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名传后世
在古风羽和高帆来到宝塔所立之处时,便看见在塔前的空地上,以及周边的树林中,皆就地围坐着许多从战乱中逃得性命的百姓和守城军士。
一些伤重之人已得到救治,阵亡军士的英躯,因局势紧迫下不得不留在了梓堤城中,陨于战事的百姓尸首,亦无法抢出,这使得众军士身上透着哀伤并不甘的情绪,许多百姓更是表情呆滞,目无神光。此时,尚有流云宗弟子游走在人群中,逐一检查伤情,安抚众人情绪。
古风羽三人御宝而至,落往地面,便又引得四下一片惊呼声。
远处许多还未从战事中稳下心境的人,自是心神脆弱,容易受惊。因为没有看见三人身影,只听得前方声响,不免又紧张起来。在流云宗弟子的安抚调节下,才止下骚动。
古风羽见了这一状况,与高帆对视一眼,二人却又只得几声叹息。
前方的柴荣亦是不由轻叹:“唉,凡尘战事,难免使人有无力之感,可我辈修士,又能帮着做多少事呢?”
古风羽闻言,心知柴荣亦是如大多数修士那般,觉得修士不该过多干预凡尘。而神州修士中,有柴荣这般思想的,大有人在,身旁高帆估摸着也做此想。
古风羽知道在这一项上无法强求他人,可左右探看几眼,见了周遭凄惨景象,仍是忍不住开口:“既然遇上了,也逃脱不得,因它界生灵而招致的凡尘祸事,修士本就有责,难道看着陷身于战事的百姓而不管不顾么?战事摧残,多少军士平民死去,我们眼下虽救得一些人,可这些人家园已失,又该何去何从?力所能及之事,能做就做吧……”
柴荣不自觉看了他一眼:“古师侄生着一颗悲悯之心,甚好。此战涉及它界妖魔阴谋,我等自是不会袖手。”
“悲悯之心么……”古风羽轻声自语,随后轻轻摇头,心底叹道:无端的,何来悲悯之心……只是小爷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个罢了……
古风羽沉思之际,忽得听闻身后城门方向传来嘈杂声响,转身一看,见一队骑兵自城门冲出,径直朝着己方而来。
马蹄声伴着战甲兵刃的碰撞声,又是将许多百姓惊得不轻,互相搀着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慌乱之色。至于那些围坐在外围,即便负伤亦要守护百姓的军士们,则纷纷握紧身旁兵器,毅然准备迎战。
柴荣眉头微皱,抬手示意众人勿惊,返身朝骑兵队走去。
在距离骑兵队尚有二十多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手中拂尘随意于身前拂过。
“轰!轰!轰!”
巨响声接连响起,柴荣身前的地面在剧颤之中,猛地拔起一座又一座土墙,彼此融合,便似那城郭围墙,横在大道之中,东西两向长逾三十丈,阻住骑兵队伍。
骑兵队为首的将领勒马止步,看着那缓缓腾空,悬在土墙上方的仙师,见他面色不善,其双目之中饱含苛责神色,不禁心慌了起来。
“仙师……请仙师莫要误会,在下并非为厮杀而来……只是探兵来报,此处聚集着许多梁京军民,在下亦是奉令行事,于此戒备护城……”骑兵队将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开口解释道。
“奉令行事,奉谁的令?戒备护城?你又护得是何方的城池?”柴荣哪有好脸色,斥道:“不若你回去喊你家统军将军前来,老夫好好与他论道论道,何为护佑城郭,何为戒备灾祸!”
“……这,仙师,在下当真没有它想,仅做戒备耳……”
柴荣懒得多费口舌,拂尘再次挥拂,凭空凝出数百近千枚晶刺,悬浮上空,密密麻麻,正对着骑兵队。
“老夫不欲枉造杀孽,若想留得身家性命,退至城门处。我等修士在此,容不得你等再行厮杀。此时干戈止息,你若还想挑起事端,自可回去引大军前来,你看老夫惧也不惧?”
“……这……”
为首将领惊惧之时,便看见土墙后又跃起一人,脚踏红金双剑,手中握着一柄幽蓝长剑。
古风羽凝聚灵力,鸣鸾突兀朝东北侧的树林挥出,一道炽白剑气横扫而去,将沿途林木尽数削去树冠,直至撞上远处城墙,划出一道极深极广的裂痕。
“当真不知进退!你们的脖子可比这树干和城墙硬?”古风羽挽回鸣鸾,倒持手中,大声喝道:“我等斩妖除魔,费尽心力,无非是保你等不受妖魔荼害,眼下刚离险境,你们便又要去拾取那所谓的军功。小爷且问你,你自道护卫城池,可有想过,小爷身后的,就是被你等迫离家园的人,开启战端,最后残杀的是同族生灵,消耗的乃是人界资源。”
那将领脸色难看异常,刚要回话,古风羽便继续说道:“小爷不管你受了谁的命令,你身不由己也好,有心建功也罢,此战,到此为止。莫要考校我等决心,别用护卫城池做借口,此时留在这里的,军不过千,将不盈十,余下的全是凡生百姓,还能攻伐夺城不成?别说你方攻城军阵,便是身后之人想要再战,小爷等人也必不允许。”
柴荣看看古风羽,心下暗自点头,随后朝前方领军将领道:“言尽于此,速速退去,如再执迷,便怪不得我等了!”
“仙师……在下……尊令。”
饶是有一肚子的话没能说出,眼下情况,借那将领几个胆子,也断不敢与仙师为敌,只得退走。领着这支数百人的骑兵队,行至梓堤城南城门下,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见骑兵队退去,宝塔周围的军民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歇息疗伤。
看着城门处将领,回想起适才他那一副委屈的模样,柴荣不禁笑道:“或许……他真的只打算在一边驻军,好留意此处情形。”
“小……晚辈知晓。”古风羽收起飞剑,笑道:“柴师叔那几句话,不仅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身后军民的,晚辈也是。本就是为止息干戈而来,又怎能让两方再发生冲突,生出无谓的矛盾来呢。”
柴荣一挥拂尘,散去漫天晶刺,点头应道:“是也,本当如此。”
“仙,仙师?”
古风羽与柴荣交谈间落回地面,自身后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唤,转身看去,便见一人排众而出,对着自己二人躬身行礼,却是梓堤城守将,孟却章。
“孟将军?你竟还未离去?”古风羽上前搀起来人,问道。
“梁京子民在此,我身为梁京军士,负有护佑之责,又如何能抛下百姓。自当引领我梁京子民,前往梁京国之属地,再造民生。”
古风羽点点头,拍了拍对方肩膀。
孟却章却是再度抱拳:“仙师,在下从百姓之意,敢求仙师名讳。”
“嗯?”古风羽心下一动,隐隐有感。
“此战内情,若非仙师现身道明,只怕我等至死不知,又因仙师之故,我等才得以救出陷城百姓,故我等议定,想为仙师立庙建祠,以便百姓日后祭拜感念,还望仙师成全。”
“这……”古风羽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自他以前在东海边,看见了那为尚剑门前掌门陈七众所立的庙宇,便知晓尘世百姓,皆会为救护过自己的修行之人立庙祭拜,可一直都没想过,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先不说自己从未有此想,便是真要立庙建祠,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玉石呢?高帆呢?
转念一想,最先接触这场凡尘战事的三人中,玉老头眼下不在此处,高帆又是在梓堤城北面城外斩杀的魔将,并没多少人看见。
剩下自己,却是在城池上空与蜃妖激战时久,想必也有不少百姓看见了,加上救下了孟却章等一众将领,这才引得他们,向自己探求名姓。
古风羽想明白原由,踌躇言语,想着如何婉拒,一旁柴荣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柴荣上前几步,手中拂尘轻抖,抱在怀中,对孟却章笑道:“我辈修士,本不为此般声名,不过凭心行事,你等此举,却易使我等失了道心,大可不必。”
“可是,仙师……”孟却章急切开口,还想说些什么。
柴荣闭上双眼,打断道:“修士所求,无非至纯道心,若真论及功德牵扯,唯有宗门,你等若真存此番心思,依老夫之意,仅需感念我辈所出宗门即可,修士之名姓,实不必深究,与我与你,皆无甚好处,所谓天念地殇,无非恩感,乾卜坤爻,难免驳道。诸事,心中明了,便好。”
古风羽闻言,虽然没太明白后两句话的意思,可难得有这样一个由头,接话道:“是啊,本就是凭道心行必行之事,真要谢,就谢我等宗门吧。”
孟却章听了柴荣那两句道家术语,亦是一头雾水,不甚明了,见诉求无果,便退让一步:“如此,劳烦告知,仙师出自何处仙府。”
“城外斩魔人和城中救护百姓的,皆来自蛮荒玉皇城。城中除妖者,系尚剑门弟子。”
见柴荣就此收声,古风羽在一旁补充道:“医治伤病百姓的,是流云宗修士。”
孟却章听得异常认真,随后单膝跪立,施礼拜倒:“拜谢仙师!”
其身后将领与周遭百姓军士,亦是诚心纳拜:“拜谢仙师!!!”
因城门处的骑兵队仍旧虎视眈眈,为避免生出意外,在诸多伤者得到救治后,这一批军民由孟却章带领着,前往梓堤城东南向的坊州城,那里是梁京国又一重镇,自可好生安顿这一波难民。
柴荣或许仍是不太放心,故而在这批军民离去后,惜别古风羽和高帆二人,带领门下弟子一路尾随,远远吊着,以防身后追兵。
此间事了,古风羽和高帆却因玉石尚未归来,只得留在原地等候。
和耿彦飞的一场激战,耗去了许多气力,这冷不丁闲下来,古风羽竟觉腹中饥渴,便在宝塔前坐下,取出储物袋中的吃食酒水,稍祭五脏庙。
高帆见状,亦是坐在一旁,大快朵颐,竟是主动向古风羽索了一壶酒,浅尝浅饮。
有人陪着喝酒,古风羽自是乐意之极,二人一面吃喝,一面将今日一战所获互做授受,分享心得。
直到天色渐暗,却仍不见玉石归来。不过身后宝塔依旧维持形态,高耸入云,便说明玉石无恙。二人也懒得胡乱猜想,稍事休息后,干脆盘腿打坐,进行每日必修之功。
又过了近三个时辰,身后宝塔突然幻化变小,随后被现身的玉石收起。
古风羽感应到外界灵力波动,睁开双眼见玉石背对自己,看着西南方向若有所思,撤功起身道:“玉老头,怎得去了这么久……”
玉石转过身子,‘看’了他与一旁同样撤下功法起身的高帆一眼,并未开口。
借着夜间星光,古风羽竟看见玉石身上衣袍,有着几处污渍,不禁道:“这是……玉老头?真遇上大麻烦了?”
见身前二人皆是一副震惊神色,玉石这才说道:“受了些小伤。”
受伤?玉城主竟然负伤了?
“无碍,你等不必细究,耽误了这些时间,得赶路了……”玉石似是不愿多说,转念一想,有古小子跟在一旁,要是不透露些许,一路上岂不是要饱受折腾,终是松了口:“是妖族华渊小圣和七角毒麟,我伤了体魄,华渊小圣断去右臂损及根骨,七角毒麟跌下圣境……”
“我去……一对二,还直接给人家打得跌境了?”古风羽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走吧,还有大半段路要赶。”玉石语毕,腾起身形。
“哦……”
古风羽和高帆紧随其后,继续向神州西北而去。
“哎玉老头?你不是瞬息可至青鸾宗么?既然因这中途遇上的战事耽误了时辰,怎得不施展术法呢?”
“……负伤了,十二个时辰内不能妄用秘法。”
“……”
“玉城主,这样下去,怕是会赶不上明日的授礼了……”
“……你和古小子收起飞宝,御灵抵挡罡风,以我的速度,带上你们,应当能赶上,其实晚上一些也无妨。”
“……玉老头,能有多快……哎哎哎?小爷还没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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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梓堤城南门外,柴荣曾召出土墙的那处位置,立起一座庙宇,占地甚广,楼殿林立。
在主殿前立着一道石壁,壁上雕刻着许多人物,有虚弱不堪的伤者,还有神色憔悴的军民,另有数道身影或俯身,或屈膝,替伤者包扎伤口医治病患。居中一位手持拂尘的道人,面目慈善,仙风道骨。
石壁上方,刻着五个大字——流云宗济世!
走过石壁,便入了主殿,在主殿正中及两侧各设分坛。
右侧灵坛上,有着两尊铜塑雕像,其中一尊,是一位青年手持金色断剑,敛目锁眉,刺向身前。在他前方的那尊铜像,形状怪异如深渊邪祟,张牙舞爪,只是在这尊铜像胸口位置,有着一个镂空的洞口,正契合青年手中断剑,被它穿胸而过。
在这两尊铜像中间,另立着一面方形铜片,上书,玉皇城除魔!
大殿左侧的灵坛上,亦有两尊铜像。
一是脚踏两柄短剑,手持长剑的青年,整体呈飞身跃击之势。在其前方,一尊体型庞大的狴犴铜像张着狰狞巨口,似咆哮似怒吼。在狴犴胸前,一柄白色短剑没入胸腔。二者中间,亦有一面铜片,上书,尚剑门斩妖!
大殿正中的主坛,则立着一尊高大铜像,双目由一块墨巾遮挡,双手分举两侧。其身后壁上是一副石刻,所雕刻的画面,却是在周遭残垣断壁中央,有着一尊高大宝塔,宝塔周边刻着许多小小身影,凌空飘浮。
主坛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圣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