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涛嘴里咬着冰淇淋汤勺,盯着眼前屏幕显示的数据发呆。
原唯芯,女,20岁,双亲身份机密度四星级。
伽罗多星球里萨斯幼儿园毕业,之后继续读里萨斯小学,12岁时进入星辉艺术学院,主修表演科,副修舞蹈,直到17岁肄业。
17岁那年,她在贝塔十三星旅游,却不幸碰上星际罪犯逃脱监狱的骚动,意外被暴走的飞行器辗过左脚,那是连现在最新科技的肢体再愈恢复手术也无法治疗的毁灭伤害,只能进行截肢处理。
这件事,在当时的地方新闻上了头条,也在星联新闻上占了一小篇幅位置,不过主题是探讨监狱制度太过松散,导致无辜的人民被牵连受害。
原唯芯是受害者,但她没有接受采访,反倒是她在艺术学院的老师们,纷纷出来讲了几句话,占一下版面。
他们大多称赞她过去勤奋努力、才华洋溢,得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奖章奖杯,不管是在校成绩或是校外成绩,一向是全校的前1%,是相当具有潜力的学生。
只可惜在艺术学院里,失去了腿的她,就如同折了翼的天使,失去了飞向未来的翅膀。
她的星途,注定陨落。
他凝视着这段话许久许久,直到优娜晃进包厢找他,却被他的表情吓一跳时,他才回过神。
她说,他的表情像是要哭了。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他顶多心里有些难受而已,优娜太过夸饰现场情况,这并不是个好习惯。
他动手查出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罪犯与执勤人员的名单,下载至他的芯片储存空间中之后,就离开了魔幻咖啡厅,回到暂时下榻的旅游饭店。
他先到浴室快速冲洗完毕,换上浴袍,旧衣服放到自动清洗器里,然后躺在柔软富弹性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想事情。
但究竟想了些什么,他也想不起来,脑中好像一片空白,却又好像曾经存在过什么。
也不晓得想了多久,他忽然觉得周围太过安静。
安静是每个军人梦寐以求的,可这时候,他总觉得他需要些额外的东西,可又想不出要什么。
他开启光幕电视,刚巧电视里在介绍某个星球的别墅,那是一区安全等级很高的住宅区,每栋别墅都有自己的小花园,看起来很适合一家人居住。
“家,是最温暖的避风所。给家人最高级的防护,最顶级的享受,最优质的环境……”
后面说了什么他没注意,只觉一道灵光闪过脑际。他迅速从床上跃起,踏入房间的联网设备,进入虚拟现实,开始搜寻卡狄亚复古商圈附近的小别墅。
二十分钟后,他即完成了交易,再满意不过地绕了小别墅跑好几十圈,这小别墅共五层,内部附有磁浮电梯,外围种植许多花草,虽然有些杂乱,不过生意盎然,还有一座精巧的小喷水水池,只不过里头已没水。
接着他点开星联网的商店街,订购了一些生活用品直接宅配到府后,转去辅助设备区,在磁浮轮椅的地方转了三十分钟,最后买定一款紫色多功能轮椅,接着又看了好几项辅助器材,桌脚防撞套、卫浴防护套组……还有按摩机械人。
再来他转去家具区,花了十五分钟买了两张床,一张是深蓝色被套,另一张是纯白色,还有典雅的古铜色灯具、仿木质梳妆台……等,全部宅配到刚买的小别墅里。
他想着未来的小别墅蓝图,总有股内心被某种情绪塞满的感觉。
退回现实后,他掏出随身微电脑,继续追查有关她的事。
首先是双亲的部份,他侵入星联移民司,将自己伪装成读取等级最高的身份,很快地解开四星级的机密信息。
父亲,原启人,母亲,江璃。
他微微蹙眉,对这两个名字有点印象。
深入追踪两人的信息,果然这两人都不是普通人。
原启人和江璃,都是红遍各大行星的演技派明星,可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后……三年前?
他微眯起眼,手指快速地调阅三年前的新闻信息。
快报:情杀?明星原启人竟与明星江璃暗渡陈仓已久!女方疑似因男方出轨,而痛下杀手!
头条:目击证人供称,江璃与原启人先是因意见不和,大吵大闹,后则因冲动,江璃枪射杀了对方。
头条:翻供,江璃的行迹证明其早已预谋已久,并非突然冲动。
头条:江璃疑似因精神状况不佳,申请精神科诊疗。
他快速浏览过新闻,最后停在一则小篇幅的新闻上头,那是记者对目击者的采访,附有立体影像。
他开启影像,目击者身材矮小纤瘦,宽大的衣服和几乎遮住半张脸的护目镜,让人无法辨别男女,但一开口,他即知了她的身份……
双拳倏地握紧,他凝视着影像那憔悴的身影,听着那重复播放的飘渺空虚的气音。
许久许久,他往后扒了下头发,逼自己关掉影像。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掌心中,久久不动,任由时间流逝。
黎明前,是最深的漆暗。
一缕晨光透入玻璃窗,缓缓化开深沉如渊的黑暗。
直到跳跃的金色光辉穿过他的指缝,映入乌黑的眼帘,他才像解咒的石像般,慢慢抬起头,睁开眼。
他看到他的微电脑上,跳出好几则物品已于今日宅配至宅的讯息,他下意识地开启讯息浏览,里头有店家为了证明货已送达所拍摄的影像,还有保护箱启动码。
一栋周围种满植物,装饰唯美的小别墅前,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保护箱。
那是家,他的新家,未来,也是她的家。
眼神暖了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他关掉所有开启的新闻画面,想想,又入侵星联医疗系统,抓出原唯芯历年的就医纪录。
可他刚扫到第一条数据,手指就停了下来。
预约:心理治疗科,看诊医生:玛吉医生,预约号2号。
而预约日期,就是今天。
一大清早,原唯芯便起床打理好自己,准备出门。
没想到一下楼,就撞见了田中央,他见到她,也是一脸意外。
“唯唯?今天店里休息,不用这么早起。”
“嗯,早上我有点事要出门。你呢?你也起的好早。”她看见他手里抱着一包面粉。
“我正在做早餐,你在这等我一下,你的很快就好。”说着,田中央便转身往厨房迈进。
原唯芯站在原地等他。
经过这几天相处,她大概知道了田中央的某些习惯,除了爱干净外,对于制作料理也有很深的执着,一天供应他们四餐之外,也会依他们的口味经常更换不同的菜单,而这些料理每次都能让她有惊喜的感觉。
但,就是因为他太投入,再加上“不小心”瞧见他对付优娜、白白的方式,她忍不住有种阴谋论进行式的感觉。
田田投食=>抓住大家的胃=>不能没有田田投食=>任田田揉捏……
用句游戏情节梗来比喻,魔王身旁的宰相,总是各种阴谋的背后推手,设下许多陷阱让勇者们陷入蛛网,一步步将他们鲸吞蚕食,也可以换句话说,宰相就是阴谋的主使者。
呃,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接过很海派、塞满配料的三明治,她谢过田中央后,就离开咖啡厅前往市中心的第一医院。
卡狄亚复古商圈位于要塞城市靠近边缘的地方,所以搭乘公众飞行器也需要花费约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在乘车时,她顺便解决早餐,在其他乘客欣羡的目光中,喀掉味美料丰的三明治──当然,她十分敬业地吃东西不忘宣传,掏出名片卡夹在胸口上,响当当地亮出魔幻咖啡厅和她的服务生名字。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更何况,她还有一笔庞大的医疗费用贷款要还。
而她还真碰到不少来要咖啡厅名片的乘客。
其中有一个穿戴全身黑衣黑裤黑帽黑护目镜的男人,每五分钟就跟她要一次名片,总共跟她要了三次名片。她想,这黑衣男应该是很喜欢林森设计的名片,所以在他第三次跟她要名片时,她整盒送给了他。
他顿了一下,然后道了声谢谢,就默默地收了下来。
不晓得为什么,她有股他其实并不愿意接受的违和感……大概是他接过盒子时,嘴角轻抿了一下吧。
很快地,第一医院的围篱映入眼帘,她见到零散的人与机械看护正做着日光浴,或进行室外健身活动。
第一医院占地宽广,共分为A-h栋,每一栋的距离相当遥远,所以当飞行器降落后,要再转小型巴士到个别的栋楼。
有几个人同她一样,在第一医院下飞行器,包括那名黑衣男。而搭小巴士转到h栋的,就只剩她与黑衣男。
起初她并未太在意,直到他跟着她搭乘同座电梯,甚至到同个楼层,她才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那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这栋心理精神专门的h栋,向来人烟稀少,就算说是巧合,也没必要一直跟在她身后刚好两步之遥。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下自己的随身包包,确认防卫电击枪有带在身上,但想到那人穿得那样畸形,该不会是全副武装,根本不怕这小小的防卫电击枪吧?她忽然有些后悔,应该先向黎白白拿些“东西”防身。
不过一路上心里担忧着,却也什么都没发生,直到看见心理治疗科玛吉医生的门牌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诊号码还在一号,所以她先将身份芯片扫过感应机,确定人已到达,接着坐在外头的椅子上等候。
那黑衣男也同她一样,瞧了下玛吉医生的门牌,而后坐在离她一个位置远的地方。
她想,他应该也是玛吉医生的病患吧,可他不先扫芯片报到吗?
“嗨,你好,你也是玛吉医生的门诊吗?”想到他拿了一堆名片,她决定主动和他打声招呼。
他缓缓转头看向她,带着护目镜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大概五秒后,他才摇头。
咦?不是?她疑惑地扫了这层的其他门诊室,这层只有两间门诊室,而隔壁是精神医学科……嗯,她决定保持沉默了,也不是歧视,只是怕刺激到他。
一个动物型兔子机械人慢吞吞地蹦跳了过来,可爱圆润的红眼睛看向他们两人,忽然用温柔和煦的嗓音对黑衣男说:“先生您好,您的芯片尚未挂任何门诊,请选择欲看的门诊。”
“……”黑衣男沉默了许久,直到兔子问了第二次,才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挂号机器人挂门诊。
挂完后,他坐回原位,可下一秒,精神医学科就跳号了。
兔子再度开口:“先生,轮到您的诊号,请进。”牠蹦蹦跳跳地跑到门诊门口,可爱地歪着头看他。
“……”黑衣男又沉默了,等兔子问了第二次,才走向门诊。
而这时,刚好也轮到原唯芯的诊号,2号。
她转回望着黑衣男的目光,起身走向玛吉医生的门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