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对于慕青来说,这年新年的第一天,极为的寒冷。
外头的大雪一直不断地下着。
大雪积压,把泠然居外头的梅树都压断了。
听着外头呼呼的狂风,慕青抱着汤婆子,坐在泠然居中,烤着炭火。
少顷,从外头跑进来一个丫头,一进来,就冷得连忙搓了搓手,冷得跳了一跳。
慕青抬头望去,是她泠然居的二等丫鬟,好像是叫风玲的。
风玲一进来,就把给慕青的茶点端了过来。
看着风玲的面孔,慕青眉头又皱了皱,“寒霜还没回来?”
小丫头看着慕青,鼻子还红红的,“寒霜姐姐今早得了侧王妃您的命令,去找寒月姐姐了。”
说完,把茶点放在慕青身旁,“现在寒霜姐姐还没回来,不知侧妃要什么,风玲去给你端过来?”
已经过了大半日了。
依着寒霜的脾性,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到底是相信寒霜的武功,以及寒霜成稳的性子。
慕青端过茶,“你下去吧,等寒霜回来了,你让她来我这里一趟。”
“诺!”
风玲听罢,就端着盘子下去了。
可慕青一直没有等到寒霜。
一直等到了天黑,寒霜还是没有回来。
慕青心里越来越不安。
她连忙唤了唤暗中负责保卫她的几个影卫,“你们去山有木兮找寒月寒霜,记着,尽快把她找回来。”
几个影卫一听,仿佛一阵风儿似的,人又消失无踪无影了。
禀退了身边服侍的一群人,慕青一个人坐在轩窗前。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不知为何,听着外头积雪压在红梅枝上的声音,慕青突然想起了这句诗词。
慕青伸出左手,左手轻轻攀上漆就红色轩窗上的合欢花。
红红的,在寂静寒冷的冬夜,很是耀眼,却更显她陈慕青的孤寂。
突然想起,在昨年,她靠在李瑾的怀里,李瑾拿着她的手,教她如何剪这剪纸。
那时,慕青笑着,反坐在李瑾的腿上,轻轻地挑起李瑾的下巴: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手艺这般了得,我见公子英姿不凡,不知公子可愿做我的压寨相公?”
李瑾看着慕青,微微一笑,闻言,他亲昵地吻上慕青的朱唇。
很久很久,才把慕青放下。
然后,在慕青耳畔轻轻地念道:“可是姑娘,在下家贫,除却一茅草屋,一人,再别旁物。”
他说这话时,面上挂着笑意,可是一双眼,却只是看着慕青,仿佛除了她,这个世界上再无旁物。
“在下从小孤苦无依,性子沉闷,既给不了姑娘想要的安稳未来,也逗不了姑娘欢心。不知姑娘,可愿常伴吾身?”
慕青听罢,被李瑾的话逗得大笑,她轻轻地挠着李瑾的肚子,“言熙,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同我玩闹了啊!”
只是到了最后,慕青还是抱着李瑾,在他耳畔承诺。
“纵使有一天,你不再是这懿朝尊贵的皇子,你再没了这些荣华,可我心依旧。吾心甚小,除却郎君,再无他物。”
曾经,曾经!
思及此,慕青抬手,欲将这朱窗上的合欢花扯下。
只是终究,过了好久。
只听得慕青一阵无奈地微微一叹,她的一双手,缓缓从轩窗上滑落。
倏尔,慕青“突”地一声,推开轩窗。
外头,漫天的大雪夹杂着雪梅的清香,顺着大风,打在慕青身上。
慕青眸子一暗,从轩窗上跳下,向外飞去。
枫然居中,此刻的天色已经晚了。
负责照顾李瑾的几个丫头此刻正在打盹儿,偷睡懒觉。
慕青从着一旁的轩窗悄悄地跳了进去。
穿过重重遮挡着李瑾的纱帐,慕青整个人,却在即将看到李瑾的那一刹那,身子突然僵住。
良久,一双冰冷得仿佛没有知觉的手,才缓缓将李瑾面前最后的一层纱帐挑起。
一旁,昏暗的烛光,暖黄色的光芒微微映衬着李瑾苍白的面庞。
他的睫毛,生的很长。
长长的睫毛在一旁烛火的映射下,在他白皙如玉的眼角,投射出一抹淡淡的剪影。
慕青站在李瑾的面上。
久久地看着。
已经是多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李瑾就?
好像快有半年了。
他睡得很沉很沉。
梦中的他,眉头还微微拧着,仿佛再做一个噩梦。
慕青伸出右手,一遍又一遍,轻轻地安抚着李瑾的眉头。
“言熙。”
“言熙…”
看着李瑾,慕青微微地唤了一声。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
他带你走出漫长寒冷的绝望之境。
从此,时时刻刻,再不相忘。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只是一眼,再不能忘。
慕青站在身前,从李瑾的眉头,一直到他的鼻子,最后……
微微冰凉的指腹落在了李瑾的唇上。
很软。
眼中的泪,不知为何,就这样……
一滴。
两滴。
三滴。
不由自主地滑落。
昏迷前,李瑾看着她,声音肯定冷漠。
“陈慕青,你不爱我。”
“从未。”
为什么,他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慢慢俯身,慕青缓缓地吻在了李瑾的面上。
眼中的泪,缓缓地落在了李瑾的面庞上。
突然,沉睡中的李瑾睫毛动了动。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少顷,慕青听到一个丫头小声地唤道:
“王妃。”
“嗯,王爷醒了没有?”
“禀王妃,王爷还没醒来。”
“给王爷的药,你按时服侍他喝下没有?”
“喝了。”
“嗯,下去吧!”
听着逐渐向室内而来的脚步声,慕青最后看了眼李瑾,他已经要醒了,然后打开一旁的轩窗离去。
刚从里屋跳出来,就听到里头传来李瑾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言熙!”
是向亦舒的声音。
她也这般唤李瑾吗?
听罢,慕青站在雪夜中,躲在枫然居外的一棵梅树下,静静地听着里头的说话声。
漫天的大雪吹在慕青的身上,然后很快融化,把她的衣衫打湿。
很冷很冷。
少顷,听得里头说,“她…来了吗?”
是李瑾的声音。
“没有。言熙,对不起。”
声音柔柔弱弱的,带着点点愧疚。
向亦舒为何要抱歉?
沉默,久久地沉默。
良久,只听到李瑾说:
“亦舒,谢谢你。”
“不用,这是我……该做的。”
末了,向亦舒补充,“她不来是她身子不大舒爽,怕过了病气给你,你不要……多想。”
枫然居中,向亦舒看着李瑾,见他眼中显而易见的落寞,安慰道。
哪想,躺睡在床上的李瑾听罢,微微一笑。
“罢了……亦舒,我累了……她既然想离去……就让她离去吧!”
“你!”
“………”
后面,李瑾同向亦舒说了什么,慕青再也听不清了。
她仿佛是被人丢弃的木偶,身子僵硬地转过身,然后慢慢地离去。
李瑾……
是要休了她?
李瑾……说要让她离去?
慕青站在漫天的大雪中。
冬夜的冬风,吹在人的身上,刺骨般地寒冷。
可再冷,也比不过慕青一颗逐渐下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