,佛祖亦有重定地水火风之力,更何况还有年劫修长,得享极大道的玉皇大天尊!”

“就目前看来,她们或许成功了,但又没有完全成功,新界与旧世依然关联,难以彻底抛开,尤其是旧世内沉睡的神佛与苏醒的灵性,都要解决……”

“沉睡的神佛如何解决,暂且不提,而为了稳住灵族,玉帝、老君、佛祖伪造出了始祖之灵,实则它的背后,就是新界的出入口,通过这样的方式,遥遥监控旧世,不让我等旧民脱出牢笼,干扰新界……”

雷音听着,神情不断变化,涩声道:“当真如此?”

“目前只是猜测。”

李彦语气平和,自有一股万世了然于胸的沉稳,即便是这等骇人听闻的三界大事,也着眼于解决之策:“所以阿弥陀佛的下落至关重要,你对于如来佛祖的了解,也将帮助我们堪破真伪,直达三界背后的核心秘密……”

雷音这次回忆得愈发仔细,但想了又想,还是皱起眉头:“可小僧所知的,也只有这些,佛祖当年是否真的灭度,小僧真的不知!”

李彦问道:“那是何时之事?宏愿界诞生之前,还是之后?”

雷音道:“诞生之前,诸佛没有声张,由过去未来现佛主持,离开西牛贺洲,东渡来此,又以佛祖之名,发宏愿,度苦海,达彼岸……”

“就那时,小僧的灵识逐渐壮大,逐步接触灵山上下的秘闻,最终趁着众神佛入宏愿界沉睡,正式掌控灵山……”

“不过能顺利为之,也是由于众佛的宏愿界似是遭了变数,生出尽迷雾,将两大洲域与现世分隔,才让小僧窥得机会……”

李彦一直有个疑问,正好询问:“东胜神洲与北俱芦洲成了宏愿界域所,这两大洲域原本的生灵呢?”

雷音显然并不关心凡世之人,闻言微怔,才回答道:“应是分散到了诸界之中,浑浑噩噩,不分真伪。”

李彦皱眉:“我经历过宏愿之界,那里仍是大明王朝,君臣一心礼佛,品性依旧,是为现世投影,不似有真正的生灵陪衬……”

“何况三千宏愿世界,即便将两大洲域的生灵都分配进去,也是远远不够的,半真半假之间,恐怕难度更大……”

“除非有一主域,生灵为真,其余诸界映照投射,生灵为假!”

雷音缓缓摇头:“并此等界域,三千宏愿界不分主次,便是众佛陀所愿的世界,若未抵达彼岸,亦与其他神仙异。”

李彦沉吟片刻,将关于生灵的话题暂且放下,又问道:“观音菩萨和地藏王菩萨,是此之前消失的,还是此之后消失的?”

雷音道:“这两位的菩萨各有道场,不灵山修持,小僧亦法断言前后次序,不过佛祖灭度之后,文殊普贤菩萨都有现身灵山,这两位菩萨却是再也没出现过……”

李彦继续发问:“那些妖魔又是从何而来?”

雷音道:“多为神佛坐骑,野性难驯,见神佛沉睡,就蠢蠢欲动,又招呼同类,欲谋大事,却不知诸佛早有打算,趁机将之网罗进来,不外出为恶……”

李彦微微颔首,现世强大妖魔甚少,留下的都是大猫小猫三两只,源头却是如此。

此举倒是功德量,否则神佛再不下界,独留坐骑为妖为魔,人界早不知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弄清楚佛陀菩萨与妖魔坐骑,李彦转身看向大雄宝殿的位置,看向那参天宝树的虚影延伸,支撑天极:“这株宝树,是你栽种的么?”

雷音精神微振,语气带上自豪:“不错,正是有了这株七宝妙树,承接三千宏愿界,此处才真正归于小僧管辖,那些妖魔也终于改邪归正!”

虽然那些妖魔披上袈裟,仅仅是带上了看不见的紧箍,而相比起悟空的紧箍咒,是施以惩戒,并不彻底限制其自由,这种紧箍的效果更加可怕,几乎是强行扭转妖魔的念头,进行着半奴役的皈依……

但从结果论,改邪归正并没有错。

李彦理解这份引以为豪的心情,器灵翻身,从奴为主,当然格外激动,但他也有一个关键的不解之处:“恕我直言,以你之力,恐难以完成这株七宝妙树,承托三千宏愿界……”

雷音并不恼怒,双手合十,微微一笑:“不瞒圣君,小僧确实取了巧,所借之物也与此地有关,正是《三藏真经》。”

它伸出手掌,轻轻一拂,那七宝妙树再度变化,整个树干变成了透明,遥遥可见里面有一页页经卷翻动,其内字字珠玑,大放光明,支撑着外界的伟力。

“原来如此!”

李彦想到曾经的倭国阴阳师,将《三藏真经》的残页,用来制作法器百鬼夜行图,相比起来,当真是暴殄天物,如今这株七宝妙树,才是将佛门皈依的神通威仪,彻底发挥出来:“不过这《三藏真经》依旧不完整吧?”

雷音道:“真经散落各地,诸佛取回三千卷,正合三千世界,但或许也是因为这份不完整,宏愿界才失败,迷雾诞生,至今未能有佛陀之愿抵达彼岸……”

李彦默然片刻,叹息道:“我却认为,它是成功的。”

雷音不解:“圣君此言何意,陷入宏愿界内的神佛一位挣脱,如何是成功?”

李彦道:“你将它视作宏愿界,那确实不得功成,但若是看成一艘彼岸之舟,正横渡苦海,又当如何?尤其是结合如来佛祖,正开辟新界的作为来看!”

雷音勐然怔住,喃喃低语,语调飞速上扬:“佛祖故意为之,让三千神佛入此域内,等待再开天地后,横渡彼岸……”

“彼岸就是新界?那小僧这数百年间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被佛祖利用的看守工具?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它始终对于佛祖是否存世,持有怀疑态度,对于旧世新界也不太相信,可一旦代入到彼岸这个佛门概念里,立刻理解。

宏愿本是一场大梦,成不了真,但佛祖前往彼岸,开辟道路,却能将梦想变成现实。

而让佛门及亲近佛门的神仙统统入宏愿,正是搭乘上了一艘通往未来的舟,等到苏醒之后,顺理成章地抵达新界,再归佛祖座下!

真要如此,雷音至今的所作所为就是笑话,看似颠倒佛魔,实则不过是看护众佛,保护她们途中不受伤害的船工罢了……

且不说这个器灵陷入了自我怀疑的破防中,李彦看向三千宏愿界,脸色同样沉下。

此举看似美好,实际上东渡的神佛,根本不是个个都有资格入选三千宏愿界的。

基本都是被佛老罗汉,间或还有托塔天王父子那般崇佛的神仙瓜分,至于四海龙族那样的存,就没几位能够入选的,更别提普通生灵……

难怪沙僧宁愿迷雾笼罩的尽之海中撑船摆渡,也不愿入此界内……

这艘通过新界的救世之舟,不度众生,只度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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