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泛起,天地之间,依旧是一片漆黑。天空中浮着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亮的踪迹,只剩下了若隐若现的星光在天穹之上闪烁。
黑暗之中,一支多达5000人的队伍,正静悄悄的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之上。人衔枚,马裹蹄,笼头和嚼子紧紧控住了战马的嘶鸣。只有密集而又低落的脚步声连续不断,伴着春风拂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蒙着头不知道走了多久,武好古私自任命的妫州都管曹勇义(刺史和观察史什么的都是朝廷才能任命的,所以武好古的共和府就“发明”了不少新名号)才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黑沉沉的,看样子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能看见朝霞升起在东方的天际。
在黑夜中穿越处于前线的大片山林,是一件非常冒险的军事行动。曹家的5000精兵,在狭窄到了极点的山路上拉出二三十里的细长队形。道路两边都是山坡和茂密的森林,简直就是打埋伏的最佳地形。如果有了两三千敌人从黑暗中杀出来,5000曹家兵马连组织抵抗的可能都没有!
不过陪同曹勇义行军的章之凤和完颜宗翰却一点都不担心会遭到敌人的夜袭。因为之前的“丛林战”给耶律控里古麾下的奚人造成了重大的伤亡,光是送到昌平县城的甲首就超过了1500颗,还有一百多个快被吓死的奚人战士被活捉,也送到了昌平县。
这么大的损失,一定会迫使可汗州的契丹人收缩兵力,放弃和幽州军争夺燕山山地控制权的。
果然,没过多久,派到怀来谷地周围山地游荡的斥候队就基本没有斩获了,而且也没有了发生交战的报告。这说明耶律控里古已经受不了损失,放弃燕山山林的争夺了。
而怀来谷地周围的小山沟、寺庙、峡谷等等可以藏兵的地点,也都先后落入幽州军的斥候队之手。特别是从昌平通往怀来谷地的这处山间小路,更是在幽州军斥候队的牢牢控制之下。
有了这些斥候队的掩护,缩在怀来谷地的辽兵别说打埋伏搞夜袭,能知道有5000曹家兵马偷过燕山就算不错了。
当然,这场奇兵偷过燕山,直插怀来谷地的行动并不能直接攻破卡着幽州军北上咽喉的军都城,也不可能直接攻破可汗州州城。唯一的直接后果只可能有一个,就是绕到军都要塞的背后,插入军都要塞和可汗州城之间,切断两者间的联络。
但是军都要塞中的储备是怎么都不可能少的。即使陷入被包围的困局,也能凭借自身丰沛的储备,长久坚持下去的。
所以幽州军北路总军机司策划的这场迂回穿插,对于军都要塞中的辽军,仅仅只有心理上的作用。
不过章之凤相信,只要军都要塞中的敌人被围,他们一定会很快选择投降的!
完颜宗翰这个时候则用一种轻蔑的眼光打量着所谓的曹家精兵。不过如此!和生女真的儿郎相比,根本算不上精兵,甚至还有一点弱。兵器只能算马马虎虎,人人都有甲胄,不过大部分被是铠甲而是披甲。长枪、刀盾和弩机是分开装备的,几乎没有弓箭。这说明大部分士兵只能掌握一种兵器,不具备负担多种作战的本领。而更弱的是他们的体力,走不了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个晚上的行军差不多要休息两三次,而且也没扛什么行李辎重,就走得呼哧呼哧了。
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可不是生女真儿郎们的对手!
他们唯一的优势,不过就是人数比较多……如果女真人能够统一起来,再把整个辽国东京道都拿下,控制的人口大概也不会比幽州少了吧?
刚刚受封为妫州都管的曹勇义这个时候则在为自己欠下的一屁股债担心。为了整顿兵马,购置装备,激励将士,以及支付占领妫州过程中所需的各种费用,他可借了整整70万缗的高利贷啊!
70万啊!
比大辽国之前从大宋讹到的岁币还多了20万。
而且一个月三分利,一年就是三十六分利,光是利息就要还25万2千缗……
妫州的70多万亩土地,一年能收到25万2千缗的租税吗?
万一打败了可怎么办?
真的去跳南开楼吗?这可真是千古奇闻了,一军之主打败仗后无力偿还高利贷跳楼了!
这种死法都可以上《宋史》了。
不行!曹勇义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胡子,寻思着:不能跳楼,输光了也不能跳楼!万一真输光了就跑路,跑到那个劳什子新开的上海商市躲起来,自家手里还有点本钱,可以买块地皮,做点买卖。
就这样决定了!
曹勇义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一名哨探急匆匆的自前方赶来。曹家的亲卫骑士都穿着瘊子甲,而且骑着比较高大的天津马,很容易寻到。这名哨探在外围通报过姓名,被亲卫领到了曹勇义身前:“都管,前面就是玉皇山,玉皇山上并无辽狗的人马。”
终于到了!
曹勇义松了口气下来,根据计划,他在翻越燕山进入怀来谷地后,就应该先在玉皇山设阵。然后再寻求和可汗州城守军决战……决战获胜,就可以切断可汗州城和军都城之间的联络了。
“加快速度!”曹勇义将自己的命令传到了队列中,“天亮前一定要赶到玉皇山!”
“喏!”
周围的曹家儿郎大声答应着。
……
“什么!?玉皇山出现了宋狗的兵马?”
玉皇山西南二十多里外,控扼在关沟北口的军都城要塞内,刚刚用完午饭的韩奇先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消息。
“是谁的兵马?”
“回禀刺史,玉皇山上的宋军打着幽州镇妫州都管曹的旗号。”
“妫州都管曹……”
一位韩家的谋士在旁提醒:“主公,应该是易州曹家的兵马。”
“曹勇义……”韩企先摇摇头,“我大辽可没亏待过曹家啊!”
“刺史,形势所迫啊!幽州军兵强,武好古派头也大……八州二府之地中的八州都封出去了。这样的手笔古来少有啊!”
这个谋士肯定还不知道曹勇义欠了70万高利贷,都打算跑路了!
不过话说回来,曹勇义的确是在替自家打地盘,没有理由让共和政府花费太多啊,要不然共和政府花钱雇兵或者召集一下骑士、府兵去打不就行了?地皮打下来直辖,也不封给曹家了。
所以曹勇义虽然借了高利贷,但是也只能在胜利还钱,破产跳楼和跑路躲债之间选择,没有怨言好说的。
韩企先瞪了自己这个谋士一眼,这家伙的心思不就是想让主子也背叛大辽,去搞个州自己当都管吗?这样韩企先手下的谋士、门客、死士,也能上个台阶了。
这时脚步声又从门外传来,走进来的是韩企先的一个心腹死士,到了军都城后就带着另外十几个死士在城关上督战。
“怎地?”看到督战的死士,韩企先马上紧张了起来,“是宋人的大军近了?”
这是很确定的。屁股后面的玉皇山都有了幽州军马,军都城正面还会没有人来?
“是刺史的同窗好友质夫先生到了。”
“虞质夫?”
虞质夫的质夫是个字号,此人的名字叫虞仲文。也是武州虞家的子弟,和韩企先一起在慕容忘忧门下学过几天儒学,算是同窗。在燕地被武好古占领的时候,他正在析津府内做官,并没有逃出来。后来又发生了同是武州虞家出身的虞仲武率部投宋。所以大家都以为虞仲文也投降宋朝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来归了。
“快快有请!”
虞仲文今年四十岁,白面长髯,书生打扮。不过他并不是空手而来的,而是带来了十个大号的皮箱,都是有力夫抬着,摆进了韩企先的内厅。
“质夫兄,这是什么啊?”
虞仲文捋着胡须笑了笑:“这是愚兄在析津府城内的收获,是宋人破城的妖法的秘密!”
“什么!?”韩企先一愣,“妖法的秘密?质夫啊,你可是为国家立功啦!”
虞仲文笑着点头,又看了看左右。
韩企先会意,只留了那个心腹谋士,把其他人都斥退了。
秘密嘛,当然得有秘密的样子。
“看看吗?”虞仲文笑着。
“看看!”
“好!”虞仲文说着话,就动作飞快,将十个装满了秘密的皮箱一一打开。
顿时金光灿灿啊!
十个皮箱里面,全部都是黄金!
整整一万两!
“这是……”韩企先有点傻眼,这是黄金吗?这什么意思?
“这是北平王送你的。”虞仲文笑道,“一万两黄金,还有一个易州都管!怎么样?能换到军都城吗?”
赤果果的收买!
原来虞仲文早就投靠了武好古,今天是作为说客来劝降的。军都城堡坚固,而且还有不少支堡是建在山上的,大炮够不着。所以“真理”就不大好用,得用“妖法”了。
在得知了韩企先出镇军都城后,虞仲文马上自告奋勇,出头当说客劝降了。
劝降的条件,则是一万两黄金,外加一个易州!
当然,易州得自己去打下来,如果军费不够,还可以借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