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
“议他娘的和，我说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啊，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还议和？有病吧？”
邓天麒气得够呛，他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高见，想着下一步怎么打到上京去，可是一到了上书房，首先听到的就是议和的消息。
上书房里坐了不少人，陆长生、孔瑾、虚靖、武冲，还有不少临安朝廷的老臣，都在其中。
孔瑾知道邓天麒和邓骁一样，都是个火爆脾气，便说道，“蜀王，你稍安勿躁，听我说……”
邓天麒指着孔瑾的鼻子说道，“孔秀才，我以前还是很佩服你的，尤其是这一次我们从幽州掉头过来偷袭长安，我还觉得有可能打不下长安，想不到你们还是打下来了。所以，我想着你们提出的大汉人是一家的概念我可以去劝说我爹。”
“可是一事归一事，我们蜀国和北莽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两次攻打我们，屠戮无辜百姓，导致数千万人流离失所，战死了数十万蜀国儿郎，这等血海深仇，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和他们停战。”
停顿了一下，邓天麒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些大汉的老臣，他更加气愤，“八年前，你们也议和，割地赔款，纳岁币，送牛羊，甚至连女人都送过去。可是结果呢，长安丢了，大汉天下丢了。”
“后来，你们跑到了临安，耶律雄基打了过来，你们又议和，皇太后捧着国书跪在城门口，希望能保留大汉皇族不死，可是结果呢，皇帝刘寰淹死在了冰冷的海水中，至今头盖骨还在北莽后宫之中被人泡茶喝。皇太后被吊死在了临安皇宫之中，死时身上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任由人观看，惨不忍睹。”
“时至今日，你们怎么还想着要议和呢？难道你们嫌丢脸丢得还不够，难道你们觉得大汉人的血流得还不多吗？”
邓天麒一番慷慨激昂，说得那些老臣一个个面红耳赤，如同猴子屁股被人拍肿了一样，羞愧难当，疼痛难忍。
这种疼痛，是将多年前的痛苦和不堪的往事重新被人挖出来，放在阳光下曝晒。
这种羞愧，是早已忘怀的岁月，又重新浮上心头，五味杂陈。
陆长生说道，“天麒，你让秀才说完。”
“比起对北莽的恨，我并不比你少。我比任何人更希望灭掉北莽，我比任何人更希望为武王报仇。但是秀才这么说，他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你且坐下来，听听秀才怎么说。”
孔瑾感激的目光投向陆长生，这么多年来，无论任何时候，都给予他绝对信任的人，那就是陆长生。
哪怕陆长生此时也心中有疑惑，哪怕他也不明白为何孔瑾会提出议和的说法，不过他依旧选择相信孔瑾，就如同这些年来他相信孔瑾给他提供所有计谋一样。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在杀人打仗上，孔瑾不会。可是在谋略上，陆长生还没有见到比孔瑾更厉害的人，哪怕是北莽的丞相荀懿。
孔瑾环顾四周，朝邓天麒拱手说道，“我提及此事，也是刚得到消息，便急忙来禀报，和诸位商议对策，并没有定下来。”
“蜀王，此事并非我们提出来的，而是北莽。”
邓天麒颇为惊讶，“是北莽提出来的？”
也难怪邓天麒感觉到不解，这么多年来，大汉和北莽杀得天昏地暗，大汉被打得节节败退，割地赔款也好，龟缩在临安也好，求和也罢，都是大汉提出来的。
从来没有听说过北莽也会提出议和。
就好像一个官员天天在台上义正言辞，说着些爱国爱民、严于律己、两袖清风之类的话，可是突然蹦出他贪腐几千两银子，家里还藏了无数金银珠宝，美女妻妾如云的事情。
这反转让人一下难以接受。
孔瑾点点头，“没错，是北莽提出来的，这是北莽送来的国书，大家先看看。”
陆长生接过来国书，仔细看起来，然后递给身旁的紫凤，“你看看。”
紫凤看完之后，秀眉微蹙，“这的确是真的北莽国书，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邓天麒在一旁伸长脖子，“这北莽国书中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快点告诉我。”
紫凤说道，“北莽说愿意议和，还说多年战乱，两国民不聊生，再这么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北莽愿意将幽州、长安归还给大汉，愿意承认大汉国的地位，愿意两国罢兵，成为友邦之国，互通有无，荣辱与共。”
“而且，他们还愿意赔偿白银一千万两，粮食一百万担，牛羊各十万头。”
邓天麒瞪大眼睛，“他们会这样大方？”
紫凤说道，“这可不是他们大方，而是他们被逼无奈的选择。”
“我们拿下了幽州和长安，天下震动，我想北莽这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危机。这种危机不是和大汉战争的危机，而是战火烧到了北莽腹地的危机，我们第一次真正威胁到了北莽京城，这才让他们开始慌了，才想要通过议和来稳住局面。”
邓天麒说道，“既然他们慌了，那么我们更要将他们打趴下，彻底吓死他们。”
“以前你们也说过，这北莽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给他喘息之机，让他缓过神来，我们要再把他们打趴下就更难了。”
“尤其是那北莽深渊，出了不少怪物，里面藏有不少变数，谁知道又冒出个闻太师、游多宝之类什么人，谁敢保证以后我们能打得这么顺利？”
孔瑾说道，“是啊，天下之事，变化无穷，哪怕当初老天师还在的时候，他也不能算全所有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北莽送来求和的国书，我们不得不考虑一下啊。”
邓天麒急了，“考虑什么啊？”
“都打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能握手言和，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听曲？”
“你们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要我和北莽的人一起喝酒，我只能拿他们的人头来下酒。”
孔瑾说道，“我说的难处，并不是说打北莽的难处，我们也想起一鼓作气势如虎将他们弄死，可是现在情况对我们来说并不乐观。”
“蜀王，我们没有粮食了，连弓箭也用完了，你们从唐门带来的火药也消耗光了，甚至，连基本的药物都已经用完了。”
邓天麒说道，“不是占了城池吗，不是可以提供补给吗？”
“以前不都是打到哪里，补给到哪里，然后继续打下去吗？怎么到了长安就没有了呢？”
孔瑾看向旁边一人，正是魁梧的孟延，“孟延，你现在是兵部侍郎，又兼了长安城的兵马指挥使，你且说说看，为什么我们这一次没有补给了。”
孟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那该死的彭国富，将长安城的税收收到三十年后，老百姓都被榨干了。”
“而且这狗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提前跑路，他不仅将库房里的转移了，连老百姓过冬的口粮都带走了，其他的一应物资，被他一把火给烧了。至于那些高官、富商，世家豪门，也早早地转移了，都带着财富、物资跑去上京了。我先前还以为他们不懂保命，不知道守长安，现在看来，他们早就准备跑路了。”
“长安城现在一无所有，现在我们不仅不能得到补给，我们还要养活长安城六百万张嘴。长安要是稳不住，饿死太多的人，我们打下长安也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