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顶带着红色帽缨的范阳笠,在赵钟哥的身前身后涌动。
范阳笠之下,就是士气高涨,人人都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的6000虎贲和数量相当的骑马辅兵,他们列队而行,在幽燕的腹心之地卷起了一道北上的旋风。
在之前的作战中,并没有展现出机动性的宋军具装甲骑,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如风急行,直扑高粱河而去。
这一扑击,顿时就将整个幽燕边地,不,应该是整个天下的形势完全牵动了。
燕地,也就是辽国的南京道下面城池众多,除了析津府城外,挂着州郡头衔的城池还有檀州、顺州、蓟州、景州、平州、滦州、营州、涿州、易州等九个州。这九个州当中,又以平州为节度州,与析津府平级,除本州境外还下辖滦营二州。而其余的六个州则析津府管辖。
不过在这一府九州中,真正的核心却只有一个,就是析津府城,也被人称为燕京城!
这里是大辽南京道留守的驻地,也是燕地之京!
所有的燕地豪门,都在析津府中有宅邸有产业,存着大量的钱财绢帛,各家的家主,只要不在外道做官,大部分的时间也都在析津府城内度过。可以说失去燕京,燕地各家,立即就会元气大伤!
哦,这几年燕京的中心地位已经有点下降了。南面的界河商市冉冉升起,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燕地新的经济中心。
不过燕京的作用,仍然是辽国控制下的任何一座燕地城池所无法比拟的。
如果这座城池也和界河商市一样,被武好古牢牢控制。那么燕地豪强也就只能背辽投宋,依附到武好古旗下了。
所以燕京的得失,就直接关系到整个燕地一府九州的得失!
自己就是燕四家出身的赵钟哥,当然知道燕京在燕地的核心作用。
而燕京高大雄伟的城墙,在赵钟哥看来,是很难通过强攻夺取的。燕京城池不比宋城,乃是一座防御力极强的唐城。高大的城墙之内,还有二十几个“坊城”,还有高大坚固的“宫城”,想要一一夺取,可得费不少力气。
所以燕京攻略,必须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而要攻心,除了“钱弹”之外,自然少不了一场野战决胜了。只有当着燕地豪强的面,用汉家的铁骑打垮契丹的弓马,才能真正震慑燕地的人心。
这场野战决胜的战场,赵钟哥就选择在了燕京城西南的桑干河畔。
由于在武清县战场上,宋军主力是沿着桑干河东岸进军的,而辽军的主力则摆在桑干河西岸的武清县城周遭。所以要实现赵钟哥决战桑干河畔的设想,他就必须强在北返的辽军渡过桑干河前,先行渡过桑干河的支流高粱河,然后在桑干河和高粱河之间摆开战场。
为了抢下先手,赵钟哥也顾不得保存手中6000铁骑的人力、马力。在离开赵家堡后,就将主力交给了慕容鹉,然后亲率6000铁骑和数量差不多的辅助轻骑,一人双马,如疾风骤雨一般,向北侵攻而去!沿途遇到的燕地豪强的城堡,也都一概不理,绕行而过,在一群燕地豪强和百姓的目瞪口呆当中,绝尘北去。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高粱河西岸,燕京城下的战场!
一万二千骑兵沿着桑干河如风而进的消息,自然在第一时间就被辽人的远拦子马发现,报告给了身在武清县城的萧保先。
而萧保先在无比的惊慌和错愕中反应过来后,也马上行动起来。
他都来不及将散在外面的千余远拦子马收回,就带着武清县城和对岸萧家堡中的约6000契丹宫分军正兵和辅兵,也急速北行而去。连好不容易召集动员起来的两三万京州兵步兵,也全部丢弃不顾。
这两三万燕地步兵,可都是由燕地豪强的子弟在掌控!若是让宋军抢入了燕京城,他们没准就临阵倒戈了。
所以带着他们,不仅耽误行程,而且还得留心提防,实在太麻烦了,干脆丢弃不管。
至于这两三万人会不会被武好古这个大财主收买过去,萧保先就管不了啦。
他现在必须抢在宋人之前回到析津府城。有他这个枢密使和他带着的契丹兵在析津府城坐镇,这座燕地雄城才能在宋军的兵锋下坚持住啊!
同一时间,在距离赵钟哥和萧保先大约三百里外的定州战场上,同样有几路大军在急速而行。
步步为营的阵地战,现在已经变成了比拼脚力的运动战了!
位于太行山东面的定州平原之上,此时有四路大军,正在蒙头赶路。其中三路都是辽兵!
由耶律延禧率领的辽军主力,在北平县和邻近的北平寨一带分成了两路。萧奉先率领三万辽军骑兵,大张旗鼓,猛扑定州州城。耶律延禧则率领五万步骑向北面的安阳口铺而去。
而在安阳口铺附近,同样有两支大军正在向对而行。
在安阳口铺的南面,钟傅的人在蒙头赶路,不顾一切的扑向空虚无备的安阳口铺。
而在安阳口铺的北面,马人望也率领着数量差不多的辽国侍卫亲军,沿着安阳口铺以北的山路南行。马人望在率军退过安阳口铺的时候,就在安阳口铺以南撒了一些远拦子马。当这些远拦子马发现原本乌龟爬似的宋军陡然加速急行的时候,就依照命令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柴草。
看到烽烟的马人望所部,就立即调头南下,扑向安阳口铺!
不过他们还是慢了一步。之前为了让宋军相信辽兵真的回家了,所以马人望并没有在安阳口铺留下一兵一卒,甚至都没有在安阳口铺附近埋伏兵马(安阳口铺毕竟是宋国的土地,周遭山区中还有许多宋人百姓,伏兵其中很容易被当地山民发现)。所以安阳口铺一早就被钟傅派来侦察的轻骑兵给占领了!
虽然只有区区几十人,但却是钟傅麾下四个将中最精锐的人马。占据城关之后,立即就进行了简单的布防。在马人望派出的骁武军轻骑赶到后,也没有被吓跑,而是一顿弓箭把对方击退了。可是这场小小的胜利,丝毫不会改变钟傅所处的险境。
当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钟傅站在安阳口铺的关城上北望,入眼的尽是星星点点的篝火,铺满了整个山地!瞧这声势,怎么都得有数万之众!
一场恶战,看起来是无法避免了!
“钟宣帅,您看南边,南边的辽兵也上来了,咱们这回怕是要腹背受敌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在钟傅耳边叫嚷起来,钟傅转过身,向南望去。只看见无数闪耀的光点,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极远处的夜空和大地相交之处。如果不是光点的密度实在太大,钟傅几乎以为那是天空中的星辰了。
“天爷啊,怕是不下数万!两边都有数万之众,合在一起岂不是十万人了?”
腹背受敌,被十万辽兵夹击!这可真是有点往全军覆没的路子上发展的意思了!
钟傅还在强作镇定,大声地下令:“传令三军,加快构筑营垒战壕!便是一夜无眠,也要把营垒修得如金汤城池一般!
只要有营垒可守,我等一定可以坚持到援兵抵达!”
……
“完了,完了,漫山遍野的辽兵啊!定州城这下真的不保了!都是钟傅害我,钟傅误国啊!呜呜……”
定州城头,定州路安抚使兼知定州事梁子美,这个时候已经放声大哭起来了。
在定州城外,唐河以北,遍野都是辽兵点起的篝火,数量多得数都数不清,怕是有不止十万之众啊!
这下梁子美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定州城铁定要失陷。而他这个安抚使兼知州也就做实了一个失地的罪名!
大宋开国以来,失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把一路安抚使的治所都丢了的,他梁子美可算是开了个先例了。
“大学士,快些走吧!再不走,等契丹铁骑过了唐河,那可就走不脱了!”
定州路都钤辖马勇在旁苦劝。梁子美不走,他这个都钤辖也就走不了啦。他可不比梁子美,是脑袋没上保险的文官!这回也真是倒了血霉,莫名其妙就打了败仗!
而且还得担一个失地的罪名,发配海州是肯定的。如果不能让梁子美来承担主要责任,那可就得砍脑壳了。
“还好本官当初没选武资啊!”梁子美感慨的一叹,“要不然今次就得死在定州了!那个钟傅也是自作自受,转劳什子武资?大好的性命,就这样丢给契丹人了……”
“大学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听着梁子美在大发感慨,马勇急忙提醒,“卑职已经让兵马集结好了,各个衙门的官吏也都上了车马,随时可以出城了!”
“好好,”梁子美点点头,“老夫也该走了!来人呐,快去把老夫的界河马牵来,老夫就骑着它赶路,可以快一些到真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