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察哥进了卓罗城后,并没有马上拿出他从开封府带来的酒中仙和仁多保忠痛饮,而是直接去了右厢监军司的节堂。
现在他和仁多保忠有点分歧,不先弥合了,他也没心思喝酒。
对于仁多保忠打败仗的本事和右厢军战力孱弱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便没有从开封府来的万余“大宋武卒”,单靠熙河路原本的番汉兵马,仁多保忠和右厢军就打不过了。
至于西藩王子溪赊罗撒这个笨蛋,察哥更是没话好说了。宗喀吐蕃已经恁样了,他还和多巴罗一起挑起内战。现在宗喀吐蕃人心离散,兵无斗志,就是在坐等亡国。
对此,西夏则是想救救不了!因为右厢军根本打不过宋国的熙宁军——他们上一次右厢军在大战中击败熙宁军的时候,嵬名察哥还没生出来呢!那么多年没打什么胜仗的部队,现在还能打出花来?
而要想从东线的灵州和无定河地区抽调大军西援也是不现实的,因为在宋军基本控制横山一线后,无定河地区和灵州(西平府)都已经失去遮护,随时可能遭到宋国大军的进攻。
而且布置在无定河一带和灵州的西夏军也肯定打不过当面的宋军,只是由于宋军的后勤压力较大和西夏军队坚守的城堡比较坚固,才能勉强支撑——在失去横山—天都山后,原本不怎么注重修城堡的西夏没得办法,开始学大宋修城墙了,因而才能暂时顶住宋国的压力。可如果将主力从无定河一带和灵州抽走,那么这两处一旦遭到攻击,大白高国就危险了。
所以嵬名察哥现在只能做一餐无米之炊,在西线和宋军决战是想都别想的。
“宋军兵锋甚利,我军如今势弱,不可力敌,唯有智取。”
仁多保忠道:“大王所言极是,末将也正筹划智取之法。根据细作报告,宋军目前正通过水路往安乡关、京玉关调运粮草辎重。想来准备兵分南北两路出兵,会攻湟中。而我方正好调集兵力,暗入湟中,和多罗巴合兵击破其一路之敌。”
仁多保忠的计划并不是没有可行性,不过察哥却知道保忠一定打不赢。因为右厢军不可能调动太多的兵力暗入湟中。毕竟卓罗城一带还得重兵把守呢!要是右厢军主力出动,卓罗城就有可能被兰州的宋军攻拔。
一旦卓罗城失陷,宋军就有可能拦腰将西夏斩成两段!到了那时,青塘城的得失根本无关紧要了。西夏甚至不得不放弃无定河一带,以抽调兵力稳定河西走廊的形势了。
而无定河一带一旦落入宋军之手,那么宋军就多了个屯田之地,可以大大缓解后勤压力。这样兴庆府和灵州在几年后一定会被攻击,河西的秦王川多半也会同时遭受攻击。
到那时,西夏就得在举国西迁和冒险死战中做出选择了!而灵州、兴州和秦王川三处中只要有一处失陷,西夏就会有覆亡的危险。
所以卓罗城的主力是不能动的!而右厢军主力不动,就靠万余人的偏师,去了湟中也是送死。而西夏大军要是在湟中兵败,那还不如不去呢!
因为西夏偏师在湟中惨败会大大动摇西夏在河湟吐蕃部落中的威望,威望一旦失去,河湟吐蕃部落就不会再指望西夏的援助,恐怕也不会在宋军占领湟州、廓州、鄯州之后进行反抗了。
而在宋军攻占湟州、廓州、鄯州之后,再煽动吐蕃部落进行反抗,将宋军拖入泥潭进行消耗,就是嵬名察哥的锦囊妙计!
想到这里,嵬名察哥只得轻轻摇头:“统军,本王的意思是,不如放宋军入青塘……”
“放宋军入青塘?”
“对!”察哥道,“青塘距离兰州四百里,俱是山路。宋军根本不可能从兰州运粮接济青塘,必须在青塘就食。而且宋军熙河兵多用番部,虽然善战但是纪律极差,一旦占据鄯州必然剽掠,所以青塘藩部必然会再次反叛。我们只要提供支援,就能让宋军深陷其中。”
“可是宋军早晚会压服藩部的!”仁多保忠摇摇头,“到时候鄯州、湟州、廓州各部,将会为宋国所用。宋军甚至还会得到青塘的龙种马!”
“统军,”察哥想了想,“那你打算怎么办?”
“出兵湟中,汇合多罗巴、溪赊罗撒两军去会一会宋国的那支开封来的精锐!”
“不妥,不妥。”察哥连连摇头。
“大王,”仁多保忠却战意高昂,“下官愿意立军令状,只要有兵马,就足够摧破宋军的开封精锐了!”
“不可,不可,太冒险了......”
……
六月下旬,夏季接近尾声的时候,武好文跟随着洮西经略安抚使王厚、监洮西军童贯等人,抵达了黄河岸边的安乡关。
他和王厚、童贯是乘船从黄河水路抵达安乡关的。和他们一起到达的,还有高俅、王禀率领的8000禁军精锐。
而早在他们到达之前,河州地区的番汉兵力就进行了动员。人的大军已经在安乡关前安营扎寨了。
和宋夏战场东线的宋军兵力组成不同,西线熙河路的宋军主要是番兵,也就是从归附大宋的吐蕃、羌人部落中召集来的兵将。
这些兵将并不是以个人身份被宋朝雇佣的,而是部落兵,跟随首领参战。不仅战斗力可观,而且使用成本很低,不需要日常维护费用,武器和马匹也都是部落自备的。所以兰州、熙州、河州、岷州、洮州这几个贫瘠之州,能够随时动员起七八万人的大军。
而这一次熙宁军出兵的规模达到了五万之众!其中属于熙宁路的汉番兵将,8000人是开封府调来的禁军。
为了加快行军的速度,负责后勤的张叔夜并没有召集民夫,而是调集了大量的驮马大车。两个月的行粮,将会有辅兵和驮马大车携带,随军一起开进。
等到这些粮食吃完,就得用以德服人的办法去吃吐蕃部落的饭了——从兰州出发到青塘城可有好几百里的崎岖山路,想要靠路上交通维持后勤,是基本不可能是。
不过这个不可能不仅对大宋有效,对卓罗城的西夏军队一样有效。所以湟、鄯、廓三州的得失,就在于能否取得吐蕃部落的效忠。
“安抚,要不要多带些绢帛铜钱上路?”第一次做机宜随征的武好文现在不仅忐忑不安,而且还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提什么建议,想了一路就想起多带点钱了。
听了武好文的话,王厚笑了起来,心想:不愧是大宋首富的弟弟,就知道带钱。
“带了不少了,”王厚笑着,“保管能让兵士力战。”
“要不要带些绢帛铜用来收买藩部?”
“用不着的,”王厚还是摇头,“蛮夷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给他们钱财是没有用的,把他们打怕了就行!不打怕他们,你给多少钱也无用。”
说到这里,王厚忽然叹了口气:“可惜朝中总有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可以用恩义得藩人之心……王皇城就是被他们给冤枉了!”
朝中有些人并不是指武好文的岳父韩忠彦那一伙,而是在说曾布。曾布就认为上一次藩人作乱是因为知鄯州王赡(他是上一次进军河湟的主将)纵兵剽掠藩部的结果,因此将之贬官下狱,还要斩赡以谢一方。最后诏配昌化军,而王赡不甘受辱,自缢而亡了。
武好文知道这事儿,王赡倒霉的时候他已经做官了,不过他当时并不觉得曾布的处置不妥。在他看来前线的武将有时候就是太骄横了……
“望道,等你到了鄯州,就会知道了……”王厚话声一顿,“现在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去安顿一番。明天……”
这时脚步声从后传来,王厚转身看去,却见来人是王厚身边的一个亲信。
那亲信快步走到王厚和武好文身前,匆匆行过礼,道:“兰州张知州刚刚遣人来报,西贼的晋王察哥已经到了卓罗城,还带去了3000铁鹞子!”
“3000铁鹞子?”王厚和武好文对视了一眼,然后对自己的亲信道:“把童大官、高太尉、王太尉都请到衙署中来。”
“喏!”
……
“3000铁鹞子?”
“察哥想和咱们在西藩决战吗?”
“这可如何是好?”
“必须得马上进军了……”
铁鹞子其实没有3000,但是张叔夜派出的细作不大会数数——当然了,察哥也不会让宋国的细作有机会靠近了慢慢数——所以就误报了铁鹞子的数量。
3000铁鹞子加上晋王察哥,摆明了是要决战了!
所以童贯、高俅、王禀都有点紧张。铁鹞子的赫赫威名,他们还是知道的。
不过王厚并不担心铁鹞子。因为他知道现在的铁鹞子早没昔日之勇了。如果王禀带来的4000房奴兵在战场上能沉住气,足够摧破铁鹞子的攻势。
但他还是决定马上进军,必须抢在察哥之前拿下湟中。因为只有拿下湟中,他才好以德服人嘛!如果让察哥的大军先到了,藩部就被党项人抢先搜刮了,油水不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