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叶舟疑惑地望着书房门口,片刻,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接着又是两个,却是罗家财家的三个小孩!
古叶舟奇道:“怎么了?你们来作什么?是不是你老爹的伤势有反复?”
几个孩子滴溜溜转动着大眼睛,一下一下地吸着浓鼻涕,有的还咬着手指头,望着古叶舟不说话。
看样子不想是他们父亲的病情有反复,古叶舟眼珠一转,笑道:“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是私塾的孩子,来问问我这个先生,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上课?对不对?”
几个孩子还是不说话,只是这样望着他。
古叶舟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不对,因为这几个孩子都还不到六七岁,没到启蒙教育的年纪,按理说是不会上学的,尤其是农村的孩子,读书更晚。
他走出书房门,准备跟莫槐香说一下,看看她能不能问出这些孩子来干什么。跨步出门,便看见了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大约有十一二岁,站在那三个小孩的身后,正是罗家财家打抢水喝的那女孩子。不由又是一愣,看来,罗家财家所有的孩子都来了。到底什么事情?
古叶舟探寻的目光望向那女孩,女孩不敢迎接他的目光,马上就低垂下了眼帘,把面前的一个孩子拉过来,挡在了她自己面前。却没有说话。
古叶舟来到厨房,对莫槐香道:“罗家财家的四个小孩过来了。也不说话,不知道作什么来的。”
莫槐香一声冷笑:“等一会你就知道他们来作什么了,——千万不要理睬他们!”
“这么神秘?到底什么事情?”
“我说了,等一会咱们开饭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要作什么了!”
古叶舟有些明白了,不由苦笑地望着那几个孩子。
过不了多久,终于,饭好了。
从铁鼎罐盖子一掀开,饭香飘出来,那三个小孩子立即进了厨房,一个个排着跪在火铺边的空地上,伸出三双脏兮兮的小手。也不说话,只是可怜巴巴望着古叶舟,连莫槐香都不看,似乎知道看了她也没有用似的。只有那大一些的女孩子在门口没有进来,不过,跟三个小孩一样,也是跪在了地上,伸出同样脏兮兮的手,两眼望着古叶舟。
莫槐香俏脸寒冰,瞪眼道:“出去!都出去!”
三个孩子没有动。莫槐香上前,抓起一个拎着,走到门口,咚的一下扔在楼板上,转身要抓另外两个孩子,等她把另外两个来孩子提起来的时候,门外的那个孩子又爬起来跑进了厨房,依旧跪在古叶舟的面前。与此同时,门口的那个女孩子则是一脚跨在门槛上,显然是不让莫槐香关门,也作出乞讨的动作。
眼看着莫槐香跟三个孩子闹腾,古叶舟叹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饭碗,将一碗饭分给了四个孩子:“行了,起来走吧!”
这四个孩子忙不迭的接过饭团,也不顾还很烫,直接就塞进了嘴里。
“小心烫!”古叶舟急声道:“慢慢吃,不会抢回来的。”
可是三个小家伙却是根本不顾,几下子便把手里的饭团吃光了。唯独还有那大一点的女孩,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大半放在手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古叶舟很是感慨,却也很无奈。
莫槐香瞪眼对四个孩子道:“行了!先生把自己的都给你们吃了,你们该满意了吧?还不走?”
四个孩子咕咚跪下,给古叶舟磕头,然后爬起来跑了。楼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莫槐香瞧着古叶舟,没好气道:“你把你的给了他们吃,那你吃什么?”
“我不饿,晚上再吃。”
莫槐香跺脚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天那一锄头把你给打傻了?这下好,你中午给了,他下午还来,那时候你还给不给?”
古叶舟微微一愣:“不会吧?”
“不会?等着瞧!来得恐怕还不止一个!”
古叶舟无语。
莫槐香噘着嘴,把自己的一碗饭赶了一大半给古叶舟:“喏,我的分给你!”
“不用了!”
“快吃吧!我能让你看着我一个人吃?我能吃得下?”
古叶舟讪讪地笑了笑:“那多谢了。”
“谢什么,”莫槐香很是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大米,你爱给谁给谁,我才懒得管呢!”
古叶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埋头吃饭。
时间慢慢过去了,两人中午都只吃了个半饱,所以,到了下午,都有些饿了。可是,莫槐香却没有做饭,而且,中午的吃饭的碗他也没有洗,就放在那里,然后一直在堂屋里纺棉花。古叶舟饥肠辘辘地看着书,不时看看莫槐香,想着他怎么还不去做饭。可是莫槐香一点都不着急。
便在这时,又听到走廊的楼板嘎吱嘎吱响,罗家财家的四孩子一个不少地又来了。而且,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三个小孩和一个妇人。走到堂屋中,古叶舟才看清,那妇人后背还背着一个老妪,却是罗家财的母亲,佝髅成一团,躲在妇人的背后,所以他没有看清。
走到堂屋里,妇人把老妪放在地上,老妪就那样蜷缩这侧躺在楼板上,不时咂巴一下干瘪的嘴。七个孩子和两个大人,都眼巴巴望着古叶舟,也不说话。
莫槐香也不理睬他们,好象根本不认识他们似的。只是纺着棉花。那些人同样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古叶舟。
古叶舟惟有苦笑。
一直到天快黑了,莫槐香这才站了起来,走进厨房,拿了两个碗出来,对那妇人、老妪亮了一下还沾着米粒的空碗:“刘婆婆,李婶子,喏,看见了?空碗。我已经知道你们会来,所以,我们提请做饭了吃了。今天不做饭了。你们回去吧,等了也白等。”
那中年妇人和背着那枯瘦如柴的老妪,好象是哑巴了一样,没有回答,却也不走,只是站在那里讪讪地笑。七个小孩仿佛没有听见莫槐香的话,蹲在书房的门口望着古叶舟,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头。
莫槐香说了一遍,仿佛知道他们不会就这样走的,便也不再说。
莫槐香收拾了纺车,转身往厨房里走,那个半大的女孩赶紧的抢步上去,跨进了厨房里,几个小孩也跟着翻过高高的门槛,有几个站在火铺边上,有几个则骑马一样坐在高高的门槛上。转动着小脑袋,一会儿望望莫槐香,一会儿瞧瞧古叶舟,显然是担心莫槐香会把厨房门关上。
莫槐香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在火铺里坐着,也不生火,只是抱着双膝望着窗户外的繁星出神。
古叶舟看见了书桌上有一盏小小的油灯,但是里面的油已经基本上见底了。他又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点灯的油,索性就不看书了。他合上书本,出来,把书房门关上。站在那里看着这些小孩还有妇人和老妪,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说,黯然地钻进了厨房。上了火铺,拿了一根板凳,坐在莫槐香的身边。
莫槐香侧脸看着他:“现在相信了?”
古叶舟点点头,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
“连着两年的大旱,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断粮了。现在,村里上百户人家,就只有我家、龙老太爷家、马大麻子家,还有你家,一共四家还有粮食。我爹那是有名的铁公鸡,不拔一毛,不说跪下磕头,就是马上饿死在我家门口,我爹也不会给一颗米救命!村里人都知道,也尝试过,我家有几个家丁护院,还有一头猛犬,他们也不敢进院子要饭,要不然,护院会放狗咬人的。村里有人被这样咬过,都知道。”
古叶舟心头暗道:这莫槐香的父亲,还真有点地主恶霸的意思。当然他嘴上不敢说出来。只是望着莫槐香。
莫槐香似乎坐累了,她直起腰,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玲珑剔透的腰肢扭了扭,又挺了挺鼓鼓囊囊的胸脯,那两团火热的圆球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颤抖,看得古叶舟眼都直了,有一种犯罪的冲动。
莫槐香似乎故意使坏,吃吃一笑,将双臂抱在胸前,挡住了那一对**,若无其事接着说:“其他三家,跟我家差不过,也是强横无情出了名的。不吃他们这一套。以前吧,你差不多跟村里大多数人一样断粮了,所以他们也不会找你讨饭。可是这一次,我爹已经当众说了每人赔给你两斗米。大家都知道了。眼睛都盯着呢。罗家财家最是会算计,看见你因为他们几个孩子老人下跪哀求,你就心生了同情,于是便接着让孩子来要饭了。”
“那两个妇人和老婆婆是谁?”
“罗家财家的亲戚,那刘婆婆是罗家财的老母,那里李婶子是他的表姐。另外的三个孩子,是他们家里亲戚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