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
夕阳西下,正是归处。
秦川与阿罗叶从晋州大泽之畔一路游山玩水而来,此刻终于回到了青冥山。巫卫罗狼亲自下山迎接,在众多圣巫教众的跟随簇拥之下,二人倒也各自恢复了正色,不再如寻常亲密夫妻一般,稍稍收敛了一些。
只不过,面上的依恋之色,倒也依然能够瞧得出来。
这近十日的时间,秦川带着阿罗叶,从未进入到尘世喧嚣,一直在各处名山大川游览观光,对于外界之事充耳不闻,形如隐世一般。
可谓二人难得的一段光阴。
除此之外,秦川当然也还有自己私下的考虑。
“桑娜人呢?”
缓步走上青冥山,秦川似乎察觉了什么,对身后的罗狼问道。
闻言,罗狼倒也没有别的神色,想来这青冥山上也并非出了什么事情,秦川此番相问,也不过看见桑娜未出面而已。按说教主阿罗叶返回青冥山驻地,以桑娜在这圣巫教中的地位,也该与罗狼一道出来迎接才是。
同时也对面露疑惑的阿罗叶行了礼,罗狼便回道:
“今日一早,接到玉剑宗邀请,桑娜便上玉剑峰前去赴会了。看这般时候,兴许很快便会回来了。”
“柳沉烟?”
秦川微微一疑。
玉剑宗的邀请,自然便是宗主柳沉烟的邀请。只是,以秦川自己对柳沉烟的了解,她请桑娜赴会可不会是日常会晤,那,却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所为何事?”
“属下暂且也不知,只有等她回来了。”
“知晓了。”
秦川应道一声,也不再询问。
一旁听得二人言语的阿罗叶,也未有什么表态。秦川是她的夫君,自然便也是这圣巫教之主,有何事情,秦川自己拿捏便是。示意罗狼一众教卫退去,阿罗叶便不再理会这些,与秦川并肩往寝居走去。
似乎,一时还未从前几日的闲逸中走出来。
“你打算何日起行?”
一边走着,秦川忽而问了一声。
然而不待阿罗叶回答,秦川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又继续道,“我记得月中便是巫神祭,算上筹备需要的时间,倒是变得有些紧了。”
“是呢。若能赶回去,自是最好。”
“嗯……”
随即,秦川抿了抿唇,不觉昂起头来观了一眼天象,落在阿罗叶的眼里,却不知在神叨叨的算着什么。末了,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
“我看,明日吧。”
“明日?”
“明日出行,吉利一些。”
面对阿罗叶的不解,秦川如此解释了一句。
若以中原卦解之术来看,倒也的确如此,不过在秦川的心中,主要却还是有别的打算。如今长空令下,中原纷乱,阿罗叶越早离去越好;自己来时远离喧嚣之处,便是不想让阿罗叶知晓眼下时事,让她只享安宁。
曾经,她骗了自己无数次;
而自己……
不得不骗她这一次了。
此刻,阿罗叶颇有不解之色地瞧了秦川许久,似是不明一向对这占卜吉凶之事从不置信的秦川,这一回为何变得这般谨慎过头了。
但很快想到了什么,见得秦川正看着自己的小腹,面上露出鲜少有过的柔和之色。阿罗叶倏尔笑了一笑,点头应道:
“好!”
……
夜。
那条溪涧之畔,还亮着灯光。
这与仙云岭上布置结构完全无异的吊脚竹楼,不知承载了秦川多少的记忆,犹记得,那时,还是自己与阿罗叶大婚的新房……
“……”
秦川淡淡笑了笑。
月光洒在屋外的雕栏之上,伴随着花香流水,美妙如斯。
经历了一整日奔波的阿罗叶,此刻已经入了睡,只有秦川独自倚在屋外,像是等待着什么。却似乎,又在这等待之中,不禁想起了当年在西疆的那段岁月,想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渐渐地,仿佛入了神。
时而,又眉目轻蹙,面露忧色。
“尊主……”
“她入睡了。”
忽而,那从玉剑峰归来的桑娜,果然来了这里。而不待桑娜先开口,秦川便如此回了一声,一对双眸,直紧紧地盯着桑娜,一直凝视着。
仿佛窥透了一个人的心。
“属下……属下有事来禀报!”
很快,在秦川的凝视中,桑娜竟是不觉冒起了冷汗,急忙垂下来头来,略有颤巍地说道。她不知,究竟又是何事,令得秦川如此待她。
“我知道。”
秦川冷冷道了一句。
往身后屋中瞧了一眼,确认阿罗叶的确睡熟之后,方才回过头来继续凝视着桑娜,一语便道破了桑娜前来此处的目的:
“是长空令吧?”
“……是。”
桑娜依然垂着头,“玉剑宗宗主邀属下前去,便是告知了此事。属下思量,如此惊天大事,必须要向教主……与尊主大人禀告一番。”
“不必了。”
秦川忽而说道。
其实自己早就猜出来了,更知道桑娜知晓长空令之事后,定然会前来向阿罗叶禀报,故此,才在这屋外等候着她。方才一番元神之力的窥视与胁迫,却是想瞧一瞧,这个跟随阿罗叶已久的桑娜,还遵不遵从自己的命令。
如此来看,她还是怕自己的。
“属下不明。”
听得秦川如此,桑娜终是昂起了头来,不解地问道。
“明日,你与罗狼护送阿罗回仙云岭,留沙昂在青冥山便可。并且,若是阿罗在西疆出了意味,有何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
“教主要回西疆?!”
“远赴中原多年,难道你不想回西疆么?”
秦川轻轻一叱,又凝视了桑娜一眼。
随即,桑娜又一次垂下了头,似乎不敢与秦川对视。不过,似乎一下想明白了什么,终于慢慢地抬起头,试探地问道:
“尊主的意思是,不让教主知晓一切关于中原的事?”
“你明白就好。”
秦川应了一声,舒了口气,又道,“原因为何,你日后便知。总之一年之内不得让阿罗有丝毫忧心,否则我拿你是问。退下吧。”
“是。”
得令,桑娜缓缓退了下去。
尽管不敢细问,但她的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困惑。
到底,是何原因呢?
……
翌日。
依旧是晴空万里,春光无垠。
常州西隅的巍峨深山,覆盖在阳光之下,一片光明。秦川立在西面一座断崖之上,远远地望着那一条山间往西行进的队伍,负手不语。
如此,便是送别。
打理好一切,今日正午时分,阿罗叶便带着桑娜以及数百亲卫返回西疆,为了腹中的胎儿,不得不留下秦川独自守在青冥山。原本秦川打算让罗狼也一道前往,但阿罗叶万般不愿,才留了下来,成为秦川的助手。
“上次尊主不在之时,中原曾远征我西疆,惨败而回。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定然无人敢擅入西疆的。尊主大可无后顾之忧。”
秦川的身后,罗狼将目光收了回来,说道。
“巫神陵祭司的手段,我自有领教。”
秦川回道,“我担心的是……罢了,我之前吩咐你办的事情,速速去办妥。三月初三,京州必有大事发生,早早预备为好。”
“是。”
罗狼领了命,只知按秦川的吩咐去办即可,自也从未质疑。只不过,这一回,他倒是对另一些事情理不明白了,他问道:
“教主心怀大业,方才带领我等远赴中原,可为何刚刚创下一番功绩,教主却突然想要回去了呢?属下有些弄不明白。”
“你想知道?”
“属下……”
听得秦川这一句,罗狼忽有几分踟蹰了。似乎以为触碰了禁忌,一时有些难以收口,只支支吾吾了片刻,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呼……”
随即,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想来罗狼并非外人,他也早晚会知晓,秦川也不必对他隐瞒了。回过身来,面容难以道明是喜还是忧,只淡淡道了一句:
“阿罗有了身孕。”
“……”
闻言,罗狼一下迟滞了许久。
圣巫教的教主有了身孕,可谓是西疆的头等大事了。西疆虽没有子承父业的传统,但教主阿罗叶的子嗣,只要生的是女儿,并且培养得当,将来也必是教主之位的第一人选。原来,是他们圣巫教,有了将来的继承人了么?
“恭喜尊主!”
顿时,罗狼当即行礼贺道,欣喜不已。
然而,听得道贺,秦川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又叹了一声,愈显忧虑: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
圣巫教西行的队伍,缓缓消失在了群山之间。一直目送他们的秦川,也终于回过了身来,却是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崖上。
罗狼已经领命返回了青冥山,此时此刻,只留秦川一人。
“你来都来了,为何不送一送她?”
突然,秦川莫名道了一声。
说罢,竟是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一旁。不是别人,却正是柳沉烟。其实从一开始在此与阿罗叶道别之时,秦川就已然察觉柳沉烟潜伏在此处了。玉剑峰青冥山相邻不过数里,有何变动,她又如何会不知?
只是有人在时,不好点破而已。
“你瞒着中原将她送回西疆,我又如何好出来送她?”
听得秦川这一句,柳沉烟便反问道,一直盯着秦川。
方才秦川与罗狼的言语,她自是也听在了耳里。不管私心是何滋味,但阿罗叶不能再留在中原的原因,她却也心知肚明。
阿罗叶怀孕之事,绝不可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