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城,白帆林立,全城缟素。±
曹时瞥见宗女的队伍里刘陵冲自己挤眉弄眼,嘴角挤出一丝哼声没有好脸色,暗骂这个小妮子真是疯的不行,无时无刻不想勾搭自己也不管他身旁阳信长公主刘婠的脸色不好看。
“君子好风流啊!”刘婠冷哼一声。
“细君好美丽呀!”
“少打岔,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和那个女人一起回长安的。”
曹时暗叫一声好倒霉,连忙叫苦不迭:“咱们家的产业不是在沙羡布局好几年,你也知道那边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人镇住场子,否则就算咱们平阳侯是过奖强龙也休想压得住当地的地头蛇势力,江夏郡的资料你也看过的,刘陵这几年做的非常好,而且是出乎意料的好,如果没有她的手段还真不能几年架起一个不逊于三河的大郡,你想想天下有几个郡有七十万人口就知道了。”
刘婠伸出二指在夫婿的腰间一拧,任他有铁打的身躯也不禁变了颜色,撅着嘴巴道:“我才不信君子的鬼话连篇,没有妾身看在身边早晚要领来一群女人,妾身可以不在乎这些女人争抢夫君的爱,但是咱们平阳侯府的基业可不能让外人给分走,您应该知道现在的情形不太好……”
曹时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我知道,这一切我心里都知道,辛苦细君为家操劳那么久,谁对咱们家做什么,我心里都清楚的很。我正在想办法。”
“君子,您不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说您的坏话,我妹妹子夫在未央宫就时常听的到。而且每次都是在天子面前说的,那些人的名字也被子夫都记下来……”
曹时反手捂住卫君孺的小嘴,轻轻摇头:“不要说,我心里都明白,你回去就嘱咐子夫在宫里少说话,太皇太后驾崩之日,就是皇后陈阿娇废黜之时,眼下子夫正得天子的宠爱,抓紧时间生下皇太子为妙。其他的事情一改不用管,就算我们遇到危难也不要随意插手,这是我和皇帝之间的事。”
“君子……”
刘婠不安极了,她从未见过丈夫的表情变的那么严肃,她印象里夫婿永远是自信满满的表情,哪怕再多的困难永远保持乐观的态度,稍微装一点摆出智珠在握的样子,配上当时青涩稚嫩的面庞格外有趣。
时隔多年,夫婿变的越发成熟了。原本嘴角的小绒毛变成搭理精致的两撇胡须,昔日目光灼灼仿佛燃烧起来的火焰,逐渐蜕变成深邃如大海沉静如古井的目光,曹时变的更加成熟更有内涵也更难懂了。
刘婠隐隐约约觉得丈夫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有什么事情使得他非常困惑,但是她无力帮助丈夫渡过难关,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太没用了。堂堂汉家长公主竟然无力成这个样子,在心里暗暗咬牙决定要去找母后讨个说法。凭什么就要让她的夫婿吃大亏,汉家的功臣名将千千万。皇帝不喜欢就不要为难她家夫婿,她又不稀罕当什么将军夫人,谁爱当谁去当。
送葬的队伍缓慢的像乌龟爬。
有人扶着棺椁嚎啕大哭如馆陶长公主,有的人在哭天抹泪如诸窦家的外戚,也有人欲哭无泪如章武侯窦完、南皮侯窦彭祖,更多的人面色沉重或是低头沉思,或是不知所措。
“一个时代结束了。”
窦婴放下车帘默然无语,他罕见的没有跟随诸窦扶棺前进,而是履行丞相的职责领着朝廷百官的班子走,政坛死敌田蚡的意外去职给他宝贵的喘息机会,遗憾的是皇帝的猜忌就像一块乌云永远压在头上,留给他的喘息时机并没有特别多。
皇帝或许会在某个时候把他撤换掉,或许会用一荒诞不经的理由,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撤掉而已,他无力反抗也不知能反抗什么,曾经权倾天下的太皇太后窦漪房就静静的躺在前面的棺椁里,再过一个时辰将会下送入灞陵与已故二十年的太宗文皇帝合葬。
太皇太后的驾崩,代表着象征时光流逝的锋利刀刃斩断最后一条来自汉初的文明传承链,窦漪房是高后吕雉精心培养的心腹宫女,代表吕家的利益嫁给年幼的代王(汉文帝)意外的完成从一个棋子到下棋人的转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传奇的一生所承载的恰恰是六七十年前,汉初开国时的文明精神内核。
窦漪房在世,很多人会很安心,至少年轻的皇帝改革也好几圈也罢,至少有个做崩盘推倒重来恢复旧制的底气,窦漪房死去,彻底斩断那部分人心中留存的幻想,天子的脚步不会改变,依赖某个政治强人拨乱反正的时代结束了。
窦婴心里有些发堵,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很失望,又好像很失落,眼睁睁看着太皇太后悄无声息的死去,眼睁睁看着皇帝大踏步迈进走向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方向,就仿佛眼睁睁看着一切变化,忽然之间他怀疑自己是否适合继续当丞相。
“我这的老了吗?”
窦婴低头看着花白的胡须,无奈的摇摇头:“圣心难测,我到底该怎么办?”
公孙弘张张嘴哀叹一声,他想点拨魏其侯走出困境,可是考虑到自己只是个客居的先生,若不是有董仲舒的面子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他去提点身份尊贵的丞相有点匪夷所思,死来兴趣还是闭上嘴巴安心驾车。
董仲舒宽慰道:“丞相过滤了,陛下很欣赏儒家新学,对我删改整理的《公羊春秋》格外重视,前番听在下讲经的时候,还提及要把新版《公羊春秋》推荐到太学做专业教科书,只要我们儒生团起来持之以恒早晚会成功的。”
孔武沉吟道:“丞相所考虑的应该并非儒学之难,在下不太懂朝局变化的前因后果,但是在下觉得眼下的格局应该与某个人有直接个关系。”
董仲舒问:“前太尉田蚡?”
“不,应该是车骑将军曹时。”
“曹将军啊!我很佩服曹将军的才能,他的黄老新学对我的启发非常大,他鼓舞我坚定了重新解读孔子著作的念头,皓首穷经甚至钻研完全偏门的阴阳感应理论是在浪费光阴和才华,我要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著作编纂和研究上……”
窦婴心里一跳。
孔武分析的没错,眼下朝局动荡恰恰与曹时有关,北方的边患一刻不停的集聚,据说匈奴大单于的金狼旗就在边郡附近游荡,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饿狼在狩猎前磨砺爪牙,只待锁定猎物随时扑过去把猎物撕成碎片。
然而边境传来的战报只有匈奴小部落的袭扰,情报与现状的巨大分歧是匈奴主力裹足不前,而迫使匈奴大军不敢犯边的原因只有一个,雁门之战大败单于本部的车骑将军曹时。
从各路情报汇总的趋势,都显示出匈奴单于在犹豫,他拿捏不定南下入侵的风险高低,不清楚摆在他面前的是否是下一个马邑之围,是否再来个绝地反击大败亏输,更何况匈奴人南侵的意愿并不强烈,从去年雁门之战吃个败仗到阴山之战丢掉河套平原,按道理伤筋动骨至少要修养两三年。
再者从去岁秋天起,受创的匈奴人并未停止步伐安心休养,而是拖着受伤严重的主力围着更惨的鲜卑人、乌桓人穷追猛打,匈奴人罕见的决心咬牙坚持到冬天冰天雪地还不放手,把鲜卑人和乌桓人逼迫的脸存粮的机会都没有,在一场双方比拼谁更晚死的战争中,匈奴人成为胜利者。
这一连串的举动侧面反应出,其实匈奴人呢并没有计划来年南侵大汉的打算,击败鲜卑人和乌桓人至少得修养两三年,在此期间未成年的儿童逐渐成熟,年轻的夫妇可以再要两个孩子,一来二去把损失的人口补齐,顺便让损失的牛羊重新补齐,到那时才会考虑南侵报复汉人。
可是接下来情况陡然逆转,连匈奴人也没想到事情突然发生,汉人皇帝放着大好局势不去管,放着优秀的汉军指挥官不去用,竟然任命一个无名之将外加四个裙带关系的佞臣北上攻打匈奴,企图用这五个废物一口吃下匈奴完成摘取胜利果实的致命一击。
但是汉人皇帝低估了匈奴的力量,他的轻视和傲慢付出惨痛代价,一路全灭,一路崩溃,一路大败,一路裹足不前,只有其中一路躲在沙漠里当个偷取别人猎物的卑鄙豺狼。
匈奴单于送过来的讨伐檄文里,语气重新变的嚣张跋扈起来,或许匈奴单于也觉得汉人皇帝是个志大才疏夸夸其谈的无能之辈。
窦婴知道并非如此。
天子志向远大也能脚踏实地,虽说最近几年独断专行的倾向越来越强,但是总体上并没有恶劣到钢笔字有不听劝谏的地步,难就难在解开天子的心结,说服皇帝重新启用车骑将军曹时为主将,只要有曹时做主将,匈奴单于绝不敢犯边。
窦婴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应该怎样去说服陛下呢?”(未完待续,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