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曜身为国师,官位比裴玦都高,所以沈瑾书几人纷纷看向檀曜。
结果檀曜站起来,念珠一圈圈拢在手腕上,即便换了一身风格的衣服,那身上也仿佛散发出一种佛光来,笼罩着几人。
他嗓音清冷道:“我送给你们每人一句……”
司徒景行当初被檀曜的禅语支配的阴影浮上来,立刻抬手拦住檀曜,“别说!国师,我们也不找你要红包了,而你那些话呢,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我们就不听了。”
檀曜看着司徒景行的目光极为悲悯,过了片刻点点头。
其他人也不想听他的禅语,于是全都悄然松了一口气。
司徒景行跟沈瑾书感慨,“啊,当和尚真好,不用卷,没有那么复杂的社交,最重要的是不用发红包,耍赖都耍得这么理所当然。”
想当年他可是天下第一,天星阁的阁主,也不用社交,跟谁卷,谁敢跟他耍赖?
哎。
沈瑾书意味深长地瞥向司徒景行胯下,“那你为什么不赶紧出家当和尚?”
“老子现在这样跟当和尚也没区别了,你也是!”司徒景行恶狠狠地回敬了沈瑾书一眼。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齐齐叹气。
司徒景行先约了沈瑾书,“你那儿不是有很多皇后娘娘的画像吗?要不然我们一起对着画像,嗯?比个赛?看谁更持久?”
沈瑾书:“……炸裂。”
司徒景行:“孤陋寡闻,你小时候,就没跟小伙伴比过谁迎风尿得更高更远?那一起看片,再一起自度,讨论,比赛,不是很正常吗?”
虽然司徒景行也没有过这些,从有记忆起他就在地宫里练武,挨打,被虐待羞辱,还被当成小白鼠喂了各种毒药,但他后来用司徒景行这一身份行走世间时,见过很多世面。
所以他知道这些。
他的童年已经缺失了,就想着现在应该跟兄弟做一些兄弟之间的事,多好玩。
沈瑾书的耳朵红的,呵斥司徒景行,“……你快闭嘴!妈的神经病,变态,你到底什么出身?地痞流氓吗?”
沈瑾书虽然出身寒门,但从小就饱读诗书,克制守礼,真的是寒窗苦读多年,心系百姓,哪把精力放在了女人上?
他当年遗\/精,晨\/勃时,因为读书多,无所不通,所以能稀松平常地看待这些,根本没当回事,全都压了下去。
多年来他一次也没有释放过,直到后来喜欢上容嫣,那是他一次自度,并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觉得羞耻,一直都偷偷摸摸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毕竟太有损他高洁自持,如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形象了。
司徒景行哼哼,“呵,我这个地痞流氓不说脏话,可沈大人你满口脏话,你不愿跟我一起玩算了,回头我找别人。”
沈瑾书:“你爱找谁找谁!别拉着本官跟你一起变态,本官现在被你带成什么样子了?”
司徒景行不服,“怎么是我带的?你骨子里就变态好吗?”
“莫挨老子,滚远点!”沈瑾书气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来了司徒景行的语调,站起来远离司徒景行。
亲君子,远变态,他决定以后都不跟司徒景行玩了,他应该和裴相,顾轻舟多交往。
容嫣凑近赫连祁,“皇上不应该给臣妾发红包吗?”
赫连祁都被容嫣气笑了,容嫣这是觉得他还有私房钱,变着法地没收他所有的私房钱呢。
赫连祁叹了一口气,从袖口里掏出好几个红包,“刚刚趁你不注意,裴相和沈尚书令、轻舟他们几人孝敬的,都在这里了,真的没有了,那皇后,能不能亲亲朕?”
容嫣眉开眼笑地接了所有红包,明明都是银票,但因为收的实在太多,有种放好多金锭子在身上的感觉,哇,好重。
容嫣在赫连祁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留下一片润泽,转过去找温语柔,把顾轻舟给卖了,“嫂子,兄长有私房钱,回去让他罚跪。”
“你经常罚跪皇上吗?”温语柔诧异极了。
顾轻舟有私库,私库钥匙就在她手上,顾轻舟说她管钱,也对。
但顾轻舟手里有没有钱,她真不知道,更不敢没收了顾轻舟的全部私房钱。
“啊这……”赫连祁和顾轻舟都看了过来,容嫣支支吾吾。
温语柔看容嫣那样子,就知道容嫣确实罚跪过皇上。
那可是九五之尊啊,温语柔实名羡慕赫连祁和容嫣的感情。
赫连祁和容嫣两人相识了近二十年吧,从容嫣小时候,赫连祁就特别宠她,宠爱纵容到了现在。
如今更是为了容嫣,他一个皇帝在寒冬腊月的深雪中,从皇宫一路跪拜到法华寺求佛子,伤痕累累。
他不顾自己的性命,连续剖了七天的心头血养金莲,这期间还日日夜夜,在伤病中抄写佛经,抄写了整整三千遍。
这样的一份爱情感天动地,至死不渝,她也想要,指的不是要求顾轻舟为她死。
顾轻舟当初为了救她和骁儿,也是不顾生死了。
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以至于她怀疑顾轻舟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情义,尤其是在那天她安排了婢女,其实就是暖床的给顾轻舟,而顾轻舟全都收到房中,不需要她再服侍时,她更不确定了。
她想问如果当初不是她,顾轻舟是不是也会舍弃生死救人?
但其实她有了答案,顾轻舟会。
顾轻舟奋不顾身地救他们母子,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换成其他人,以他的品性,他也会救。
就像是在龙川县,那次难民闹事起火时,他不是也抛却生死,一次次冲入火海里救难民吗?
那是顾轻舟的大义,可笑的是被她误会了顾轻舟对她情深义重,她以报答的名义,带着骁儿跟顾轻舟回到京城,来到他的顾家,其实对顾轻舟来说是一种拖累。
所以顾轻舟会一直拒绝她,嫌弃她嫁过人生过孩子,宁愿自己解决,也一次次推开她献上的身子。
温语柔看着宠溺温柔地笑着,对容嫣说话的顾轻舟,眸中泪光闪闪,她和骁儿母子二人,不能再拖累顾轻舟了。
“妹妹,你下次再出卖兄长,兄长可就不疼你了。”刚刚是温语柔代表顾轻舟发给了容嫣红包,此刻顾轻舟拿出了那份最厚的,递给容嫣。
在宫灯下,他如最初,一身蓝绿色的外袍,狐狸眼细长璀璨生辉,看着是无比多情的,那俊脸风雅,唇畔勾着一抹笑,“收买你。”
“好重,再多收几份,我怕是要动了胎气。”容嫣话虽这样说,但还是收了红包。
然后她兴致很高地告诉在场的人,“明年我们还要一起吃年夜饭,你们都要跟今年一样,我不要奇珍异宝,都换成银票给我。”
“是是是,皇后娘娘!”沈瑾和司徒景行没脾气地应着。
容嫣跟他们要钱,不代表容嫣有多见钱眼开,只是这氛围很好,容嫣的开心能感染到他们每个人。
而且说到底,容嫣收的这钱,结果还是会用到造福大祁百姓上。
月鸢也是满眼疼爱地看着容嫣,伸手摸了摸容嫣隆起的肚子,跟沈瑾书和司徒景行开玩笑,“今晚除了嫣儿外,三个孩子收的红包最多,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只有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才能把发出去的红包捞回来,到明年过年,嫣儿的两个孩子,可要你们破费不少了。”
司徒景行实话实说,“那我和沈大人两个男人,也生不了孩子啊,就算我们明天就成亲,嫣儿妹妹一胎两个呢,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赶不上。”
月鸢:“那不一定,或许你们的夫人能一胎三个四个呢。”
司徒景行愣是被月鸢这话说的,哑口无言。
沈瑾书跟司徒景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司徒景行不能蹦起来了,他只好接道:“看来过年这几天,太后娘娘见了不少贵妇们,所以一向不关心我们晚辈婚事的你,竟然也跟她们学来了催婚催生那一套,皇上,你也不想被太后娘娘催着,跟后宫里的其他嫔妃们生很多孩子吧?”
赫连祁:“……”
他剖心口命都快没有了,只想吃几口饭,这些爱卿们勾心斗角,不要带上他好吗?
月鸢气笑了,抬手指着沈瑾书,“沈瑾书你现在也是学得越来越皮了,哀家劝你少跟司徒院使来往。”
司徒景行瞪大眼,“太后娘娘,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沈大人的本质就是这样的,怎么能是我带坏的呢?”
初婵一个异族的小孩子,都有些无奈地纠正司徒景行,“‘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是褒义,你这么用不对,你应该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者,狼狈为奸。”
顾骁听得拍手,“初婵姐姐说得对!”
沈瑾书:“……”
这两人是在骂他吧?
司徒景行:“……”
无父无犬子啊,可把顾轻舟的儿子给能死了,才两岁对就开始唾弃他的文化程度了。
司徒景行指了指顾骁,“你过来,别让老子逮到你,逮到了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顾骁“咯咯”笑着,往顾轻舟身后躲。
天完全黑下来了,李育泉在这时带着太监们,点了鞭炮,烟花。
烟花“砰”一下升空,炸开璀璨五彩缤纷的火花,一众人站在一处,披着披风,都抬起脸去看。
月鸢带着初婵和安平两个孩子,赫连祁在容嫣侧后方的位置,宽大的披风把容嫣也一起拢住了,抬起两手捂住容嫣的耳朵,苍白的脸被照得璀璨夺目。
而沈瑾书站在坐着轮椅的司徒景行身侧,去捂司徒景行的耳朵,被司徒景行嫌弃地打掉了手。
顾轻舟直接把顾骁抱坐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骁平衡力很好,也不搂他的头,就那么直直地坐着,仰头看烟花,一张脸粉雕玉琢般软萌可爱。
裴玦一人站着,朝顾轻舟一家三口看过去好几眼。
顾轻舟没扶顾骁,也抬起两手捂住温语柔的耳朵。
温语柔的身子僵了僵,回头看了顾轻舟一眼。
两人在炸开的烟花下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自己,那掩藏不住的爱意,令人心魂震颤。
这场烟花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全京城的人都被惊动了。
本来那些权贵们也想放烟花,但皇上不厚道,直接把烟花来了个垄断,为的就是给皇后这场烟花秀。
那烟花炸的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了,即便是在京城中,他们也表示在今晚见到了世面。
这算是他们这一辈子看到过的,最长时间,最唯美盛大,又浪漫的一场烟花了,得感谢皇上。
这全天下怕是只有大祁君王一人做得到,并且也只有他愿意为自己的妻子这么做,真的是让大祁的百姓们都知道了帝后的伉俪情深。
檀曜和裴玦站在一处,璀璨的烟花映照着佛子清绝圣洁的脸。
他没看裴玦,那嗓音有些缥缈,“裴相,有些人就像手中的流沙,你握的越紧,失去的越快。”
裴玦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檀曜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被烟花照得迷幻的瞳孔颤了颤,转过头看着佛子,薄唇动着,想说些什么。
最后他披着大氅站在那里,面容冷寂,本就优越的下颌线,收得很紧,拳头在握着。
这场烟花结束时,容嫣脖子抬得都有些酸了。
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守夜是不可能守夜了,让沈瑾书他们几人随意,她先回了寝殿休息。
檀曜走到赫连祁身侧,低声对赫连祁说了什么。
在旁边的月鸢几人都听到了,面色微微一变。
赫连祁大步流星卷起一阵风般出了长乐宫,走到一半,又返回去吩咐李育泉几人,“皇后娘娘若是问起朕,你们就说朕去嫔妃们的宫里,都走了一趟,今晚不过来了。”
李育泉只能恭敬地应着是。
赫连祁和月鸢一众人回了两仪殿。
那朵金莲里的心头血快要被吸收完,干涸了,檀曜说再放最后一次心头血,或许就能成功了。
至于放多少……赫连祁拿出匕首,扯开衣襟,露出有着一个血洞的心口,毫不犹豫地用力刺下去。
鲜血再次飙出来,赫连祁直接把心头血流到了金莲的根茎上。
随着心头血越涌越多,那朵金莲在慢慢开放。
檀曜一颗颗捻着圈在手掌上的念珠。
月鸢几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都不敢眨的,盯着那朵一点点盛开的金莲。
直到赫连祁高大的身躯在摇晃,感觉身体里全部的鲜血似乎流光了,身上的温度在随之下降,越来越冷。
他打着颤,薄唇仿佛都结了一层冰霜。
赫连祁手里还拿着的匕首,“咣当”掉在地上。
在金莲完全盛开,月鸢和温语柔喜极而泣的那一刻,赫连祁伟岸如山的身躯,轰然倒下去。
他两侧的顾轻舟和裴玦及时扶住他,同时喊司徒景行,“快,救治皇上!”
赫连祁心口的那个大洞,已经流不出血来了,他带的顾轻舟和裴玦都跪在了地上。
赫连祁呼吸虚弱,闭着眸,连眼睑都苍白得近乎透明了,仿佛濒死之兆。
他却喊着月鸢,话语是呢喃,令人凑近了才能听清楚,“母后,立刻让你养得蛊虫吞食了金莲,然后给嫣嫣服下,最后司徒再给她灌下把蛊虫转移到腹中一个孩子身上的汤药。”
“只要牺牲了一个孩子,嫣嫣就能安然无恙了,在完成这些之前,不要让嫣嫣知道了……知道了朕……”
赫连祁没说完,人就陷入了休克中。
月鸢强忍着哽咽,伸手狠狠把那金莲拽出来,哽咽,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让司徒景行带着太医们救赫连祁。
她大步往容嫣的长乐宫去,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宫里过年的气氛很浓郁。
月鸢却在不知不觉间满面的泪水,担心儿子。
不知道赫连祁能不能挺过去,他自己已经做好了闭上眼,再也醒不来的准备,所以他故意告诉容嫣他去了其他嫔妃宫里,让容嫣知道他好好的。
在容嫣喝下司徒景行给准备的汤药之前,他不要让容嫣知道他快死了。
因为要是那样,容嫣怕是不愿意解毒了。
赫连祁只能瞒着容嫣。
他想在临死前见容嫣,但因为要哄着容嫣解毒,他不能再见到容嫣了,见不到就见不到吧。
只要容嫣好好的,他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无论重来多少世,他都会毫不迟疑地用自己的命护容嫣周全。
皇上命在旦夕,偏偏这个时候侯府的人传了话到宫里给裴玦,说侯爷快不行了,要他回去一趟。
裴玦要传话的宫人回给侯府,他被要事缠身,回去不了。
沈瑾书阻拦了他,“裴相回去吧,侯爷要把家主和侯爵之位传给你,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所希望的,你不回去怎么行?”
“而且我们要是都守在这里,朝臣们会起疑,皇上的状况,我们能瞒一时是一时,以便有时间安排皇上驾崩后的种种。”
现在,他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