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海依松了松白衬衫上的领带。
她之前穿保镖西服只是为了在(可能的)商业谈判中显得正式点,如果真的要打架,凸显腰身的裁剪反而会束手束脚,更别说勒脖子的领带了。
身后不远有一盏高架路灯,冬妮海依背光而立,避免灯光直射眼睛的同时,也令她的脸庞大半掩藏在阴影中。
健气的短碎发在耳际留下投影,江边的柳树随风而动,同样在刚刚发生交通事故的公路上投下朦朦胧胧的夏夜阴影。
陆瑟却无暇观赏这近乎浪漫的景色,他注意到手持匕首的杨刃,自从冬妮海依放松领带开始,就以冰冷的视线从女孩的脖颈处滑过。
“冬妮,不要和杨刃动手。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明显有亡命之徒的心态……”
!!
话未说完,杨刃的身体弹射而出,如同蓄势已久的眼镜蛇,露出獠牙猛然扑向陆瑟!
没有攻击冬妮,而是攻击我吗?
陆瑟稍觉诧异,他下意识退向身后的电线杆,接近金属电器有助于奥丁使用扭曲现实进行防卫。
毕竟奥丁是陆瑟的精神双胞胎兄弟,从来没有想过杀死陆瑟,所以“他”一定会阻止杨刃进攻的!
“boss,小心啊!”
不可能视而不见,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冬妮海依,从侧翼冲过来对陆瑟进行掩护。
陆瑟一瞬间感到浑身血液被冻结。
不对!杨刃的目标还是冬妮海依!他向我扑过来只是佯攻!
万般焦急地想要开口提醒,但仅仅1.5秒,无情的战斗就有了结果。
冬妮海依饱含愤怒的一拳被杨刃弯腰躲过。杨刃翻转刀刃,以绝对精确的角度反射出路灯的光芒,光线瞄准了冬妮海依的眼睛。
“你……”
心里还在赞叹杨刃的闪避超过许多武林人士,强烈的反光便刺得冬妮海依睁不开眼睛。
“哐”的一声,闭目后退的冬妮海依,后脚跟撞上了倾倒在地的拉杆箱,令她的身体为之一滞。
冬妮海依并非没有街头打架的经验,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但杨刃以陆瑟为饵,如机器般精密地谋划了战斗的所有元素。
他就是能够在精确的瞬间,以精确的角度将敌人逼到绝对的不利位置。
作为黑暗料理界传奇厨师的唯一传人,杨刃的嗅觉和味觉自不必说,他的视觉、听觉、触觉也敏锐得可怕。
同样可怕的还有宰杀技巧。
“只要是食物就杀给你看。”
这是杨刃和金世杰在日常谈话中,为数不多的一句半开玩笑的话。
然而当他把“人”也当成一种食物来亲自实践这句话时,现场完全不好笑,真的是……完全笑不出来。
就在冬妮海依视觉受限,后脚跟撞上拉杆箱的瞬间,杨刃再次以难以置信的快速绕到她身后,端平的匕首在剧烈移动中抖都不抖。
“嗤——!!”
杨刃割开了女孩的喉咙,随着匕首的动作,几滴鲜血甩在了陆瑟的眼镜片上。
视线蒙上了一层血色,整个世界也是一样,陆瑟感到自己狂跳的心脏被丢进了荆棘丛中,一切言语在此时失去了意义。
竟然连胁迫的步骤也省略掉,直接以杀死对方为目标。
之所以采用割喉而不是背刺,是因为经验来自于和猛兽战斗,一定要确保一击毙命吗?
杨刃把失去了力量的冬妮海依向前推倒,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
他对自己有绝对自信,在割喉时,他的确感觉到了从刀锋传回的,切开软组织并接触硬物的触感。
割开皮肉,破坏气管外的环状软骨——和杀鸡并没有本质不同。
当伤口处的血液流入气管,被割喉的人会在疼痛与恐惧中死于窒息和空气栓塞。
基于这一点,即便冬妮海依跪在地上没有彻底倒下,她也仅仅能绝望地用双手压住伤口,略微延缓死亡的到来。
除非有一整套医疗团队现场待命,否则没有任何急救的希望。
杨刃将伤口割得足够深,在他眼里冬妮海依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样,奥丁应该就能满意,世杰就不会再被盯上了吧……
冬妮海依脸色惨白,陆瑟不敢接触她的视线,只是冲着她摆了摆手。
喉咙上被割了一个大口子的人,是说不出什么话的。
如果不是自己带她出来,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不敢直面奥丁,就不会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这些自责的话,从冬妮海依跪倒时,便在陆瑟心中轰炸了无数遍。
行李箱倾倒在女孩脚边,外壳破损,隐约可以看到散落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在舞会上穿的黑色晚礼服。
虽然身材高大,但冬妮海依只比自己大两个月啊!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如此逝去?
因为行事公正、助人为乐而受到许多人爱戴,可冬妮海依也有着自己的烦恼……她出生于严酷的大山,本不该在都市的混凝土丛林里迎来命途的终点。
“杨刃,你疯了吗!你以为这样做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握着沾血的匕首,杨刃越过身体逐渐僵硬的冬妮海依,向陆瑟走近。
“我怎么样不重要。这无关私人仇恨,只是必须有一个人死在你面前。”
陆瑟用手指擦去眼镜上的血。这是冬妮海依的血,这是曾经跟自己有许多互动的,值得信任的女孩的血。虽然从来没有获得过“未婚妻”这样的头衔,但此时此刻陆瑟愿意付出一切换取她活过来。
“有必要……为了金世杰做到这个份儿上吗?”
身体颤抖,咬牙切齿,眼睛下方的肌肉抽搐不止。
杨刃将匕首放低,目光却朝向夜空,只是没有寻得他想找的月亮。
“我只是做了我必须做的事。警察可以抓我去给她偿命。”
“你们……你们两个人的命加在一起,也没有冬妮的命有价值!”
很快,警笛声由远而近。杨刃并未逃跑,他双手垂低,一副完成使命、任人处置的表现。
交警和刑警几乎同时来到现场,其中一个下车的警察,是在金家小别墅外盯梢的民警小张。
“放下凶器!把手举起来!”
杨刃听从指示丢掉匕首,缓缓将双手背在脑后。然而被重重包围,戴上手铐的他,嘴角带着仿佛胜利者的微笑。
直到陆瑟伸手去搀地上的冬妮海依。
“吓死我了,刚开始我还真以为……多亏你看懂了我不让你起来的手势,不然杨刃就该补刀了。”
杨刃猛然回头,看见冬妮海依竟然不需他人搀扶就站了起来,虽然女孩仍然脸色发白,但在灯光下细看,她的颈部伤口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大。
“这怎么可能……”
冬妮海依感伤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那是她为纪念老死的宠物土狗,一直戴在自己脖子上的狗项圈。
杨刃的刀锋在项圈中央留下了横向裂口,也切开了冬妮海依的浅层皮肉,但是项圈上的金属卡扣阻止了匕首的进一步入侵。
这项圈原本藏在领带下面,放松领带后又遮蔽在阴影里不易发现,皮质结构随着刀锋略微旋转,又在一瞬间给了杨刃切开气管的错觉。
“我家的大黄,就算是死后也在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