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版的《绿野仙踪》电影,讲述了一个堪萨斯州普通小女孩被龙卷风卷到遥远的奥兹国,由此开始了她的奇妙历险,而小女孩所穿的电影道具红皮鞋,最后以难以想象的66万美元高价被收藏者竞得。
小雪不知道66万美元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那些钱一定可以买好多、好多她喜欢吃的冰糖葫芦。
她的名字虽然叫小雪,但却更喜欢夏天,因为冬天山村里很冷,她的冬衣不够厚,也很少买得起喜欢吃的冰糖葫芦。
15岁念初三,因为营养跟不上去,小雪比同龄人要瘦弱一点,但是在长辈眼里,“已经出落成个美人胚子”了。
她学习很好,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支教老师返城之前送给她不少藏书,也包括《绿野仙踪》的电影原着故事《奥兹国的魔法师》。
小雪很珍爱这些书,也很向往老师谈起过的大城市,她不知道大城市里并非人人都像老师一样善良——时至今日,在百度搜索中打出“贫困山区的女孩子”,会自动在后面补全出“价格”两个血淋淋的字。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城市里念高中,哪怕不是大城市只是小县城也行,梦想中的高中校园,对她来说仿佛是奥兹国一样神奇的存在。
“小雪,小雪?你看见你弟弟了没?叫他回家吃饭!”
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仰望夏夜满天星斗的小雪,时常要被奶奶提醒,才会到村口找回贪玩的弟弟,一起吃以玉米为主的晚饭。
妈妈嫌山里穷离开了再也没回来,爸爸长期酗酒偶尔去县城打零工,平时姐弟俩的生活都是眼睛不好的奶奶在操持。
小雪会盼着爸爸回家,因为爸爸带回打工的钱,就可以给她买冰糖葫芦,同时小雪又害怕爸爸回家,因为那个一喝酒就两眼通红的胡子拉碴中年人,经常会咕哝着跟奶奶说:“女孩读书没用,早点嫁出去比什么都强。”
弟弟贪玩学习不好,又喜欢拿树枝打人,所以小雪和弟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每当不通电的山村被黑夜笼罩,她心中的孤寂就无以复加。
直到某一天晚上,她在自家倒塌的栅栏下面救出了一只黑猫,从此有了形影不离的小伙伴。
这只黑猫毛色漆黑如夜,眼睛深邃似乎包揽了宇宙时空,村子里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罕见的猫,它忽然而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小黑,你知道吗?我要去高中念书,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毕业后我会努力赚钱,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的。”
每次小雪这么叫它,黑猫都只顾舔舐爪子,似乎默认了这个名字,或者说名字对它来说并无实际意义,因为整个山村里它只肯接近小雪,只会响应小雪的呼唤。
小雪跟小黑无话不谈,她没有食物喂它,就在月下欣赏小黑捉田鼠的英姿,甚至还能看见小黑在溪水里捉鱼。
“肯定是从城里跑出来的名贵品种!抓了去卖能值不少钱吧?”
“毛色这么好,不如剥了皮做手套……”
村里有些人总是拿怪可怕的眼神盯着小黑,小黑明知道别人惦记自己,却永远高扬着头和尾巴,一旦有人靠近立即三窜两纵遁入黑影,即使是在山上抓过兔子的人也碰不到它的边。
“小黑,你这么敏捷,当初怎么会被栅栏砸到呢?”
秋天落叶铺满土路的时候,小雪曾经这么问过小黑,但小黑仍然是自顾自地舔爪子,好像它全宇宙的存亡都没有它的爪子重要,或者它命中注定要和小雪相遇,无论怎样敏捷也跳出不宿命。
小雪也喜欢秋天,因为到了秋天,她就可以穿那件老师送给她的粉毛衣,毛衣上有一个她叫不出名称来的卡通形象,比她所有的衣服都时髦。
然而冬天还是到了,瑟缩在寒气逼人的室内一角,小雪根本不敢脱鞋上床,因为那样做会冻得抽筋。
这个冬天并没有冰糖葫芦吃,爸爸去县城打工一直没回来,有人说他在县城有了相好的女人,也有人说他酒醉打人进了拘留所。
屋外飘着雪花,小雪更冷了。
每当她冷得受不了的时候,小黑就会无声无息地出现,懒洋洋地爬到小雪身上,钻进她的怀里,用天然的毛皮和体温为她取暖。
小黑不是她家养的猫,它野性十足,桀骜不驯,恐怕根本就从未当过家猫,但此时此刻,它的家就是小雪的拥抱,而小雪也在相拥中温暖了心怀。
“小黑,只有你和奶奶最关心我了!以后我带你们去城里,你要保佑我中考考出好成绩啊!”
时光流转,又到了小雪最喜欢的夏天,她信心十足地走进中考考场,又信心十足地走出来,一天比一天迫切地等待发榜。
学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那位支教老师担心小雪失学,专门从自己并不丰厚的工资中抽取了一部分寄给小雪的奶奶,连小雪弟弟的学费也有。
少女的心是如此雀跃,她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无比美丽的高中校园,以及那因为努力而改变的人生轨迹。
发榜的日子到了,小雪的成绩在附近三个贫困村都是顶尖的,然而当她把成绩单给小黑看的时候,那只猫科动物却首次感受不到小雪的喜悦。
或者说,它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爸、爸爸把弟弟带走了?他说自己再婚需要钱,所以连学费也……”
从奶奶口中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她浑身冰凉,不但因为命运在这个本该欣喜的发榜日里跟她开了绝大的玩笑,更因为爸爸从奶奶那里抢钱的时候,明确表示以后会让弟弟上高中,哪怕弟弟成绩再差也好,可钱不能留给女孩,女孩是外人,是赔钱货。
“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以后赚钱了也会给爸爸你花的啊!!”
小雪跪倒在地掩面而泣,被亲儿子打伤的奶奶没法起来安慰孙女,而一向知冷知热的小黑,也犹豫着没有上前。
它愿意倾尽所有来安慰心碎的小雪,可是它又知道无论它此时此刻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因为,那早已发生过。
“——不要!”
林琴从海上花号船舱中醒来,半坐起身,满脸是汗,目光迷离,女仆近卫阿尔法赶忙走过来查看情况。
“小姐,你怎么了?难道又梦见什么伤心的事了?”
“没。”林琴挥了挥手,声音虚弱冷寂,如同那遥远山村的苦涩夏夜。阿尔法看见林琴双眼中都流出了眼泪,但是却不敢提醒小姐知道。
“我没伤心,我早已习惯这种事……可老鼠的味道还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