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明琮微愣,“你认为,丁娜的死,和电视台的采访有关?”
“不一定有关,但能看得出丁兆林擅长制造这类话题,”小乔口吻认真的道,“他在书里给出的理由是,让传说止步于传说,不想通过电视节目进一步渲染和烘托,呼吁文玩爱好者的注意力回到文物本身,但实际效果是,有关那件古董的谣传一直没有消失,而且愈演愈烈,演变出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哭女的传说就是其中之一。”
瞿明琮略微思索了会儿,“我记得青江市电视台有一档民间揭秘的节目,无论是多么玄奇的事件,最后的调查结果都会落脚于科学,如果丁兆林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就算给博物馆带来热度也会非常短暂,当一件事有了尘埃落定的结果,人们就不会再热衷于讨论它,丁兆林心里一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拒绝了电视台的邀约。”
“没错,”小乔点头,“丁兆林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维持博物馆的讨论度,为了维持故事,明知博物馆半夜会传出哭声却一直不处理,就是因为他巴不得博物馆里多发生一些怪事,哭女的都市传说会在博物馆里盛行,可以说是歪打正着,正合他的心意。”
瞿明琮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可是热度总有一天会下降,他这样做根本是作茧自缚,青江市本身就是出了名的都市传说之城,流行各种都市传说,要说年轻人之间讨论度最高的都市传说,应该是西四环上的猫头女。”
说到这里,瞿明琮心里蓦然一惊,脱口道:“难道是因为猫头女?”
小乔也立即想到了猫头女的故事,“啊……可能性很大噢,假如博物馆的热度下降时,正好是猫头女开始流行起来的时候,而丁娜又恰好在这时死在博物馆里,丁兆林想要利用丁娜的死做文章,也就顺理成章了。反正救不回来了,倒不如为他的故事事业做点儿贡献——丁兆林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只要丁娜死得够离奇,人们就会联想到博物馆里邪门的古董和半夜的哭声,这些元素足够酝酿出怪谈,可是丁兆林没想到自己会被舆论反噬,继父继女的关系太敏感,网友们怀疑丁娜是被继父逼迫而死,完全没想过博物馆里那些灵异故事。”
瞿明琮沉默,片刻后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小乔不解的问。
“按照我们的推理,丁兆林当时应该是临时起意,”瞿明琮低声道,“他没有太多时间去准备,必然手法粗糙,留下许多痕迹,可惜……已经过去一年多,再多的痕迹也已经被抹除了,就像那面消失的窗帘,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小乔凉凉的嘁了一声,“无所谓啦,又不是每个真相都必须昭示于天下,丁太太还指着丁兆林照顾呢,如果这件事真被翻出来,他们夫妻俩好尴尬哦。”
瞿明琮闻言失笑,“你想得还挺细致。”
“嘿嘿,这叫心思缜密。”小乔得意回道。
瞿明琮笑了一阵,环顾四周,看着那台阶,那窗户,以及窗外那昏沉的灯光,嘴角的笑意渐渐收起……
丁娜已经死了,死因被丁兆林遮盖,丁兆林这样做或许不算是实质性的犯罪,但到底让人意难平。
瞿明琮忽然有些期待,如果他按照自己和小乔的推理,把所有事写成调查报告,丁兆林看过后会是什么反应?会心虚吗?会愧疚吗?
……恐怕不会。
丁兆林能够如此坦然的举办所谓的百万悬赏调查活动,足以说明他不曾有过一丝愧疚,说不定心底还会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得意。
“你知道吗?有些人偏爱用这种方式获得不朽。”小乔忽然说道。
瞿明琮发现自己和她愈发有默契了,因为他刚才也正是这么想的。
“生命终将逝去,只有故事能够流传百年千年。”他低声道,“丁娜死在17岁,但丁兆林或许以为,他用自己的方式让丁娜获得了生命的延续,哭女也好,猫头女也罢,传说最初的开始其实都是悲剧。”
小乔语气轻飘飘地道:“听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丁兆林没那么讨厌了。”
瞿明琮摇头,“还是挺让人讨厌的,就算哭女和猫头女被人铭记,也只是记住了怪诞与恐怖,至于她们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人谁会在乎?归根结底,这样的‘被记住’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也想被记住……”她低语喃喃,“想被看到,想被听见,想……唉,算了,没劲儿。”
情绪无形中进入低谷,她也不想费力去挽救,回避了这个话题,“还是聊回案子吧。”
瞿明琮闻言沉默了会儿,说:“我觉得可以开始写调查报告了,今天晚上先写一半,等明天见了田小俊,再写剩下一半,后天发给丁兆林。”
“好想知道丁兆林看到调查报告会是什么表情,”她的心情立即好转,坏坏的笑起来,“要不然让我溜进他的电脑里,到时候观察观察?”
“行啊。”瞿明琮也笑,“到时候你拍下来,我也欣赏一下。”
离开博物馆,天空飘起细细的雨丝,夹杂着雪粒一起随风落下,路面上干燥的尘土很快变成泥泞。
瞿明琮将冲锋衣的帽子戴上,站在路边,摸出手机在网上叫车。
“一下雨就很难打车,还要排队,啧。”瞿明琮在网约车的界面上点击几下,“……慢慢等吧。”
小乔说:“自从天气变冷以后,你就没骑摩托车了,啊~~好怀念摩托车,像坐过山车一样。”
“明天带你去坐过山车?”瞿明琮道。
“嗐,我随口一说而已,”她顿了顿,“不过你好奇怪,最近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上心?”
“还能是为什么?”瞿明琮笑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小乔骄矜的哼了一声。
瞿明琮又说:“我爱你。”
小乔哼不出来了,拧起眉毛,“喂,你有病吧,逗我玩呢?”
“没有,我是突然想到,我好像从来没有正式的对你说过这句话。”
有一粒雪落在手机屏幕上,很快消融,瞿明琮认真看着那一点近乎不存在的湿痕。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不了解你的身份,但是我想,我应该是爱你的,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