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眉眼含笑,一个怒目而视,谁也不让谁。
顾端盛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道:“谢小公子,林姑娘的事应该轮不到你管吧?”
谢云楼毫不相让,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哪有刚见面就谈婚论嫁的,登徒浪子!”
他转头便对林一颜劝道:“姐姐,这人如此行径,都不知道类似的行为有过多少,可别被他给骗了!”
一贯风轻云淡的男人猛收紧扇子,“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个道理小公子也不懂吗?!顾某作风如何,林姑娘随便打听便知!”
作为矛盾焦点的林一颜:……呵呵。
她转头对少年问道:“不是说没事别来凑热闹吗?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吩咐了府里人看好他,不许放进来的!
紧急得到消息翻墙而入的某人:……
就很尴尬,别在意这么多细节嘛,谢云楼瞬间气势弱了一半。
还没等顾端盛庆贺短暂的胜利,林一颜下一句话就让他笑容僵在脸上,只见她皮笑肉不笑道:“公子热情,恐无福消受,没事就请回吧!”
头次被人毫不客气下逐客令的顾大少:?不是,我还没说完呢?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所以事实证明了,笑容不会消失,它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下一个人那里,自从顾端盛被林一颜让人撵出去后,少年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直到林一颜的目光转向他。
“好的,我自己走。”谢云楼摸摸鼻子,打算原路返回,被林一颜临时抓去当苦力了,来了还想轻易走?没门!
这边,因着被赶出门,今日无事的顾公子拐道去了“甜园时光”,打算去瞅瞅所谓的二楼究竟都有什么宝贝,让一向见惯了奇珍异宝的程世子都接连两日造访。
此时沉迷于抄书的程燕青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说他坏话了?环顾四周,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自从从家学结业,好久没这么用功过了,不过它值得!看着桌案密密麻麻的字迹,程燕青心里充满了满足感,从侍者那知道可以撰抄后,他就没停过笔,不过这家掌柜的人还怪好的嘞,他先前还有些担心来着,如此倒是无顾忌了,程燕青摇摇头,很快又埋头在《红楼梦》的海洋中不可自拔。
由于程家父子的带头,原本处于观望的世家公子小姐们纷纷下场,他们不缺银钱,更多的还是好奇二楼究竟有什么东西,也有人是冲着程燕青去的,作为京城第一贵婿人选,希望和他制造偶遇机会的世家贵女也不少。
因而当顾端盛到的时候,秦子楚很遗憾地告诉他:“抱歉,这位公子,二楼也没位置了。”
?京城的人这么疯狂的吗?大小茶室都被抢占一通?他预计都得几日后才会爆满,结果今天就没了?他不死心道:“我可以等。”
秦子楚看着手中的号码记录,一脸为难,“那可能得到后天了。”
“……给我排上吧,有劳。”顾端盛颇有些一言难尽,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
大小茶室里挤满了人,众人争相抢书看,要么就是在抄书,小茶室还好,一般来人不会太多,每人都能拿到自己想看的书,每间小茶室大概陈书九本,大茶室则陈书二十,也不知系统是如何操作的,大茶室的面积比外面看来要大得多,每间大茶室容纳三十人简直绰绰有余,有些囊中羞涩的,或是家资不多的人更乐意和人一起拼一间茶室。
你要问他们为什么打肿脸充胖子?只能说面子一直是大多数人绕不过去的坎,硬凑也要进去,彰显自己的格调,看啊,京中最受追捧的地方,我也有份凑个热闹,好似不去一次就对不起他们的身份似的。
每间茶室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惊呼,“李太白无愧诗仙之名,其诗浪漫洒脱,清新飘逸,华丽雄浑,自成一派!好!尤其这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可谓豁达至极,自信狂放,这样的人才竟失意东归,被谗出京?!老天不公!”
为偶像愤懑不平后,那人紧接着疑惑道:“这李唐皇室又是哪朝哪代的?陇西成纪又是哪?公达,你有了解吗?“
被问到的友人摇头只作不知,在座的众人没一个答上来的,奇怪,难道是遗失了哪一段历史没有记载下来不成?不然不至于他们几个史学爱好者从未耳闻啊!不管了,继续看。
“我倒是认为杜甫其人忧国忧民,诗风沉郁顿挫,极具现实主义,穷困潦倒之时仍不忘国忧。”只是这样的人,困顿十年,后只博得个看管兵器的小官,被贬,弃官,怎么有才华的人你们李唐皇室都不缺是吗?
遍览杜子美生平以及各诗篇解析的人只觉得一片无言,他已经自动忽略不认识的那些朝代地名典故等,一心沉浸于诗歌的绝美意境,观杜甫诗篇,简直是在读一部诗史,可以感受到当时的世事变迁,社会动荡,王朝的由盛转衰,政治黑暗,人民疾苦。
从前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对攀登绝顶的向往和俯视万物的气概,到”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乱离之殇,生死离别难以预料,唉,动荡时期的朝代可不好待啊。
“别光看诗啊,宋词也不错的!快看这个,李清照,号易安居士,词风清新,别出心裁,她的词清新自然,让人眼前一亮!诸兄!速来一观!”
女词人诶!不是很多见,大家闻言都过来瞅瞅,然后众人就眼睁睁看着易安的词调从清丽别致、欢快怡人到多抒发亡夫、亡国后的孤独之痛。
众人面面相觑,并打出一个大问号,怎么感觉目前看到的诗人词人大多经历都较为坎坷的样子?
“好了,别纠结了,你们难道没发现这些字体十分统一吗?不像是手抄本啊!”
这话如醍醐灌顶,其实许多人都有注意这一点,但是众人更多是沉浸于文学的海洋中不可自拔,很快就将这些细节抛之脑后,现在有人提起,几个人才重视起来,所以这本书到底是如何出版的?又是如何做到让每个字都工整划一?
以及这些字缺胳膊少腿,他们都是从右往左竖着写,这书中却是反过来,从左往右横着写,初看别扭,只是书里的内容实在吸引他们,且连猜带蒙基本都能看懂,大家也就没有纠结。
“莫不是女帝要推行文字改革不成?”有人如此猜测。
年龄大点的当即紧皱眉头,“胡闹!文字岂能随意更改!那可是祖辈传下来的东西,要我说,女帝实在是太闲了,女子为帝本就……(是牝鸡司晨之举)”
“你可长点心吧!”徐德载抢先一步捂住对方的嘴,制止了他未出口的话语,一口气得罪先帝及现任陛下,这人也是心大,什么话都敢说。
他打开门,悄悄往外张望,发现整个回廊静悄悄的,没一人在场,知悉他意思的同伴也先一步将窗户关紧,倒是出言不逊的那人看不惯几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怒道:“大丈夫堂堂正正,你们这般模样,没得堕了我们男人的脸!”
顶头上司是个女子,他在朝堂上还要被几个女官压着就够郁闷了,偏偏私底下还不能抱怨下了?
同行的王安中冷冷道:“此话你可敢当着陛下的面说?”
嫌他们丢脸,也没见你把脸面挣回来啊,朝堂上众人看得明白,分明是此人才学一般,提出的政策又漏洞百出,被温相拿出的方案完败,却整日一副怀才不遇的模样,也够让人腻歪的,私下不止一次和他们大吐苦水,数落温相一个女子,整日抛头露面和他们这些男人争权夺利,实不是贤妻良母之相。
便是刚才众人都在赞叹易安居士之文采,也只有这人在一旁泼冷水,说什么此女子不安于室,行那舞文弄墨之举,恐不堪为良配。
呸!你配得上人家吗?在这大放阙词!
老封建!王安中对此深恶痛绝,作为思想更为开放包容的新一代年轻人,他对于已在轩辕境内推行数十年的平权令接受良好,女子既是有那实力才能,便是一同竞争又如何,他行得正,坐得端,又不是那输不起之人,能者居之,实在是看不惯这种明面上争不过别人,反而私底疯狂诋毁的小人!
“好了好了,和气生财,大家是出来放松的,都少说两句,安中,给为兄个面子。”今日做东的徐德载颇为尴尬,他也看不惯夏历的一些言论,这次聚会本也没有他,还是对方听说他们一伙人准备去“甜园时光”,硬挤进来的。
看在大家都是同僚的份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不好拒绝,徐德载几人才捏着鼻子认下了,事实证明,氛围果然被搞得乌烟瘴气。
夏历还想说点什么,被徐德载以眼神制止了,王安中也在一旁帮腔:“明明时间才过去不久,有些人就忘了蓝维安一案不成。”
也就是这番话,浇灭了夏历的气焰,整个人焉头巴脑的,在朝为官的谁不知道女帝新上位时,因着许多人暗中一直抵触平权令,私底下怨言可不少,女帝颁布妖言令,因言获罪的官员可不少,当时涉事人员高达上千人,简直是血流成河,那段时间去往朝堂的路上血腥味久久不散,吓破了众人的胆,一直到后期大家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妖言令才被撤下,不过这不代表女帝就能任他们随便议论了,徐德载过于紧张兮兮的原因就在于此,生怕隔墙有耳。
说真的,别看女帝如今温和多了,实际上他们陛下发起疯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莫怪,心里告罪一声,几人说说笑笑,倒是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气氛。
这其中怕是只有百姓不关心上头的皇帝是谁,是男是女了,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吃饱穿暖,那就是好皇帝,他们才不管这么多呢。
一天下来,众人各有收获,就如那上边说的各个人物、以及提到的一些只言片语,就够让大伙发散思维,例如描述杜甫生平的“裘马清狂而科场失利,未能考中进士”,众人翻阅发现了科举这个词,较为敏感的人已是注意到这是与他们如今的选官制度完全不同的一种制度,甚至可能会颠覆他们一直以来维持的世家独大的局面,想明白的众人皆按下不表,涉及到他们的自身利益,虽然这些书籍很可能是女帝拿出来的,但是他们是不会主动提及的。
比起诗词,女眷们则更喜欢以故事为主的红楼梦,“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红楼梦》的魅力并不会因为换了朝代而消失,相反,作为封建社会下被压迫的女子,尤其是老一辈的女性,她们更能体会到那种女性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和平时作为男性的附庸,战乱就沦落为战利品的悲哀,哪怕出身贵族,依然免不了沦为家族博弈的工具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越是大家族出身,实际受到的束缚就越多,身不由己说的就是她们,也就是平权令的颁布,让她们终于有了机会,堂堂正正凭借自己的实力与那些男子同台竞争,虽仍有许多不足,但比起之前要求高门望族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候已经要好太多。
实际上又何止女子,便是男子,很多时候也无法完全由着自己心意做事,他们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家族延续的责任,又岂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