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双像一个自闭症的小孩。
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句话也不说。
班里的孩子在第一天哭完以后，今天就没怎么再哭过了——奥雅弄哭的不算。
小班二十几个人在一起玩玩具，只有靠近门口的奶娃和新来的男孩依旧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你不去跟他们一起玩嘛？”奥雅问道。
白发小男孩微笑着摇头，“不了，他们太小，还是幼崽。”
奥雅觉得好像，眼眸微眯，轻佻道：“你不也是吗？幼崽。”
男孩却道：“也许我不是呢。”
他说这话时双目含笑，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低头看。
奥雅挑眉，好奇地瞅了一眼他所看的书籍，“看啥玩意儿呢？”
“箭术基础。”陌双回答。
“剑术？”奶娃好笑道：“你这么大的娃还会耍剑？”
“不，是射箭。”男孩说着放下手中的书，一对异色瞳孔静静注视着奥雅，红唇勾起，眉目含笑，微微眯眼，对着奥雅做出了拉弓的动作，轻声说道：“就像这样，拉弦，执箭，对准目标的心脏，在对方露出破绽之时，立刻松弓。”
“然后——”
“那支箭，就会瞬间穿透她的胸口，狠狠地，置她于死地。”
奥雅：“……”
莫名往事浮现心头。
代入感很强，心脏已经开始痛了。
于是奥雅没再找陌双说话了，掏出包里谢初给她准备的智能手表开始玩俄罗斯方块。
这种智能手表有着安卓系统的全部功能，要是内存再大一点，还能打王者。
幼儿园的小朋友基本上就是玩，从早玩到晚，顺便读个拼音写点数字再涂点儿颜色，总之——十分无趣。
是的，十分无趣。
涂色涂的正嗨的奥雅依旧倔强的想着。
还不如玩俄罗斯方块呢！
但是偏偏手停不下来——真讨厌！
奥雅涂的是一个美丽的花仙子，用粉粉的颜色涂了头发，又用漆黑的彩笔画了裙子。末了微微笑，漆黑暗黑系的服装真好看！
她眼眸微转，瞥见身边那位早上被自己吃了橘子的男孩也在涂色，于是心下不屑，眼珠子瞟到他的图画册上，瞅了眼他涂的颜色，正想嘲讽，然后——
她看见了一副《清明上河图》。
“……”
默默撕掉花仙子，继续玩俄罗斯方块。
——果然，涂色什么的最无聊了！
*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虽然老师们尽力给小朋友营造欢乐的氛围，然而这氛围里，却总有那么一两位不合群的小家伙。
比如——
“陌双兄，有没有兴趣来一盘棋？”奥雅将她画的方格子本递到旁边看书的男孩面前。
精致漂亮的男孩淡淡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却之不恭。”
白圈代表白子，涂黑代表黑子。
所以，是围棋么？
男孩垂眸，细密的睫毛微颤，唇角勾勒着慵懒的弧度，似乎总算找到了一点小小的乐子。
然而过了一会儿——
“……你到底，在下什么？”看着将他的黑子只要连三颗就非要堵起来的奶娃，神情微妙的男孩，终于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奥雅眨眨眼道：“五子棋呀！话说你怎么这么菜？”
陌双：“……”
草率了。
*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饭点。
虽说奥雅平时不老实，但是一到吃饭，就顿时坐的像一个乖宝宝。
吃饭就在教室里吃，会有专门的送餐老师送过来，分发餐盘和碗，还有小勺子。
幼儿园食堂里的饭菜味道还不错，今天中午应该会喝鱼汤，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奥雅的小鼻子就已经闻到了味道。
她翘着二郎腿高深莫测地对旁边的小胖子道：“我给你打赌，今中午肯定又鱼汤。”
小胖子就是那个奥雅吓哭的，他耸耸鼻子，表示——“真的吗？我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奥雅笑嘿嘿道：“我自有办法，赌不赌？”
“赌什么？”小胖子不服气。
奶娃见他上钩立刻贼兮兮地说：“就赌餐后水果怎么样？要是我赢了，你就把你的西瓜给我，要是我输了，我就把我的西瓜给你！”
小胖子眼睛顿时一亮，忙点头答应：“好啊好啊！”
赌局就这么定下来了，旁边的看书的男孩淡漠地瞥了一眼笑得贱兮兮的奶娃，忽然说道：“那我也参加吧。”
奥雅一愣，更高兴了，“那你赌今中午咱喝得鱼汤还是没鱼汤？”
“没有。”男孩微笑道，他笑起来眼眸微眯，有种柔和在里面，然而仔细瞧瞧，却一定能够发现他瞳孔深处的戏谑和冷漠。
只可惜心大的奶娃才不会看出这些东西。
智商随脑子身体一起回退以后，她越发幼稚了。
很快，鱼汤的香味越来越浓，奶娃眼睛亮亮的盯着门口，从男孩的角度看去，就像两颗圆溜溜的大葡萄。
陌双顿了顿，他从未在奥雅的脸上看见过这般期待的神情。
不过——那又如何？
男孩垂眸，眸色微冷，又继续低头看书。
当送餐的老师即将进入教室的那一刻，忽然间！老师脚底一滑，就这么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装着鱼汤的铁桶就这么洒了，甚至烫红了老师的手臂！
刹那间，所有小朋友都吓了一跳，奥雅也站了起来，似乎有些惊异！
班主任老师赶紧跑到了那人的身边把她扶起来：“哎呀天哪，快！我送你去医务室！”
送餐老师却道：“那孩子们的汤怎么办？”
班主任回答说：“等会儿让食堂那边再弄一份来就行，先跟我去医务室吧，走！”
两人离开以前，班主任交代助教老师分一下饭菜，而后拉着送餐老师匆匆下了楼。
这下子——班上没汤了。
不过小朋友们担心的却不是没汤，一个个眨着大眼睛把助教老师望着，眼巴巴问道：“刚才的老师没事吧？”
助教道：“放心放心，她一定没事的。食堂那边等会儿会送一份新的汤过来，只是不是鱼汤了，是番茄汤，可以吗？”
小朋友们异口同声道：“可以！”
奥雅：“……”
她呆呆坐在座位上，脑子里忽然迸出了一句歌词——
“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
眸色微沉，略感不对劲。
奶娃撑着下巴蹙眉思索着，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摔倒了呢？好巧不巧，好就是在即将进入教室的时候脚滑。
而且——毫无预兆。
*
“看来今中午没有鱼汤了。”
忽然，身边的白发男孩温柔地翻过一页书，笑了笑，轻声道：“真是可惜呢，奥雅同学。”
奥雅：“……”
*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滑到了？”
医务室的白大褂老师问道：“教室也没有门槛啊。”
那送餐老师神色疑惑：“我也不知道，就赶紧要进教室了，一股力量忽然把我往后一推。”
“……什么鬼。”医务老师吐槽道：“新世纪，别整些奇奇怪怪的超自然现象。”
送餐老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算了，懒得说。”
班主任回到教室以后，孩子们已经喝上了番茄汤，也得到了餐后水果。
餐后水果是西瓜，每人两瓣。
不过看了一圈，门口的奥雅盘子里，却什么都没有。
班主任问道：“这是怎么了？吃完了？”
“不是。”奥雅摇头，“是大义凛然的我把它们分别送给了一左一右两个同桌。”
说完，指了指陌双和另一个小胖子。
班主任忽然笑了：“没想到奥雅小朋友还这么友爱呢。”
“哼！”奶娃嗤笑，不屑地仰起头：“谢谢夸奖。”
话虽如此，但她漆黑的眼睛不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两人身上瞟。
小胖子吃东西很快，三两下就结束了，奥雅看了个寂寞，于是转过头，瞥见陌双在一点一点细嚼慢咽，边吃边看书，她顿时咽了咽口水，直勾勾把人盯着。
察觉到奶娃镭射光线的男孩：“……怎么了？”
奥雅轻咳一声，脸颊微红道：“夏天，吃西瓜太慢的话……热了就会不好吃的。”
陌双听罢，微微挑眉，随即笑了笑，“好，那我快点把它吃完。”
奥雅：“……”
啧。
*
吃完饭以后，就要到午休时候了。
幼儿园的床都在一间大大的教室里，所有小孩子们睡成一排排，各有各的小枕头和小被子。
睡觉的排序和座位一样，因此奥雅睡在门边倒数第二，陌双则是第一。
奶娃才不会乖乖睡觉，她躲在被子里玩俄罗斯方块。
但是九月夏天，一直呆被子里玩久了会很热，所以很快奶娃就热的探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
头钻出来以后，她这才发现身边陌双离她非常远。
本来小朋友的床都是没有间距的，但陌双硬生生给整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来。
她微微挑眉，忽然悄声打趣笑道：“哟，小公子还不喜欢与别人挨着呀。”
陌双没有睡着，奥雅灵敏的听觉能够分辨熟睡之人和非熟睡之人间呼吸的微妙变化。
果然，那背对着奶娃的男孩慢慢转过了身，俊美白皙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道：“向来如此，勿怪。”
奥雅摇摇头，“只是你怎么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九月夏天，就算是教室里开的有空调，也不至于给你冷成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