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临江府笼罩在月色之中,显得有些安宁。
越王楼上,还有一盏灯亮着,与天空稀疏的星辰呼应,更显几分孤独。
屋中,阿罗叶卧在榻上,均匀地呼吸着,似乎已经进入了沉睡。而窗前的椅上,秦川还在盘膝作课,宁静之中,又似乎隐藏着一些躁动。
与平时有些不同。
“呼……”
良久,秦川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来。
他的眸中,透着几分踟蹰,更有多少凄苦之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站立了起来,轻轻地,走到榻前,却并未与平时一般宽衣入睡,与自己的妻子同榻而眠。动作十分轻微,替阿罗叶盖上被褥,秦川又舒了一口气。
“我……我去去便回。”
秦川淡淡说道,话中,似乎改过了口。
随后,只见得越王楼这最后一盏明灯,也随之黯去。一道模糊的黑影,从阁楼之中跃出,化作疾光,朝着临江府外飞行而去。
屋中。
本该熟睡的阿罗叶,忽然睁开了眼。
眉间一蹙,掠过几分苦意,而后,却是又重新闭上了双眸。
……
夜,有些诡秘。
秦川疾行而来,却是潜入了参松观中。
不需猜测寻觅,仅凭直觉,便找到了观中一处清幽的林间小院。秦川潜藏在那树林之中,透过夜幕,只见得院里屋中的一道人影,秉着烛光,不知还在修习作课,还是处理着眼下晋州纷杂的事,直到如此之晚。
上官瑶。
秦川忽然一笑,只是远远看到那道身影,似乎便觉得心中悦然。
“我心中有你,便决意来寻你,不论伏羲门如何敌视于我,今后又将有何劫难考验,都无法改变我心中执念。心中有渔,终将得鱼。”
心中一念,秦川竟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今日早间的那番遭遇,已然破去了自己的心结,让自己顿悟。本不该因为自己与伏羲门的恩怨,而对上官瑶避而不见;曾几何时,也是在这云梦泽畔,那句海枯石烂的誓言,自己,可是从来也未敢忘过。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咻!”
突然,秦川正欲从那树上跃了下来,光明正大地去找上官瑶,然而还未有所举动,只见得屋中的上官瑶一下破门而出,道法真元蓄势而起。
黑暗的天际,骤时掠过一抹光明。
一支真元凝作的光剑一掠而过,飞入一侧山林之中,随即便似乎有一道黑影落了下来,同时响起一声闷哼,又见另一道黑影拼命地朝着远方疾去。顷刻间,上官瑶眉目一凝,似也没有察觉秦川,直往那黑影紧追而去。
“?!”
秦川面色一变。
朝那落下的东西瞧了一眼,竟是某个门派的长老,已然成了一具死尸。看样子,是那携尸夜行之人路径此处,恰被上官瑶逮了个正着。
眼下时节,四处觅尸之人……
“不好!”
猛然,秦川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地上的尸体,瞬即紧随着上官瑶的脚步,也朝着那黑衣人潜逃的方向紧紧追去。
夜,更加的诡秘。
……
临江府百里之外,一处山麓之中。
“铛……”
一声剑鸣,划破了寂寥的夜空,颤颤不止。
瞬即激起林中鸟兽惊飞,树影攒动,皎白的月色倾泻下来,映在幽深的密林之中,直透着无比的惊悚之意,以及,无处不在的危险。
上官瑶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黑衣人,率先停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上官瑶的此番阻截而停下来的,似乎,对方的目的,本就是将上官瑶从参松观引诱出来。原来,却又是一个阴谋。
“……”
上官瑶眉目一紧,直接祭出了天命古剑。
“你可是在查,最近以来各处尸体的去向?”
一句阴沉的嗓音,自黑衣人的口中传出。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竟是主动摘下了头蓬,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异于中原面目的老人面孔。上官瑶不认识,但若是秦川与阿罗叶前来,定是能够一眼瞧出。
此人,正是塔纳罗。
“……”
上官瑶,仍是没有言语,只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此时才想到,纵是对方急切需要大量的死尸,搬运途中,也定会选择绕过参松观,避开中原众高手的目光。此时来看,对方,是故意引她前来的。
不过,既然来了,却又如何能走?
“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也非中原人士,所以,不会管你中原道义。”
塔纳罗继续说道,嘴角掠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说罢,他的身旁,一阵光影若现,产生着十分玄妙的变化,眨眼之间,竟是生生凝出了一个人形……不,那就是一个人,此刻以某种奇特的方式,由塔纳罗的引导,方才现身在了此处。
司空寂!
上官瑶面色一沉,此刻来人,她自然识得。
甚至,并不陌生!
“将她拿下,我不要活的。”
随即,塔纳罗邪笑道,似是对身旁的司空寂发号司令一般。
然而,紧接着那司空寂眉目一斜,竟是用十分可怕的目光盯着塔纳罗,散出十分明显的杀气。很显然,他对塔纳罗的这般口气,十分的不悦。纵是君魔炎本人,怕都从未这样与他言语过,何况区区一个塔纳罗?
只是,眼下要事,却不容内斗。
“事成之后,君魔炎会杀你的,静候佳音。”
司空寂冷冷说道,竟是毫不避讳地如此恐吓道,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耳中,都不像是单纯的恐吓。没有人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
不过,塔纳罗只是笑了笑。
带着一种别样的目光瞧了上官瑶一眼,便不与司空寂废话,化作一道黑影,又不知朝着何处而去,只将上官瑶留给了司空寂应付。
“……”
此刻,上官瑶再度神情一紧。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塔纳罗离去,眼下急需应对的,是司空寂。她当然知晓,司空寂有何可怕的实力,传闻之中,实力不压于夫子殿的山阴居士。
至于他为何堕入魔道,无人得知!
“哼。”
随后,司空寂笑了一声,将目光转到了上官瑶的身上。
这个伏羲门的女弟子,他当初也是在这云梦泽见过一面了。但也没有料到,连同秦川在内,在他手下逃得一命的这俩人,如今竟会成长为这般。假以时日,定也会成为超越他的存在,包括他,没有人会怀疑。
不过,世事当真是如此难料。
今日,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而这一次,不会允许失手了。
也并非司空寂本性嗜杀,只是,曾经那两人的这一劫,恰巧由自己亲手施下的而已。想着,司空寂又莫名笑了一笑,却道:
“君魔炎听信西疆异人之言,要施万蛊噬心阵祸乱众生,但此阵需尸体千百之数,并且要以一天生阴脉、并且修为高深的女子性命为引,百般思量,最终便选上了你。告知你这些,便只让你死个明白……”
“谁允许你定她生死了?!”
突然,一股狂风携着恐怖的魔道黑气,爆涌而出。
司空寂骤时面色一变,生生被逼退了数步。猛然之间,脚步一定,便顺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来源紧盯而去。倏尔,却又轻声蔑笑。
“?!”
此时此刻,上官瑶也是略有惊讶,不知情绪如何。
风,缓缓停下。
在她的前方,赫然现出了一道身影,月色之下,白色的道服溯风而起,血红的枫叶,更显得无比的妖异。却是秦川手执龙脊,仙魔两道真元大盛而开,形如一件扑腾的羽衣,又如熊熊烈焰,怒放而开。
……谁,允许你定她生死了!
“如此倒好,当年遗憾,今日可以一并了结了。”
见得秦川突然出现,那司空寂定了定神,不怒反笑,冷眸扫视了秦川与上官瑶一周。当年如同蝼蚁一般的二人,此刻,在他眼中竟也仍然是蝼蚁。
一支黑色的墨笔,浮现在他的手中,邪气凛然。
执念障!
迎着司空寂源源涌来的杀气,秦川忽然一笑。
竟是没有立即理会对方,身躯明显顿了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上官瑶清冷的容颜。那一袭白衣,始终是自己心中最纯洁的地方。
“我不会再逃了。”
秦川坚定地说道。
闻言,上官瑶不知是何情绪,久久也未言语,甚至不适时宜地忘却了眼下棘手的麻烦。她也没有瞧向了那司空寂,只看着秦川坚毅的神情,那与当初立下誓言之时一样义无反顾的眼眸。她,忽然也坚定了起来。
“嗯。”
上官瑶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即,一抹会心的笑容,浮上秦川的嘴角。
“轰……”
顷刻间,秦川猛然转过身来,周身真元毫无保留地大盛而开,紫色的伏羲卦爻闪现而出,迅速结成了九宫八卦阵,凌厉之气,汹涌而来。
“当年你险些害她丢了性命,此仇,该报了!”
“那便来吧!”
司空寂大喝一声,面色终于也变得暴戾了起来。
阴暗的山麓之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轰鸣不止,短暂地将整个天地之间照得一片通明。夜色凄清,随着这一声轰鸣渐渐地弱去,透着十足杀意的气息,分别在这天际下氤氲而出,惊天动地之势。
夜空下,秦川踏空而立。
风,拂起发梢。
只见月光之下,他的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