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俅再不明白就不是传说中的高太尉了。
武好古原来是想和在沧州这边占了大片土地的将门土豪同流合污——他可不是要把土地从将门土豪手里全都抠出来,再去分给西北来的骑士,而是要把一部分将门土豪改造成封建骑士。..
当然了,兵学司里面的五百生员还是要安置的,所以5万亩土地还是要收齐的。
但是在收购土地的同时,武好古还想拿出五百到一千个骑士名额散给将门和土豪。也就是说,愿意出卖土地给武好古的将门土豪,都可以得到骑士名额。这里面的利益,可就大了去啦!
高俅轻轻转动酒杯,问:“那沧州这边的骑士,要不要分配土地?”
“当然要分配,没有职田算甚殿前骑士?”武好古笑道,“我们可以买他们自己的土地分给他们自己。
也就是向在沧州这边有田有势力的将门土豪购买500亩土地,分他们自家的精壮子弟。不过前提是,他们得额外再卖给我们一些土地。”
高俅思索着说:“也就是说,500亩土地可以卖出3000亩的钱,还能额外得到一个殿前骑士的世袭差遣?”
“没错!就是这样。”武好古笑着,“高大哥,你觉得这个条件能给我们买到足够的土地吗?”
“当然可以买到了,”高俅拧起眉头,“可是我们这么干,朝廷里面的御史可就有理由弹劾了。”
一个骑士不仅有500亩的职田,而且还能得到一笔安置费用,番上服役时还有额外的俸禄和赏赐,另外在御前效力也意味着容易得到官身。
哪怕在曹家、潘家这样的开国将门中,绝大部分的子弟也是没有路子得到官身的。毕竟这些家族都繁衍了一百六十多年,哪家没有上千的男丁?能得到几十个官身,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
所以殿前骑士的名额,对大宋第一等豪门,也是有吸引力的,更不用说如无棣柴家这样的沧州土豪了。
可问题是,这么个做法有点私相授受的意思,很容易被御史捉住把柄一顿狠批。
武好古无所谓地一笑:“这年头想把事情办成,背上一些弹章是在所难免的再说了,我们要是买不齐土地,把差事办砸了,御史台的人就会饶了我们?”
高俅还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权衡得失。
武好古笑着又道:“而且官家和朝中宰执们真正关心的,也不是我们在沧州捞了多少好处”
高俅马上插话道:“哪儿有啊?这趟差事根本没得捞。”
看着有些抱怨的高俅,武好古笑着,“对对对,是没得捞,我们都是忠臣,一心一意替官家办事的。”
高俅点点头,“本来就是嘛!”
“可是你知道官家和宰执们想要的是何种模样的兵将么?”
“有谁不知道?”高俅一哼,“还不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可这样的兵上哪儿去寻啊?”
“御前骑士不就是?”
武好古掰着手指头道:“首先,官家最怕的是兵为将有,哪怕兵为相有也不行要不然兵学司也不会被废了。
其次,官家和相公们都在北望燕云,所以就想要能战的兵将。
第三,现在朝廷为啥养不出精兵?还不是因为那些衙门里面会做官会捞钱的太多,会办事又肯办事的太少吗?凡是不能买扑给商人的事情,就没有不搞砸的!
这养兵也是一样,如果不买扑出去,也就开封禁军现在的德行了,靠他们去北伐燕云不是送死吗?
第四,把养兵买扑出去的路子无非就是兵为将有、府兵制和现在我们搞的骑士制。兵为将有官家是不放心的,府兵制和骑士制都是单兵或是数兵买扑,那点力量是没有办法造反的,官家肯定放心。
但是现在科举大兴,民间的富家子都读书去了,没人肯当府兵的,用穷人当府兵又没有办法大规模授田。而且授200亩田维持一个步兵,还不如用500亩维持一个骑兵加落干辅兵呢。
所以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万分符合官家心意的,而且朝中的宰执们也是满意的。只要能成,有点小把柄让御史捉了也没啥大不的。”
武好古的这一番分析的确在理!宋徽宗要当圣君,宰执们要收复燕云立不世之功,归根结底都得有好兵啊!
可好兵要从哪里来?搞兵为将有朝廷不放心,搞府兵制又过不了均田和科举两个关口,穷人当不起,富人不想当。所以唯一比较有可行性的,就是搞封建骑士了。相比府兵,骑士虽然是高价精品,但是却容易维持,毕竟就那么点人,还都搁在官家眼皮底下,要败坏也不容易。
高俅脸上渐渐露出了信服的表情,不过眉头上的一点阴云依旧没有散去,“大郎,兵学司里面的500人我倒是不担心,都是章楶、吕惠卿选出来的,差不到哪儿去。可我们要从河北这边的禁军将门和土豪里面再挑出五百一千的,这些人能用吗?到时候可别在御前丢人现眼啊。”
“有办法的河北这边的骑士再不济,也比现在御前班直的骑兵要强多了。”
武好古一笑:“实在不行,我们在界河开个骑士学堂,让各家的男孩打小就来学,以后学成了不就能为国家所用了?”
其实武好古也没指望现在召集到的一代骑士能有什么大用?甭说河北这边将门豪强家出来的“代目”了,就是西北禁军中选出的所谓精锐,其实也就那样了。
一个西夏打那么多年都打不死,历史上大宋西军在靖康年前后也一样被金兵暴打
所以真正能用的骑士,还是要靠骑士学堂进行系统训练的。骑士之家的作用,其实就是两个,一是为骑士学堂提供堪用的学员——至少要通马术,识马性,懂养马,能在奔跑的马背上开弓射箭。
这些基本功都会了,然后再经过几年的严格训练和战术教育,便能成为真正能战的精锐骑兵了。
二是扩大马群——骑士庄园用轮作的方法养马可比北宋群牧司养马的办法好使多了。一千个骑士之家就是一千个小型私人养马场,等到武好古在界河的育种马场有了小成,就能通过它们迅速扩大马群。
高俅的眉头终于展开了,“原来大郎你都想好了那我们就联名给官家递个密折,说明缘由,并奏请在沧州选拔禁军将门子弟充殿前骑士吧。
至于选拔民间的豪强子弟,暂时不能明着来,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夜幕沉沉,在开封府知枢密院事安焘的府邸中,今晚只有寥寥几点灯火。
现在已经过了亥时三刻,对于明天一大早就要赶着上朝的大臣们而言,绝对是个应该躺平酣睡的时间了。可是如此深夜,安焘还在内院书房当中,和两位来客见面。这两位来客一位是沧州司法参军纪忆。另外一位比纪忆年长几岁,生了一张细长的瓜子脸,留着三捋不长的须髯,乃是刚刚授了沧州通判的吕颐浩。
吕颐浩是绍圣元年的进士,入仕至今不到八年,却已经从密州司户参军升到了沧州通判,可谓是前途大好。
当然了,一般来说前途大好的官员背后都站着一个或一群“贵人”,吕颐浩也不例外,他是新党大佬李清臣提拔起来的,自然也是新党中人了。
安焘靠在一张玫瑰椅上,显得有点萎靡。萎靡的原因除了犯困之外,就是因为新党最近在政争的事情上让旧党摆了一道——亲近旧党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曹诵,不着声色地把最难啃的州北老营给了店宅务“拆迁”,还美其名曰“旧营先拆”,让安焘和吕嘉问无法反驳。
与此同时,殿前、马军、步军三衙还表示不能安排退役的老军或平民(军眷)暂时借住它们管辖下的各处军营。而且还有人在州北老营里放出风声,在州北老营重建之后,两司三衙不会允许退役军兵和平民入住也就是说,他们一旦搬离,就没有办法再回迁了!
虽然是传言,但是可信度还是蛮高的。这军营本来就不是给老百姓住的啊!那些退了役的老兵还有早就和军队没有一分钱关系的“军眷”怎么可以住在军营里?而且两司三衙也从没有收过他们房租(收租的是官营军官)啊!
所以这个传言一出来,那些老兵还有军眷自是打死也不搬了。哪怕宅店务肯拿出几百间房屋借给他们居住也不行。
因此这些日子吕嘉问和支持吕嘉问的安焘愁都愁死了,他们不能对皇帝说军营拆不了——他们要说了,宋徽宗就会让万家地产行去拆!而且保证能拆掉
他们也不能强拆,因为没有强拆队可以派遣。那可是禁军兵营啊!店宅务里面修房子的厢兵怎么敢去招惹?到时候让人家一顿军弩射成刺猬算谁的?至于由枢密院调动禁军,那就更别想了,以文御武可不是这样御的。在开封府调兵要没皇上的诏书那不成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