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还真不客气,都收下了,一样是钻石手链,一样是珍珠项链,倒是正好配套。如果送的人不是况且,她也不能收,小王爷每逢她生日都会送她贵重的礼物,那些珠宝类的都被她退回去了,只留一些喜欢的新奇玩意儿。
“况且,你真不知道这些宝贝的价值啊?”丝丝试探着问道。
“我哪儿知道,反正是白来的,也没当回事。”况且一脸轻松。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谱,这些东西可能真是天价宝贝,送宝贝给他的人,除了洛城双骄、李家兄弟,另外十一人是谁他都不知道。他对珠宝一窍不通,看着这些东西,明知值钱也不当回事,毕竟这些东西不宜露白,况家还没到靠卖这些东西过日子的地步,留在手里自然只有当玩物了。
他本不想让人知道,只是萧妮儿已经给他露了,也只能顺其自然。至于以后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到那时候再说,反正他的麻烦事太多了,多这一桩也不算什么。
“况且,珠宝太贵重了,我们要不起,你送我们每人一张画吧。”丝丝没收下珠宝,心里觉得有些亏,趁机求画,平时还不好意思张口。
“好啊。不过得过几天,等我静下心来好好画。”况且一口答应。
两人大喜,尤其秋香,上次况且随手画了一张肖像画送给她,她视若珍宝,一直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当作传家宝留给后人。
云家也收藏一些古人字画,在苏州人文鼎盛之处,更是经常看到唐伯虎、沈约这些名家作品,可是秋香就是喜欢况且的画风,觉得比那些都好。
什么唐伯虎咸伯虎的,衰人一个,看不上!
“石榴小姐,你也不要一张啊?”秋香不省油,打趣道。
丝丝笑道:“你傻啊,人都是她的,以后要多少没有?”
石榴眼睛一瞪:“丝丝,你说啥?”
“我说况且人都是你的,你不承认啊。你要真的不要,我云家可抢了。”这话也就丝丝敢说,别人都是只能心里明白,不能说出口。
“好啊,让给你。”石榴站起身就要走。她脸皮薄儿,虽然这事在几家都是人人皆知的事,还是听不得别人说。
“死妮子,你走什么走,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你做得别人就说不得啊。”
况且见势不妙,急忙趁乱逃了出去。他可不敢掺和到这种事里面,绝对是惹不起的麻烦,比那位都御史威胁还大。
他一口气逃出内宅,来到外宅跟小王爷会合,然后去见陈慕沙。
陈慕沙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卷书专心阅读。况且跟小王爷都不敢出声,悄悄站立一边。
“你们兄弟来了。”
老夫子桃李满天下,最喜欢的还是这两位,他偏疼况且也只是因为况且需要他照顾,小王爷自然不用他操心,王府上下几百人为他服务呢。
“老师,您想吃什么,弟子去安排。”小王爷恭恭敬敬说。
“你随便安排吧。”陈慕沙摆摆手,刚刚撵走了方步瞻,难得心神安定一些。
老夫子是美食家,海内闻名的王府大厨,正恭候在那里等他发话,可此刻老夫子无心美食。小王爷转身出去,况且这才笑嘻嘻上来问道:“老师,您还看书啊。”
陈慕沙怔道:“你这叫什么话,为师何曾停止过读书?除了杨慎,谁敢说读遍天下书。读书可是终身的事业。”
杨慎是明朝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子,无人可比,号称无书不读,他当年状元及第,虽然父亲是首辅,却没有任何非议,都公认他的才华学识。连严嵩的儿子严世藩自命不凡,却也只佩服杨慎一人。《三国演义》的开头卷引用的词就出自杨慎之手。
况且伸头一看,陈慕沙读的居然是《苏轼全集》,还是绝品宋版书。
他大吃一惊,心里更有些感动,觉得这跟自己有些关系,而且不是一般关系,是大关系。
陈慕沙笑道:“总听你说苏轼如何了得,最近闲下来就翻翻他的集子,你还别说,慢慢真读出些味道来了。我就想,一个人富有盛名,不管好坏,总是有原因的。”
况且心里一阵苦笑,慢慢读出些味道来了,苏轼有那么晦涩难懂吗?不过他也明白,陈慕沙虽是理学家,在文学上也曾经是复古派的战将,复古派的宗旨就是只读两汉以前的书,两汉以降是坚决不看的,没得看的。当然唐诗宋词是个特例,他们指的是文章。
明朝八股盛行,文人主要还是专攻文章的写法,诗词无非是闲来玩玩而已。整体来说,明朝文人的诗词很贫弱,只有杨慎玩出了花样,集唐诗的句子而成一首首诗,这算不算创作自然会有争议。不过,杨慎确是把这些诗玩的出神入化,就跟苦心构思而后创作出的一样,这在诗词王国里,也是唯一的一位。
无论什么事,能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得上是赢家。
感动之余,况且嘻嘻笑道:“老师,您不会因为我极力鼓吹,也喜欢上苏轼了吧?”
陈慕沙笑道:“喜欢谈不上,不过他的文章还真是如你所说,有司马迁、班固的才气,可惜只是欠些蕴藉啊。”
况且强调道:“不是东坡欠蕴藉,而是他写文章已经到了最高峰,如同太白写诗一样,随口而出,根本不劳酝酿,这可能就是您说的缺少蕴藉的缘故吧。”
“嗯,你这么说也有你的道理,但是以才华压众,本身就是缺少蕴藉的一种流露。”陈慕沙这话意味深长,捎带着对弟子的教诲。
况且知道,所谓蕴藉指的是文章的底蕴,这个好像有些抽象,后市海明威关于写作曾经有一个妙论就是冰山理论,他的作品都讲究“意犹未尽”,露出水面的只有十分之三,十分之七的冰山在水面之下,这十分之七就是底蕴,就是作品巨大的信息和思想含量。
你读与不读,底蕴都在那里,看不看得懂,看懂了多少,那可是检验你修养和水平的标尺。
如果用饮食来做比较,蕴藉或底蕴相当于美食的味道和营养,非常非常重要,却看不见摸不着,需要细心品尝,咀嚼后吸收其精华才能享受其美。
两汉及先秦的文章文风古奥,似乎比较符合冰山理论,打的比方时候可以这么说。不过,秦汉文章绝不是区区冰山理论能概括的,底蕴无穷,余味无尽,如同延绵之山峦,苍茫之海洋。
陈慕沙笑道:“嗯,苏轼的确有些像太白,才气绝高,这可能真是他缺少底蕴的缘故,才气高绝,往往不注重文章的精心构思,可是文章如美酒,有时候必须讲究陈酿之味。”
陈慕沙不仅是文章大家,也是美食家,他不善饮酒,可是喝的都是海内绝品陈酿。他饮酒的理论是酒低于三十年的决不能入口,饮之无味,极品百年陈酿,每次喝不过一盅,而后盘坐床上,细细回味,任陈酿的后劲冲刷自己的每一个味蕾,感受那种无法言喻的美妙境界。
况且不喜欢酒,也品不出味道,他喝酒就是牛饮,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反正没醉过,前两天他跟文宾他们竟夜狂饮,最后把这些人都喝到桌子底下了。尽管如此,他并没感到自己又多大的酒意。
况且沉吟道:“东坡才气和太白相似,可是才学高于太白。宋神宗曾经评价过东坡,说太白有苏轼之才,而无苏轼之学,实为公论。”
陈慕沙合卷笑道:“啧,吹捧太过啦。”
况且急道:“不是的,老师,《宋史?苏轼传》最后的评语是这样,苏轼的文章已经达到人类自有文字以来的最高点,弟子以为这才是最恰当的评论。”
陈慕沙笑而不语,他自然读过《宋史》,也知道这评语,当时不过嗤笑鄙视而已。苏轼为宋朝巨匠,这是无可否认的,可是他们复古派只认两汉以前的文章,就连两晋隋唐的文章都不当回事,不在赏析之列。在他们眼中,只有司马迁、班固、司马相如、**、刘向这些巨子。
若谁缺乏眼力见,跟他们说后世有人能跟先秦两汉巨子比肩,他们非跟你急不可。
可是况且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苏轼不好,他是铁杆苏粉,师从陈慕沙以来,在学问文章上,况且每每尊崇老师教诲,今天在东坡的评价上,他竟然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好吧,我承认他才气高绝,学问也不差,只是跟先秦两汉的大家还是没的比。”陈慕沙这么说已经算是让步了。
况且笑道:“老师,这个真不能比,若是这样比,就是拿欧褚颜柳的楷书跟两汉的隶书比较了。”
陈慕沙一听,好像被触动了哪根神经,蹙眉思考起来。
两汉隶书其实不算书法,书法这概念是三国时期才产生的,比如说篆书的最高成就是李斯和赵高,对,就是指鹿为马的那个赵高。
一码归一码,赵高虽然为人为官不怎么地,对中国书法的贡献却是功不可没。在小篆向隶书的转变过程中,赵高更是堪称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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