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卡尔那德城四公里外的森林深处,地面拖出了一道沟壑,沿途的树木不是被撞断,就是被生生撞歪。
沟壑一直到延伸到百米外的一颗巨树上才停下,沟壑尽头是一坨难以称之为人的烂肉。
烂肉外翻的肌肉组织隐隐泛着银色光泽,它在一点点剥离自身,以此重塑身躯。
恢复如初的脑区组建出一颗完整的大脑,思维重新涌入衔接起过往的记忆,维里恩倚靠在断裂的树桩上,眼神空洞而缺神智。
他抬起那只剩几截断骨的手臂看了看,金属丝不断蠕动缠绕形成新骨骼与肌肉纤维。
残缺不全的人形艰难地站起身,脑海中涌现的最后记忆是那具尸体崩溃引发罅隙膨胀的画面。
是失控的缘故罅隙才没有吞噬掉我吗,这是哪里,卡尔那德城还好吗……维里恩看着地上的沟壑,心中不断升起一个又一个疑问。
为了找到答案,他沿着沟壑的相反方向走去。
……
仅仅半个小时的路程,维里恩一路上看到最多的不是植被,而是深深埋没进地里的建筑残骸,与其说是埋,更像是直接砸进了地面。
周围散落的土壤还很新鲜,说明残骸掉落的时间并不久,种种迹象都在侧面揭示着卡尔那德城的结局。
维里恩不得不直面现实,从头到尾他都被全净会牵着鼻子走,两大教会是,余烬同样也是。
天色逐渐朦胧,借着黄昏的余晖维里恩终于找到那条通往卡尔那德城的道路,以往他所在的这个位置就能远远眺望到城市的轮廓,可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天色掩盖,身处城市的废墟上他才看见笼罩了城市大半区域的黑色帷幕,属于现实的破败城市倒悬在璀璨的星河中,诡异又违和。
视线触及帷幕外围时,维里恩瞳孔震颤,他看见的是一个个定格在帷幕中的人,他们面容极端扭曲,肢体还保持着试图逃离的姿态。
死在罅隙里就连灵体也不得安宁,每具尸体表面都在皲裂淌血,肿大的肉瘤自伤口中缓慢挤出,不断增生中一点点取代着原有的身体组织。
几个孩童被父母紧抱在怀中,受罅隙影响他们的脸像橡皮一样被往外拉伸,其中一个正对维里恩,嘴角夸张地咧起暴露出血淋淋的牙床,彷佛在不竭余力地讥讽着他的无能。
维里恩像一尊雕像一样驻足在原地很久很久。
“还真是一事无成啊,叶明凡。”望着逝者们的尸体,他的声音发颤。
如果能更谨慎一些,自己没有失控的话,这一切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了。
黑色帷幕是罅隙与现实完全相融的结果,它已化为世界的一部分,无法被外力改变也不会再有变化,仿佛是全净会给所有人钉下的耻辱柱。
尽力平复内心的情绪,理智告诉维里恩他必须尽快离开,涉及整座城市的大事件,其它地区的教会神职人员想必正在赶来。
奥斯顿先生他们还好吗……想到这里,维里恩连忙在地上画出召唤石手的符文。
岩石碎块刚聚拢成形马上又裂开,散落一地的碎块排列巧好组成了一行文字:
“我们没事,不必担心。”
他悬着的心才总算放松些许,“至少我还没有把一切搞砸。”
帷幕蔓延的起点大概在芬勒滋区附近,伊韦利区和贫民区因为间隔距离最远才幸免于难,其中居民早已撤离,残砖碎瓦填满了往日人流熙攘的街道。
回到住所,维里恩将一切用得上的东西一件件地从废墟中翻找出来,在与余烬交手时他身为罅隙能力者的身份就已经暴露,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只能离开。
背上所有行李,维里恩的视线忽然移向一处房屋的屋檐,上面正站着一只羽毛洁白无瑕的葵花鹦鹉。
“那个时候谢谢了。”说这话的时候,维里恩收拾行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还好你没把我牵扯进来,那场面有几条命都不够用。”鹦鹉啧啧出声。
“我打算离开了,一起吗?”
“哦,也行,反正没地方去。”罗伯特扑腾着翅膀飞下。
“我们去哪?”
“回家,先回趟维里恩的家。”说着,维里恩攥住了手里的碎石。
碎石原是墙砖的一部分,本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墙壁倒塌它也跟着掉落下来,碎成了好几块,其中一块刚好盖在他要找的行李上。
就是这么普通的碎石,断裂面上却刻着一行文字:无生之地。
就如博尔迪朗玛外的那块石碑一样,讯息来自遥远的过去,留下它们的人早已窥见了未来,也就是现在。
一路走来,自己的选择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吗,一切都在引导着他去往那个无生之地,看似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但他真的有选择吗?
如果未来早已定下,卡尔那德城注定毁灭,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维里恩还找不到答案,碎石被高温烧熔从他手中滴落。
“……全净会。”
这份血债他一定得还回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面对一个有底蕴的组织,仅凭现在的他拼上命也动摇不了全净会的根基分毫,唯有继续寻求晋升才有一点机会。
一人一鸟渐行渐远,踏上了一场不知终点的旅途。
…………
第二天,两大教会的神职人员彻底包围了盘踞在城市中心的黑色帷幕,所有人都收到了同一条命令一旦有东西从帷幕中出来,无需许可,尽全力将其猎杀。
“粗略估计,没来得及撤离的居民大概有五十多万,除去帷幕外围的尸体,还有四十多万处于失踪未确定死亡的状态。”
“部分看守物遗失,看守物-042遗失……”
梦境教会主教埃利奥特看着一项项书面报告,眉头始终紧锁,目前情况只能损失惨重来形容。
全净会那帮疯子费尽心机弄出的黑色帷幕变成了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利剑,黑色帷幕可能只是开始,谁也不知道永恒时钟会不会借此入侵现实。
“埃利奥特主教。”一位年轻牧师紧匆匆地跑来,气都没喘上就急忙说道:“搜,搜救队伍在地下找到了“破法者”阁下,他,他还活着!”
“太好了,快把位置告诉我。”
地底百米深的一处岩体内部,微乎及微的气流透过间隙流动着,“岩体”在呼吸,其蜷缩的姿势未曾有过变化,提卡斯仍未醒来,或者说他还无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