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冷漠地看着司徒景行这瘫痪狼狈的模样,没有幻象里飘逸绝佳的风姿,她语气淡淡道:“起来吧,哀家信任自己的儿子,自然不会怀疑你的忠诚。”
“是。”司徒景行心里屈辱,不甘,怨恨,他做天星阁的阁主时人人对他言听计从,惧他忠诚他,都是他的狗。
他是司徒景行时受百姓爱戴尊重,是名满天下风姿绝世的司徒神医。
可他遇到了容峥鸣,被欺骗玩弄,容峥鸣用蛊毒让他走火入魔,废了他一身武功,让他变成废人。
她让他的性取向扭曲,让他一个男人喜欢上了男人,对女人完全没感觉,无法跟女人生儿育女,不能有后人。
现在,他恢复了司徒景行的身份,双腿瘫痪,也是一个废人,被人歧视嘲笑,此刻还要拖着这残废的身体跪拜容嫣。
他的屈辱都是拜容嫣所赐,他如何不恨?
没人扶司徒景行,司徒景行从地上爬起来,很艰难地坐回到轮椅上后,那脸色苍白,在隐忍着痛苦,额头上的青筋颤动,有冷汗滴落下来。
司徒景行缓了很长时间。
初夏来临,他穿着一身轻薄的衣衫,拿起公筷给容嫣夹菜,压着袖口,气质清雅飘逸,温声对容嫣道:“太后娘娘尝尝这道酸汤鱼,是苗疆这边的美食之一,我特意让厨子给太后娘娘做的。”
“宫人介绍说这是苗族人自己养殖的稻花鱼,制作酸汤鱼最重要的就是酸汤,用泉水和香糯米,加上山苍子这一特殊香料熬制而成,口感丰富,味道酸辣。”
“不过因为太后娘娘不宜吃太辣的,我便让他们减了辣,太后娘娘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司徒景行夹了鱼片后,先用筷子挑了挑鱼刺,待确定没有刺了,他才放到容嫣的碟子里。
当初在地宫容嫣费尽心思只为了攻略他,现在他便为容嫣付出,让容嫣爱上他。
这样的报复才是最畅快的。
“嗯,司徒大夫有心了。”容嫣尝了一口后,不冷不热道。
既然司徒景行是赫连祁的人,她要是杀了,赫连祁肯定找她的麻烦。
那便先留着,加上乌孤媚一起,她多了一个人质。
“圣僧也吃。”容嫣拿起公筷夹了鱼片后,忽然想起檀曜是出家人,不吃荤,便把鱼片放到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白嫩的豆腐给檀曜。
《楞严经》说:荤菜生食生嗔,熟亥助淫,很多人都知道佛子不吃荤,却不知道他们也不吃葱蒜韭菜辣椒等刺激性的食物,鸡蛋也是禁食的。
所以素菜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不过乌孤亭在这方面也用了心,专门请来了僧人负责檀曜的饮食起居。
“我没有口腹之欲,太后娘娘不必顾及我。”檀曜吃得是一小碗三色饭,用枫叶和红蓝藤给米染色,然后加上黑米煮好后混在一起,也是苗族特色。
他咀嚼的缓慢,吃相都是那么优雅清贵,不食人间烟火的。
“是啊母后,从我记事起檀曜都是吃素,而且他竟然还没有我的饭量大,他说他在辟谷。”安平还是很爱吃的,自己动手夹着一块松桃卤鸭,吃得津津有味嘴角带油。
她那吃相才让人食欲大开。
安平的礼仪很好,把嘴里的肉咽完了才说,“可是他要我多吃饭菜,荤素都得吃,不能挑食,营养不均衡安平就长不高了,摄政王就是很好的例子,他的饭量大,而且每顿都是山珍海味,在宴席上还专心炫饭,那么问题来了,檀曜一直吃素,是怎么长得跟摄政王一样高又健壮的啊?”
这还真是个问题,容嫣跟着安平和司徒景行一起看檀曜,“圣僧可能是天生的基因好?”
檀曜庄严俊美的面上没什么表情,透着圣洁清华,“我佛有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此八戒摄政王都占了,所以他的内耗和外耗都很大,也就需要补充能量,而我遵守八戒,没有多大的内耗和外耗,自然无需补充太多,加上自律,练有功法,便能身强体壮。”
“安平想要身强体壮,也要谨记不要过度消耗自己。”檀曜对安平说完,又看向容嫣,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琥珀色的双眸,初夏的夕阳洒进来,仿佛在他的轮廓上铺了一层金粉,光华熠熠,“太后娘娘更是如此。”
爱恨情仇撕心裂肺悲喜怒等所有负面情绪,都是在内耗自己,如偏执疯魔的赫连祁,身上各处都是伤则属于外耗,他活得长才怪。
“哀家谨记圣僧的规劝。”容嫣心里在想,檀曜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潜移默化地渡她,让她看淡一切,方能活得长久。
司徒景行没跟佛子接触过,不过通过檀曜这个圣僧,他倒是对和尚有了新的认知。
檀曜自己吃素,遵守八戒,却不要求他们不要吃荤,更没在看到他们吃肉食时念经,阻止他们杀生,他也不絮絮叨叨让身边的人跟着他一起守八戒。
这让他觉得檀曜是个懂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并尊重凡人的七情六欲的圣僧,他只是自己不陷在七情六欲中,这才是大道、大境界。
“初婵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安平喝了一口龟凤汤后赞不绝口,给容嫣盛了一碗,也想和初婵分享,便担忧地问了一句。
容嫣闻言,准备吩咐婢女去看看。
檀曜额间的山字纹,让他看着很高华不可侵犯,“无需挂心,苗疆王比其他人关心自己的女儿,初婵公主无论走到哪儿,暗中都有苗疆王安排的人保护着。”
“好。”容嫣点头,她不应该有操不完的心。
尤其初婵,初婵的哥哥是她的仇敌、政敌,而母妃现在怨恨厌恶她,她为什么还要管初婵?
赫连祁和乌孤媚作为哥哥和母后,会比她更疼爱关心初婵,他们会带着初婵,不用她过问了。
容嫣思索片刻,问司徒景行,“司徒大夫在苗疆这里,找到治疗哀家心疾的药材了吗?”
司徒景行:“差不多了,苗疆这里有很多平原没有的珍贵药材,我多采一些备着,等容指挥使回来后我们去一趟深山密林中,应该就能找到太后娘娘的心疾需要的那种了,太后娘娘是打算返回大祁吗?”
容嫣点头,有关赫连祁的一切,她都不管了,那么留在苗疆也没意义了。
她离宫太久,也该回去继续辅佐逸儿了。
“太后娘娘来苗疆的目的之一,不是要帮苗疆少主吗?”司徒景行看容嫣那样子完全是忘了乌潮崖,便提醒了一句。
“当时哀家是想救摄政王的母妃,才迫不得已答应苗疆少主的。”容嫣的言外之意就是她现在又不管赫连祁的事了,那乌潮崖对她就没用了,她自然不会为了乌潮崖跟苗疆开战。
司徒景行面上不显,在心里被容嫣又一次的卸磨杀驴给气笑了,不说这一路乌潮崖帮了她那么多,就在剿灭天星阁的事上,乌潮崖就立了很大的功。
容嫣却不念及丝毫情分,不顾被关在牢狱中的乌潮崖的生死,这就要抛弃了,她人离开。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苗疆王当初在王室受尽欺辱加害,这是乌潮崖的父王种下的因,乌孤亭篡位报仇,是乌潮崖的父王应该承担的果。”容嫣跟着安平抄了不少的经书,再加上檀曜总说些禅语,她现在也能辩上几句了。
“而乌潮崖,当初在大祁算计哀家,跟萧公主设局引哀家来苗疆,若非他,哀家这一路也不会遭遇诸多磨难。”
乌潮崖帮她,他们之间扯平了。
司徒景行看了一眼眉宇沉静的檀曜,显然他是赞成容嫣的,司徒景行悟了,“原来檀曜圣僧修得是无情道,那我便要跟圣僧辩上一辩了。”
“太后娘娘说乌潮崖的父王被诛杀是他的因果,但前世因今世果,乌孤亭这一世被乌氏王室欺辱迫害,难道不是乌孤亭前世对乌潮崖的父王他们种下了因,这一世来偿还吗?他既是偿还,就不应该找乌氏王族报仇。”
“圣僧讲因果,那便看看我的因果,我前世种下了什么因,才得来了今生这种果?”司徒景行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遭受的种种。
尤其是容嫣的欺骗玩弄,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都有些红了,紧盯着檀曜。
他不相信檀曜没看不出来他的前尘过往,他身上的杀孽这么重,檀曜怕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檀曜手持念珠,朵朵金色佛莲在他的白衣上无声地绽放,面上阒寂,超脱出尘,“为善为恶,唯心自定,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这世间人皆有欲,有欲故有求,求不得故生诸多烦恼,烦恼无以排遣故有心结,人就陷入‘无明’状态中,从而造下种种惑业。司徒大夫,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是苦了你自己。”
司徒景行杀前任阁主是因果,但他报了仇后继续做阁主杀人,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强迫他。
今生他和前世的选择一样,还是杀了赫连祁全家,帮着异世魂害容嫣,那么赫连祁和容嫣剿灭他,是他应该承担的苦果。
“为善为恶,唯心自定”,天星阁在司徒景行手里,为恶,到了容嫣手里,为善。
明明是同样的境遇,司徒景行跟容嫣的选择不同,造成了灾祸,那又有什么理由怨天尤人,怪命运不公呢?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司徒景行现在还执迷不悟,要报复容嫣,那么最终他还是会承担苦果。
“圣僧的意思是当遇到灾祸时,应该积极反思自己的问题,从自身找原因,而不是怨天尤人,推卸责任,嗔怪他人?可笑至极!”容嫣和安平吃完了,离开去净手,司徒景行便不在有慧眼神通,能看过去卜未来的檀曜面前伪装,脸色冷沉地辩解,“你们总说众生平等,可我问你,为什么人从生下来就分了三六九等、贫富贵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明明就是每个人的命格是高高在上的神定下来的,还说什么众生平等!贫贱之人只能认命,圣僧不妨看看我的命格,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