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战队的事儿。”
“电话里我不是都说过了吗?免谈。”黄无畏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他也显得很急躁,“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就别烦我了。”他正准备拔腿就走,然后又折了回来,“哦对了,以后也别来烦我,也别为难他们三个。”
夜色笼罩着整个城市,也笼罩着他,张冥之看着黄无畏高大却淡漠的背影,重重的长舒了一口气,并没有再出手拦住他,看来……跟他单独面谈是行不通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日照东港医院。
“妈,吃饭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朱姨,一起吃……”紫毛耀眼夺目,当他踏进病房的一刹那,瞬间语塞了,他看到了张冥之居然在他妈床边在削苹果,“来,你跟我出来。”他语气中充满了愠怒之意却又不得不忍着。
一出门,黄无畏就一把揪住了张冥之的领子,怒目圆睁道:“你小子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找我找到我妈头上了是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来烦?”他咬牙切齿,就差一拳打上去了。
“真的一点都没的谈?”张冥之倒也不露怯,没有一点慌张之意,反而十分淡定,“你觉得……凭你每天白天去打零工,晚上去酒吧唱歌赚钱,多久能凑够五十万?”
“用你管?”黄无畏心情复杂,有些神伤,他慢慢松开了抓着张冥之领子的手,打量了一下张冥之后,心生一计,“你不是想让我加入吗?如果你能够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同意。”
“第一,我妈的手术费要解决,第二,我妈后续的陪护、恢复等费用也要解决,直到能够出院,第三,小严、阿俊和大龙,已经跟了我很久了,我们四个从三年前一起做乐队到现在,一路过来不容易,对我来说,也许只是爱好,但对他们来说,是命,是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所热爱的东西。”大概是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太过了,黄无畏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给他们些启动资金,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的。”
“大概要多少钱?”
“三……三十万,因为做音乐真的很费钱,这已经是……”黄无畏也没想到他会继续问下去,但感觉他大概率是不会答应的,于是说道,“如果你都能答应,别说是跟你打战队了,老子的命都是你的,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这些条件太苛刻了,趁早离开这里吧。”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条件呢,这些都不是问题。”张冥之笑着朝他伸出手以示友好,“你好,fearless,欢迎加入CGG!”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让少年染上了沧桑,让憧憬增添了彷徨,偏偏这碎银几两可解世间惆怅,可保父母安康。
黄无畏愣住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小护士跑过来进到病房说道:“吴梅,一周后进行手术,期间饮食方面以清淡为主,多食用一些青菜、木耳、芹菜,多喝些牛奶啊,吃些鸡蛋鸡肉豆制品,同时也可以食用一些清热化痰的水果……”
交代完后,小护士离开了病房,刚才的话,黄无畏听的一清二楚。
一周后,手术……
是真的吗?他没听错吧?
“我那时候跟医生了解了一下吴阿姨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肺癌中期了,虽然还是有治愈的机会的,但绝不是很良好的一个状态了,已经没有时间拖了,吴阿姨很开朗,人也很好……”张冥之欲言又止,这么好的一个人,生命不应该终止在这个年纪,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黄无畏,他们三个的命,愿意奋斗一生的,所热爱的东西是音乐,那你呢?”他看向黄无畏,他的灵魂发问让黄无畏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想当个军人,是啊,电视上的他们好威风啊,慢慢长大后,他想做个音乐家,后来到了初中,因为他游戏打的不错,他想当个电竞选手,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模样,他做梦都想。
直到在他高三那年,母亲被查出得了肺癌,父亲也因此跟母亲离了婚,那时候,他的生活是灰暗的,迷茫的,看着母亲虽然身怀重病但依旧坚持去上班,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无能为力,书也读的心不在焉,他跟母亲说,妈,我想辍学去打工,吴梅训斥道,不允许,一定要好好读书,再后来,高考结束,黄无畏的成绩比本科线只高了几分,按道理来说可以读个三本,但学费真的是太贵了。
分数下来,他跟吴梅说,妈,我没考上,分数连公办大专都上不了,吴梅安慰他说,没关系,孩子,你尽力了就好,是妈妈对不起你,拖累了你。
那一天,黄无畏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哭了很久,他恨自己不争气,恨一切的一切都对他,对这个家太坏,从那之后,他真的就辍学了,吴梅见拗不过他,也只好妥协。
他刷过盘子,发过广告,去工地干过活,卖过水果,跑过保险……该经历的社会毒打他都经历过,后来他发现LOL代练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体系与网站,他当了一段时间的代打,收入颇丰,他很开心,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攒够钱给母亲治病了,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儿,重新把他拉回了低谷,代练生涯便到此结束了。
“除去生活的琐碎,我还是更想站在那个舞台上。”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什么为了理想,为了热爱,好像于他而言又并不完全是,他黄无畏不是圣人,更不是理想主义者,“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可以让自己,让我妈过的没那么苦,生活的可以更好一些,还能赢来荣誉,成为她的骄傲。”
“好。”每个人的信仰不同,追求不同,张冥之尊重他的想法,同时他又感觉刚才自己的欢迎似乎太早了,还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呢,于是便说道,“让他们把银行卡号发给我,那三十万三天后会打到他们的账户上,这三天,你也好好考虑考虑,我张冥之从来不强迫别人,你要是不想来,也没关系,那些钱我不会要回来的。”
黄无畏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后,双腿慢慢弯曲,在快要跪到地上的那一刻,被张冥之扶住了,他有些惊讶,赶忙说道:“无畏,你这是干什么?”
“张哥,是我之前多有冒犯,我黄某人知道好坏,也说话算数,我的命都是您的,别说这一跪了。”黄无畏想起自己昨天和刚才的行为以及说过的话,一股惭愧与悔意涌上心头,满脸通红,自己这么对待人家,结果人家以德报怨反而来帮助自己,想想真是千不该万不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虽然听起来特中二,但都是他的真心话。
“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个非亲非故的凡夫俗子干嘛,就是一点钱,给到了需要的人而已,没必要这样的。”张冥之理解他的心情,也明白这几十万对于他来说有多难得多重要,“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的话……就争取在我的队伍里不被淘汰,然后能打上更牛的比赛吧,我看好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啊。”
“一定!”黄无畏朝张冥之抱了抱拳,然后问道,“那我……什么时候……”
“过段时间吧,等吴阿姨手术后,你陪着她恢复一段时间。”张冥之说道,“到时候我联系你,那我就先走了。”
“张哥,我送送你。”黄无畏跟张冥之走到了医院门口,顺嘴用山东话问道,“哥,你山东哪儿人?”
“我不是山东人,我是江苏无锡人。”虽然突如其来的山东话让张冥之有些猝不及防,但他勉勉强强还是能听懂的,“怎么了?”
“你……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来找我?”黄无畏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张冥之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宛若一个长辈。
一时间,黄无畏有些摸不着头脑,在目送张冥之乘坐一辆出租车离开后,他回到了病房。
“妈,刚才……”
“妈知道,你老板人挺好的,给我买了个果篮、拎了箱牛奶,还给我削苹果,我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老板怎么能给我削苹果呢?他说,不要紧的,就削个苹果而已,你瞧瞧,多平易近人,多好的老板啊。”吴梅夸赞道,“你刚才去谈工作上的事儿,人情世故嘛,应该的,你小子现在真棒呀,你老板说你前两个月帮他做成了一个很大的项目,你拿的工程款帮妈把手术费给交啦?是妈拖累你了,不然我们无畏也好攒些钱将来娶媳妇儿了。”
黄无畏愣了一下,随即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鼻尖莫名的酸了一下,“妈,你好好的,儿子将来娶媳妇儿才有意义啊,放心吧,儿子后面会赚更多的钱来孝敬您的。”他揉了揉眼睛,擦掉了那层泪雾,然后开始削起了梨,“医生让您多吃些清热化痰的水果,我给您削……”
人生充满了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所以,好好的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在未来的某一天,对着过去身处黑暗,踌躇不前的自己说一句,嘿!加油!看见了吗?你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