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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世代立根官场。

徐老爷子更是政坛上响当当的人物,当这位隐退多年的老人站在眼前时,安隅稍有些手足无措。

不因别的,只因他身上那股子浓厚的王者气息,即便是耄耋之年,并未随着年岁的增长的便的温雅,相反的,如浓茶一般,沉淀的更加彻底。

细看之下,徐绍寒的眉眼与眼前这位年老者,有六分相似。

身旁,徐绍寒抬手陇上她的肩头,缓缓捏了捏,给其依靠。

似是在无声言语。

这日晚餐前,徐家人坐在客厅一番浅淡,话语间围绕的大多都是些许琐碎事情,老太太同叶知秋抱怨花房鲜花焉儿了多少。

说起总统府主宅的事儿,一套又一套的,至老爷子退休后,二老喜爱出游,游山玩水兴致颇高,一年到头在总统府住的日子可谓是屈指可数。

游山玩水成了她们老年生活的乐趣。

听闻一群女人在谈论花房鲜花。

老爷子从中插了句嘴,“花有重开日,不值伤感。”

这话,生活的颇为大气。

二姐徐洛微听闻老爷子这话,笑道;“美时美分的花都有不同之景,来年再开,兴许以不是我们爱的形状了。”

徐家人,言语间,文绉绉的,老爷子更甚。

二姐徐洛微浅笑嫣然间将客厅气氛翻转,弄的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颇有将门大家风范。

客厅内,她坐在徐绍寒身旁,稍显局促。

十五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她从未真正抬起头过,因老爷子不喜,赵家家宴她更甚是未曾出席过,如今,坐在总统府客厅听闻徐家人气氛融洽浅言欢笑,不免有些拘谨。

只是那平静的面色善于隐藏情绪,未曾表露半分而已。

七点差五分,安隅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徐绍寒让佣人引路。

见人离去,老爷子深如海底的目光落在徐绍寒身上,话语间带着长者的凌厉;“你选中的女子,也不怎样。”

老爷子对于徐绍寒如此匆忙就与赵家继女完婚之事,本就颇有微词,今日是婚礼之后首次相见,免不了上下打量。

老一辈的思想观念里,国母、必然是要八面玲珑之人来坐,而安隅的沉默寡言,恰好与之相反。

所以、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老爷子对安隅,不满意不是一丁半点。

没有大家风范,登不了大雅之堂。

徐绍寒似是一早猜到老人家会是如此态度,未觉有异,伸手端起茶几上瓷杯,面含浅笑,带着三分吊儿郎当七分认真,话语淡薄;“既是我选中的,我喜欢便好。”

一屋子人,都听出了徐绍寒话语间的言外之意。

他老婆,他喜欢就够了,旁人意见不重要。

爷孙二人你来我往,老人家面色有些许寡白,许是没想到自己耄耋之年,还能被晚辈如此对待,一时间,面色稍有难看。

“一个不入流的继女,倒也能让你下娶,”这话,没了前一句的刻意压制,更多的是凌厉与不悦。

“豪门贵女中,多的是放浪女子,爷爷、品花品香不品形,你教我的道理,我至今都记着。”

豪门千金不过是外表光鲜亮丽看着好看罢了,这些年游走于之间,见多了那些搔头弄姿、水性杨花的豪门小姐。

可谓看人不可管中窥豹。

豪门千金多的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

那些表面里是大家闺秀,私底下谁知道他们养了多少男人供他们玩耍?

徐绍寒如此话,无疑是在明晃晃的当着老爷子的面维护安隅,只是这维护看起来客客气气的。

尊老的很。

男人俯身将手中茶杯搁在桌面上,示意一旁佣人填茶。

且还看了眼安隅搁在一旁的杯子,伸手推过去,意思明显。

佣人会意,将二人茶杯都填满,微微弯身退出去。

徐绍寒推出去的不是杯子,是安隅在徐家的地位。

是他这个丈夫在徐家给她的依靠。

半晌、老爷子伸手拨弄手中茶盖,瓷盖落在杯缘处有些轻微声响,上了如此年岁,若非刻意,周身气质应当是和善慈爱的。

而老爷子今日,显然是看徐绍寒不爽,喝了口清茶欲要言语,却被徐绍寒没礼貌的抢了先;“娶妻当娶贤,白骨精生的美,可她嫁给唐僧是要吃肉的,安隅虽出生贫寒,但贵在懂事体贴,爷爷莫要为难她。”

懂事体贴?

他这话一出来,旁人不知晓,叶知秋与徐洛微可知晓。

到底是该有多懂事体贴才能开了你的脑袋?

后面那句莫要为难,带着晚辈的婉求,可这委婉的要求,也是裸的告知。

徐绍寒许久之前说,将安隅从赵家那个龙潭虎穴里拉出来,便是要护她。

此话,不假。

在徐家,他有足够的能力护着她。

即便是年岁渐长的老爷子也不能说他半句不好,否则,这位徐四爷是要生气的。

眼前茶杯冒着热腾腾的热气,一客厅的人目光在徐绍寒与老爷子身上来回流转。

“我若偏要为难呢?”老爷子沉重的话语落在徐绍寒身上,上了年岁的人身上那股子戾气依旧还在。

徐绍寒闻言,薄唇紧抿一线,端着杯子的手徒然间握紧,锐利的目光锋利如刀;话语沉沉冷冷,带着晚辈不该有的戾气;“那便是为难我。”

一屋子人,倒抽一口凉气,望着徐绍寒,带着些许诧异。

为了一个新入门的新妇,与自家长辈如此剑拔弩张,莫说是天家,就是平常人家也是不该有的存在。

而今日,徐绍寒却做了。

“安隅性子淡,爷爷为难她,她自是不会同我告状,但若是让我知晓,莫要怪我从中插手,您对她有意见,无非是她出生卑微,但人的出生,岂是自己能定的?比起赵家那个时时刻刻病恹恹的林黛玉,我更倾向于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做我妻子。”

这话,是真的。

赵家嫡女赵书颜,出了名的药罐子。

这世间,除非爱到骨子里,无人想娶个药罐子回家供着。

“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让我不要为难她。”

“是如此,”男人大方承认。

徐家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倘若你以为他们的秤砣是平的,那你便错了,你的出生,是他们眼中的重量,倘若你出生高贵,学识又高,加一分,若在来是容貌出众识大体,便在加一分,以此类推。

出生是底牌,而安隅,在徐家长辈眼底,是一个连秤杆都上不了的人。

首都豪门,分三六九等,安隅却连豪门都算不上。

卫生间内,她上完厕所站在里面许久未有动静,不大愿意出去。

那和和睦睦一家人喜笑颜开的氛围着实是不适合她这个素来独来独往之人。

伸手挑开水龙头,看着清水哗啦啦的流进面盆而后消失不见,整个人心里有一股子轻松感。

好似这也是一种有效的减压方式。

卫生间内,她百无聊赖的盯着水龙头。

客厅内,祖孙二人颇为剑拔弩张。

总统阁下归来,见气氛如此微妙,不由多打量了两眼,叶知秋见人,迈步迎上去,话语淡淡柔柔;“回了?”

徐启政目光落在自家妻子身上,似是在询问,叶知秋挽着人的臂弯往楼上卧室而去,进卧室,一边伸手退下徐启政身上西装外套一边道;“父亲说了安隅两句不好,绍寒红了脸,爷孙二人这会儿正在楼下较劲呢!”

徐启政配合着叶知秋伸手将手从袖子里退下来,拧眉问道;“好端端的,父亲说人家不好做何?”

叶知秋闻言,望了眼自家丈夫,叹息了声:“到底还是没如他的意娶、、、、、、、。”

“好了、既已成舟,此事万不可在孩子面前提起,父亲那边我去说,”叶知秋话语未出,徐启政打断了她的言语,字里行间不愿提起的事情终究还是止住了。

有些东西,要让它随着黑夜掩埋在尘埃里。

叶知秋望着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面色有些不大好,只是淡淡道;“绍寒很护着安隅。”

徐启政迈步进浴室,伸手按出洗手液在掌心来回搓着,话语冷漠;“自己费尽心思谋回来的老婆,能不护着?”

他犹记得那个夜晚,徐绍寒满身酒气回家,站在他跟前一脸认真且严肃的告知他,他要结婚,娶赵家姑娘。

彼时,徐启政还以为他要娶的是赵书颜,不屑道了句;“一个药罐子,娶回来供高堂?”

“另一个,“他道。

徐启政睨了人一眼,妄以为是这没脸没皮的喝多了说混话儿,便没放在心上,那知晓,头日天没亮,这家伙带着人登门了。

在此之前,徐启政知晓赵家有一继女,但他如所有人一眼,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继女未曾个过多留意,却不想转瞬间,他儿子偷摸摸框了胡穗与赵波,将人给拐到手了。

知晓时,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你同意的?”叶知秋听闻他这话,稍有疑惑,望着洗手的男人。

后者伸手关了水龙头,拿过一毛擦手毛巾缓缓擦拭着。

未回应叶知秋的话语。

有些事情,唯有当权者才知晓该如何算计。

天家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更甚是也不会成全任何一个人。

徐启政心中的谋算,多年之后爆出时,安隅与徐绍寒大干了一架,将他那富丽堂皇的书房砸的稀巴烂,且还险些小产。

安隅从洗手间出来,手中水渍半干未干,徐绍寒起身,示意佣人递毛巾过来,而后起身,洁白的毛巾包裹着她纤瘦的掌心,来回揉搓着。

安隅低头瞧着,也不言语。

男人手中动作结束,伸手将毛巾递给佣人。

拉着安隅坐下。

宽厚的大掌依旧落在她腰腹间。

经此前一事,,老太太对安隅显然是热络了些,拉着这个不善与人交际的孙媳妇儿闲聊着,聊得,也大多都是些许见闻与工作上的事情。

偶尔安隅搭不上话,徐绍寒在中间缓和下场子。

十足十的将媳妇儿捧在掌心。

直叫老爷子心里怄气的很。

这顿晚餐,吃的较为和睦,只是,缺了徐家长子。

听徐启政道,老大正在出访,不常见,亦是正常。

一顿晚餐,其乐融融,只是这和睦中多了些许怪异与沉默。

夜间,叶知秋建议二人留宿总统府,徐绍寒应允。

徐绍寒总统府的卧室,安隅是二次来。

第一次,乃婚礼当日,彼时,大红绸缎布满房屋,尚且看不清屋子原本面貌。

此时,站在卧室中间,她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孔雀蓝色调的装修,显得整间卧室华贵而又简单。

大气而又不失内敛。

与磨山不同的是,这间屋子更多了些许男性气息。

正打量着,身后房门被叩响,微转身,徐洛微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套大红色真丝睡袍,笑容艳艳;“绍寒说你总统府没预留衣物。”

她伸手接过,温温道谢,并未注重称呼。

徐洛微此时,小跨一步进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迈步至安隅跟前,温软道;“安隅、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她嫁给了徐绍寒,嫁给了这么个处处维护她,有担当的男儿。

羡慕她年纪轻轻便能的一人所爱。

羡慕她,虽历经苦难,但最终有人维护。

徐洛微望着她,目光沉沉,星河般的眉眼间,带着些许氤氲,而后微侧眸,掩去眸底那呼之欲出的清水,哂笑道;“瞧我,同你说这些做何。”

这夜,徐洛微欲言又止,转身离开卧室。

自古王侯将相子女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而徐绍寒是豪门中最为硬骨的存在。

他的婚姻,容不得任何人插手。

徐洛微羡慕安隅,得如此一个处处维护她的丈夫,却不知,这场婚姻,让她放弃了多少。

那些在她们这些人看起来眼里不值一提的东西,或许是她的全部。

世人只道是王子看上灰姑娘便是你的福分,却从未问过,更甚是从未想过灰姑娘想不想嫁,爱不爱他。

她的人生中,不该有婚姻这一选项存在。

若非徐绍寒使劲手段巧取豪夺,她如今,依旧是孤身一人一身轻。

徐洛微羡慕她,羡慕她什么?

羡慕她毫不知情被亲生母亲出卖?还是羡慕她困于这囚笼之中?

羡慕她年少无家?还是多年寄人篱下?

有些伤痛,不能想。

想多了便会啃食脆弱的内心,让你崩溃。

思及此,安隅低眉,眉眼间有一丝绯红一闪而过,万般无奈中带着些许苦涩。

这种苦涩,是这个拥有一身傲骨的女子,对婚姻现状的妥协。

她从不羡慕自己,一个出生贫寒受尽世人唾弃无人爱的继女有何好羡慕的?

她自幼羡慕赵书颜,那个女子,拥有了这个世间最为美好的父爱母爱,而自己?不过是个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寄人篱下的继女而已。

她是安隅,在这座四方城里,就是个另类的存在。

夜间,她洗漱好,穿着徐洛微的大红睡袍从浴室出来,手中拿着干毛巾擦拭着因洗澡而打湿的发尾。

许是觉得屋里沉闷。

迈步至落地窗前,伸手拉开玻璃,而后缓步至阳台,吹着初夏徐徐晚风。

低眸间,院内树影婆娑处,有一红点忽明忽暗,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徐绍寒站在树荫下抽烟,手中拿着电话贴在耳边,在同那侧言语何。

男人步伐未动,身上衬衫袖子高推,挺拔中带着些许随和。

若非那忽明忽暗的烟火,怕是无人知晓树下站了那么个人。

夜风戚戚,总统府院落,本就有些像原始园林,徐绍寒立于树荫之下,说非细看,当真是有些恐怖片的味道。

安隅初见徐绍寒,是一群职场精英男男女女着正装跟在其身后,乍一看,恍惚以为是哪个剧组在拍商业大片,走近,才惊觉,这人是徐氏集团掌舵人。

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带着徐氏集团跨向国际,若说没手段,怕是无人相信。

身处首都,她听过太多关于徐氏集团徐董的传闻。

似好,似坏,似风花雪月,都不少。

她缓步至一旁,坐在阳台藤椅上。

低眸拧着发尾时,余光瞥见屋内有一清丽身影出来,绸缎包裙包裹着身材,在夜灯下显得整个人凹凸有致,颇为性感。

一头中长发披散与腰间,随着夜风飞舞。

女子步伐往前,半个身子在树荫下,半个身子在月光下。

半明半暗之间,安隅看不大真切,但却也知晓,这二人在眼神交流。

数秒之后,徐绍寒收了电话,低眸望向眼前人,二人在聊着什么。

夜光下,俊男美女显得静默而又美好。

如此想着。

徐太太内心有些隐隐的情绪在跳动。

许是不想放纵自己。

她静静看了数分钟,伸手拉开椅子起身,楼上动作有些声响,让徐绍寒视线望上移了移,恰好撞见安隅着一身大红睡袍起身进卧室的场景。

他抬步欲走,身后声响传来;“绍寒。”

男人步伐微停,但身姿未转,背对着徐子矜,只听她在问道;“你今日维护安隅,是出于做丈夫的责任还是出于她是你妻子。”

有些东西,若刻意隐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可若是有些许流露,便如那崩堤的江水般,滚滚而来。

比如,徐绍寒与徐子矜之间这忽明忽暗的关系,若安隅在,必然会多想。

徐子矜的颤微与隐忍在此时显得如此清明。

有些东西,只能在黑夜中散发出来,白日里,不敢。

徐家家规深严,深严到让你寸步难行。

徐绍寒挺拔的背脊泛着些许寒凉,指尖香烟还剩些许,在夜风下忽明忽暗,凉薄的声响平铺直述而来;“是因为爱。”

“我娶她,也是因为爱,”他似是怕她不懂,在重述了遍。

言罢,跨大步上楼。

楼下,夜风席席,吹乱的,何止是她的发丝?

二楼卧室内,安隅随手拿起一本放在床头柜上的书籍随意翻阅着。

擦头发的毛巾被她随意扔在床尾,显得那般不爱干净。

徐绍寒进来,满身烟味。

她抬了半分眸。

却见这人并非光手进来,且手中端了杯水,依着这些时日的习惯,她想,定然是杯加了糖的水。

而事实,也是如此。

徐绍寒迈步过来伸手将水杯搁在其床头柜上,话语温温;“喝了再睡。”

安隅嗯了声。

徐先生伸手将她手中书籍关了一秒,望了眼书皮。

看到封面时,眉目弯了半分,笑问道;“看得懂吗?”

安隅手中拿的,是一本关于控股方面的书籍,因着是国外出版,且翻译版本稍有些问题,显得深奥难懂,这本书,在他床头柜搁了数月。

安隅倒也不装不做作,直言道;“不懂。”

她一个专业学法律的人、若是懂这些深奥的控股知识,可以转行了。

闻言,徐先生笑了,似是笑她直白坦荡,伸手摸了摸她柔发,宠溺笑道;“不懂就不看了,喝完水早点睡。”

男人起身,路过床尾时顺手将安隅丢在上面的湿毛巾给拾了起来。

这一举动,自是没有逃过徐太太的眼眸。

“徐绍寒,”静谧的卧室里有一清丽声响起。

“恩?”男人微转身,一个字,话尾微扬了半分,竟有种娓娓之感。

此时的徐绍寒,与刚刚楼下的徐绍寒,可谓是两种人。

前一种清冷无情,后一种温声细语。

堂堂一个商场大亨,若身上没有那股子清冷尊贵世故圆滑,似也说不过去。

而徐绍寒,无非是在面对自家爱人时,将这些都给掩了起来。

“徐家百年世家,底蕴深厚,家族氛围融洽,按理说,你的妻子即便不是将门世家,应当也是大家闺秀。”

她话语清冷,无波无澜,似是在平静诉说一件及其简单之事。

徐先生拿着毛巾站在卧室中间,面上表情有一秒的森寒。

只道是安隅对此事有着非比寻常的热衷,时不时给他敲一棍子。

思及此,徐先生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嗡嗡唱着山歌。

迈步向前一步,心里的那股子怒火无形中蔓延开来。

但转眼又想,罢了罢了,总归是自己要娶的,年岁小了些,不能同她上纲上线。

得惯着。

谁让他娶了个有本事嘴皮子利索能跟你斗智斗勇的姑奶奶?

起初,徐启政担心徐绍寒娶赵书颜回来供高堂。

若是让他看见自家无法无天的儿子在安隅面前怂的一逼,还不如娶赵书颜回来供着。

“睡觉,”男人嗓音带着些许咬牙切齿,伸手啪嗒一声按了灯,不给安隅说话的机会。

“我在同你说话,”安隅伸手啪嗒一声按开了灯。

“不想说。”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苦难,徐绍寒,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徐绍寒想,得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姑奶奶好不容易对自己和气了几天,若是一时冲动毁于一旦,划不来。

索性,眼不见为净。

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内,流水声响起,安隅默了半晌,稍有怒火伸手、将手中书籍啪嗒一声丢在床头柜上,

而后,推开被子起身,往阳台方向而去。

正月十四的月亮,不够圆,但盛在够大。

这几日天气晴朗,此时夜空,也是漂亮的很。

首都市区,道出高楼林立,若想看夜间美景,总统府绝对是绝佳之地。

安隅静站了会儿。

视线落在院子里徐绍寒刚刚站的那个位置上,有一人影,还停留此处。

微风过,显得身影飘摇不定。

一上一下,二人案子打量对方。

徐子矜多年来身为徐氏集团公关部经理,练就了一身与人周旋的好本事。

而安隅,身为全国顶尖律师,嘴皮子功夫也好,周身气质也好,不熟安隅。

片刻,安隅转身,端起床头柜那杯糖水,迈步至阳台,似是没看见楼下人似的,杯子贴着墙壁,一杯清水,顺延而下。

如同爬山虎似的,爬满了正面墙。

楼下那人,将她此举,尽收眼底。

而安隅,拿着空荡的杯子,微微转身,转身之际,眼底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人心,很复杂,也很简单。

但若想试探,有千万种法子,能让你得出结果。

她并非生来心狠手辣之人,只是,被这无情世间所逼迫罢了。

夜间临睡前,安隅侧躺在床上酝酿睡意,身侧,是男人翻动书籍的声响。

三五分钟后,声响停歇。

徐先生将手中书本搁在床头柜上,侧眸望了眼向外侧躺的安隅,伸手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窝里,将在腰腹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一系列动作,万分轻巧。

霎时,卧室内一片黑暗。

徐绍寒才一躺下,卧室响起手机震动声。

才一躺下的人猛然一个惊颤,

第一反应,便是一手捂着安隅耳朵,一手掐断电话。

见人没醒,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夜风微凉,总统府院落里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

阳台上,男人拿着手机,欲要回拨电话,那侧却先行过来,接起,语气不大好;“何事?”

“码头那边出事了,华总那边怕是有大问题,”那侧话语急切,听闻声响,还有阵阵狂风吹来。

华慕岩手中控着首都码头,进出口货物长期游走与码头之间,相当于无形中空着海上航线,这若是出事,不伤筋动骨也能让你躺个百来天。

那方急切话语出来,徐绍寒便知晓了事态严重性。

片刻,拿着手机反身进了衣帽间,摸黑往身上套着衣物,且话语低低;“不管何事,不能走漏风声,切莫急躁,必要时刻,不惜一切代价封口。”

言语之际,他身上衣物以换完,正欲趁着月色出门之际。

拉开衣帽间门,却赫然见漆黑卧室里,安隅坐在床上直愣愣盯着他。

那目光,在黑夜中清明的有些渗人。

无疑、徐绍寒又一次准备将她抛弃。

新婚次日,她面对凭空消失的丈夫心头有着难隐之痛。

他的消失,带给她的伤痛至今未曾消散。

而今日,二人初留宿总统府,这个男人,却又准备连夜消失,将她一人扔在这个沉厚的大宅子里。

他从未想过,她到底是否愿意孤身留在徐家。

更从未想过,他若是急急忙忙出去,她在这个不熟悉的宅子里有多无依无助。

或许到了明日清晨,她这个不善与人交流的妻面对全家人的质问,她该如何自处?

徐绍寒又一次准备将她抛弃在阴暗的阳光下。

又一次准备让她一个人面对兵荒马乱千军万马,面对那些利剑似的流言蜚语。

漆黑卧室里,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徐绍寒心底的焦急在撞见自家妻子清明而又怨恨的目光时,瞬间冷静了下来。

急切的步伐生生顿在原地,双腿跟灌了铅似的。

男人拿着手机站在衣帽间门口,与安隅遥遥相望。

他必须承认,在面对自家妻子清明的目光时,他心底狠狠抽了抽。

她望着他,不言不语,可心底却情绪却如同翻江倒海般滚滚而来。

落在被面上的手狠狠拧着被单,修剪整齐的指甲微微泛白。

逼仄的气息从卧室碾压而过。

她不言语,谁也不知晓她此时心里是何想法。

半晌,安隅满身怒火猛然掀开被子赤脚下床,怒气冲冲往房门方向而去,欲要离开。

却被徐先生一把拉住,狠狠带进怀里。

她想,宁可她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她。

与其让徐绍寒将她至于流言蜚语之下,不如她先发制人,离了这伤心之地。

一个历经苦难郁郁独行的成年人,怎会心甘情愿让自己处在下方?

安隅是个及其现实的人,她看过这人间百态,知晓冷暖之情也不过转瞬即逝的光景,所以,对于这场婚姻,她绝不会让自己处于下放。

无论如何也不行。

徐绍寒至死也不会懂,不懂安隅为何会如此痛恨他新婚次日的不辞而别。

她是个被抛弃的人,被父母抛弃,而后演变成被丈夫抛弃。

自她记事起,她便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这种命运,好似早已定型,无论她这些年如何苦苦挣扎想要从地狱里脱身出来,都改变不了她没人要的事实。

而今日、当徐绍寒深夜穿戴整齐站在跟前时,安隅脑中那根长期紧绷的弦嘎嘣而断。

自幼不被疼爱的孩子,总是格外敏感。

这个深夜准备悄摸摸离家的男人,彻底将她心底掩埋许久的情绪激发出来。

满腔怒火蓄势待发,眼底的愤怒与憎恨在这一瞬间尽显无疑,她努力用这些情绪掩藏自己内心的破败与不堪,努力控住那欲要夺眶而出悲痛的泪水。

可有些东西,越是掩饰,便越浓烈。

越是掩盖,便越能彰显她内心此时的恐惧与孤寂。

二人无声挣扎着,一方想走,一方极力挽留。

电话那侧,不时还传出声响,夫妻二人暗自较劲,,谁也未曾言语。

直至徐绍寒腾出手挂了电话,伸手将手机大力扔到床上,双手狠狠捧着安隅面庞,将人抵至墙角,话语严肃,抵着发怒野猫的额头柔声宽慰道;“乖,我错了,我道歉。”

她伸手,狠狠扯住男人衣领,痛心疾首咬牙切齿猩红着眼开口道;“徐绍寒,你一次次的用你的举动告知我,向我证实,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她没人要,父母不要,丈夫不要,这个世间,无她的容身之所。

她容忍胡穗,是因为多年来,早已习惯。

而此时,她的丈夫啊!

真真是落井下石的好手。

“我要,我要,我要,”一连三个我要,说的那般急切,徐绍寒捧着她的面颊,宽厚的大指在洁白的面庞上缓缓蹭着,试图稳住她激烈的情绪。

安隅推搡着,而男人却纹丝不动。

“你装出一副绝世好男人的模样在外蛊惑众人心灵,但你从未想过,如若你今日离开,我明日该如何面对你家里长辈的询问,你说走就走,不留半分情面,可曾想过那些狂风暴雨会将我掩埋?倘若我有足够的底气便罢,可我偏生是个继女,徐绍寒,你将我关进笼子里且还在笼子里放了洪水猛兽来撕咬我,你何等丧心病狂啊!”

撕心裂肺的声响在沉闷的卧室里响起,更衣室一盏昏暗的壁灯照过来,让徐绍寒在夜间清清楚楚看清自家妻子脸上那憎恨咬牙切齿的神情。

男人挺拔的背脊,颤了颤。

今日之事,是他考虑不周。

他妄以为将她留在家里不会有何,可偏偏忘了,这里是“他家。”

并非她家。

在徐家,安隅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她始终在忍,忍着让自己不掉眼泪。

可那佯装坚强的模样让徐绍寒心头更痛了半分。

她腥红着眼,像是一只被抛弃了的兔子。

“华慕岩那边出了事情,码头的事情,不伤筋动骨也得去层皮,我原想着,你睡着了,我出去会儿,天亮之前便回来,万没有想将你一个人放在家里的心思,你要信我,真真切切。”

“你的万千借口只适合去哄骗外面那些绣花枕头,在我这里,无用,”她激昂张牙舞爪想去撕了眼前人,可最终、、、、、、、、。

“实话、字字句句都是实话,我骗谁也不敢骗你,我想与你好好过,安安、从一开始决定娶你为妻时,我便想与你好好过,今夜之事是我欠缺考虑,我道歉,恩?乖、不生气了。”

他低哄着,说尽我侬软语。

安隅依旧挣扎,徐绍寒伸手将人狠狠拥在怀里。

宽厚的掌心按着她消瘦的背脊不让她动弹。

一个未曾经历过被抛弃的人,大抵不会懂那种深入心隋的苦痛。

那些过往啊!像是一只利爪,你妄以为这些年苦苦奋斗努力爬出了深渊,却不想,有些东西,深入骨髓,并非岁月可消逝。

她看似光鲜亮丽,看似是行业佼佼者,看似心狠手辣。

可也掩盖不了她骨子里的残破不堪。

她无言,推搡徐绍寒的臂弯微微垂在身侧,原本剑拔弩张的人儿此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低垂首,除了那满身孤寂之外,让人看不清神色,凉凉话语响起;“你走吧!”

猛然,徐绍寒心头像是被针扎似的。

伸手将人面颊捧起,话语温软;“不走,我陪着你。”

“安安,往后只有你心狠抛弃我的份,我段是不会不要你的。”

他蹭着人面庞,话语温温软软,似娓娓道来,却不想多年后,一语成箴。

见她未言,男人话语急切,带着微颤;“安安、我是你的夫,海水干枯岁月倒流我也不会不要你。”

这是责任,也是因为隐在心底的爱意与欢喜。

低头,万千言语止在喉间。

床上手机依旧震动着,而倚在墙边的二人没了声响。

徐绍寒深知自己今夜太过唯我主意,险些伤了安隅的心。

此时恨不得能将她揉进怀里,一遍一遍说着宽慰话。

这夜、徐先生婚后月余之后,二次开荤。

可喜?还是可悲?

感情这个东西,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徐绍寒虽身为一方霸主,但终究,太过天真。

他跟一个从未被爱过的女孩子谈爱?

莫过于,自讨苦吃。

跟一个见惯了旁人悲惨婚姻的人谈婚姻。

莫过于,自寻死路。

有些人,天生不会爱人。

即便是你费尽心思使劲手段想给她所有温暖。

她不需要,便是不需要,没有任何理由。

若一定要有,那便是她此生从未被爱过,也给不了旁人情情爱爱。

屋外,暖黄的院灯透过窗帘跳进来,忽明忽暗,让屋子里多了些许暧昧不清。

中央空调正在工作,响起轻微嗡嗡声与床上的手机震动声掩去二人气息。

隐在黑暗处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他的吴侬软语此起彼伏,她的呼吸声微微急促。

男人依旧捧着她的面颊,话语心疼;“初为人夫,若有不妥之处,不求你宽宏大量,但求你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话语沙哑,带着低沉,在这漆黑的夜里尤为蛊惑人心。

这夜间,徐先生醉身于温柔乡。

徐太太缄默不言隐了满身伤口。

事后,他搂着她。

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瘦弱的后背。

她满身尖刺张牙舞爪恨不得能将身后人撕成碎片,可最终,百炼钢被成了他的绕指柔。

二人在一番激烈争吵过后最终相拥在一起。

确切的说,是安隅吵,徐绍寒始终扮演三好丈夫的角色。

将即将崩溃的人从悬崖边一点点拉了回来。

即便最后,拉到了床上。

微风过,未曾关紧的窗子里有些许微风偷跑进卧室,告知安隅,她与徐绍寒在数分钟前,做了夫妻之间该做之事。

半晌,身上汗水干透,她半撑着身子去拾散乱的衣物,却被人手臂一伸带进了被窝里。

“我来,”言罢,男人撑着身子将睡衣拾起来,交给安隅,且还柔心问道;“要不要帮忙?”

话语轻柔的近乎醉了人。

她未曾应允,低头将睡袍套在身上,在欲要下床之前,徐绍寒伸手握住她掌心,柔柔道;“安安、或许我不够好,但我可以学习怎样成为一名合格的丈夫,给我机会。”

最后四字,带着些许恳求。

安隅回眸望他,男人深沉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她,眼底神情,万般认真。

更是炙热的险些将她灼伤。

2007年6月某夜,徐绍寒将华慕岩一干人等抛在身后,任由码头上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将他们打的措手不及。

总统府新房内,安隅着一身大红色睡袍披头散发坐在浴缸旁轻点烟灰,满身苍凉在昏暗的环境下尽显无疑。

此时,她像海上浮萍,飘摇不定,无依无靠。

自一开始,她本就不看好这场婚姻,可为何,徐绍寒今夜离去时,她会恨不得撕了他?

十五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将她活泼的性子打磨的所剩无己,她沉默寡言,除去工作,不喜与旁人过多交流,这些年,从未有今夜这般撕心裂肺过。

即便是知晓胡穗将她卖了那夜,她也未曾像今夜这样痛心疾首恨不得她去死。

、安隅想,她大抵是疯魔了,不若怎会对徐绍寒这个本就不该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怒吼咆哮,且还在有意识之下与其发生那般暧昧关系?

她抬手,狠狠吸了口烟,似是想稳住那浮躁的情绪。

可最终,徒劳。

直面内心是件很残酷的事情,而安隅,不愿。

她将那股子即将要冒出来的躁动狠狠的扼杀在了摇篮里。

前车之鉴何其惨痛?

她怎还会愿意将自己塞到那滚滚车轮下让自己粉身碎骨?

不会、永远不会。

帝王将相最是无情,天家的男人最是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

她见过太多不好的婚姻,所以,从不对自己婚姻抱有任何期望。

许是她进来太久未有声响,门外响起了男人轻微敲门声;“安安。”

女人孤寂的视线从地板上抬起,而后伸手,将手中半截香烟按在了面盆上,抬手打开水龙头,冲走烟灰与烟头。

潺潺流水声,成了这间浴室唯一的声响。

浴室门将将打开,徐绍寒便闻见了那浓厚的烟草味。

低眸忘了安隅一眼,未言语。

也不多言,伸手搂着人往床沿带。

“睡吧!天快亮了。”

大床上,安隅伸手拉上被子将自己裹住,整夜,除去那激烈的一番争吵外,不再有任何言语。

徐绍寒侧躺在其身后,望着她消瘦的背脊发呆,而安隅,睁着眼眸望着轻扬的窗帘,二人均未曾言语。

倘若安隅是个乌龟,那么这床被子便是她的壳。

他是何时对安隅上心的?

大抵是2007年三月,乍暖还寒之际,最难将息,忽冷忽热的天,让人们心情异常烦躁。

那日下午,他在法院见过这女子雷厉风行咄咄逼人的姿态,只觉这人,年纪轻轻是个狠角色。

游走商场数载,见过不少雷霆手段的商场女强人,而徐绍寒也深知,往后自己妻子,断不能是个手段狠厉的女强人。

他欣赏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女人,但男人,大多喜欢温软的女子,他也不例外。

那日晚间,徐氏集团应酬,他与一众高管在一家苏州园林建筑式的馆子里用餐,二层小楼建筑,后院是半边鱼塘半边草坪。

席间,酒过三巡,他出来抽烟透气。

低眸间,后院石桌旁坐着位女子,身上黑色西装外套褪去,只留一身酒红色雪纺衬衫,领口是大蝴蝶结,一头波浪长发在夜风下轻舞飞扬,显得整个人没了那股子刚强之气更多的是一份柔和。

静看数秒,徐绍寒才知晓,这人,他下午时分才见过。

片刻,有一孩童蹦蹦跶跶过来,拿着一张白纸,站在她身旁同她说着什么。

只见女人伸手接过他手中纸张,开始在石桌上、、、、、、叠起了飞机。

事后,女子伸手,一架洁白的飞机沿着她纤柔的皓腕从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弯线。

孩童追着飞机跑过去,欢声笑语在后院草坪上尤为悦耳。

那日,那架飞机飞进了徐绍寒心里。

此后,在长达数月的时间内,他都在“了解”这个叫安隅的继女。

使劲手段,将这场婚姻谋到手。

一念之间,缘起。

他爱上了这个可柔克刚且满身伤痕的女子。

当知晓她是赵家继女时,那夜,徐绍寒坐在公寓阳台抽了整包烟。

秘书周让候在一旁,见其如此,只觉心惊胆颤。

良久,男人在伸手抽出烟盒最后一根烟时,话语淡淡,问周让;“如何残忍的环境才能将一个二十出头本该享受人生大好年华的女子变的沉默寡言?”

周让对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有些摸不透,但不敢随便开口言语,想了想,才道;“大抵是身旁洪水猛兽太多。”

那夜、徐先生侧夜未眠。

独饮酒至暮色将晓之时。

床上,许是徐绍寒视线太过滚烫,她伸手拉了拉被子,将自己捂在里面。

而徐先生,见她如此动作,怕给人闷坏了,伸手将她捂在头顶上的被子往下拨了拨。

2007年6月下旬,徐氏集团徐绍寒损失不计其数,首都码头一夜间一场大火,将他从财富榜首位拉倒了第二。

损兵折将之余还得面临高额赔偿金,可这些,男人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行至徐绍寒如此段位,金钱与他而言或许只是一个数字,又或许只是稳固权利的一个武器。

身外之物,终究还是比不过自己心上之人。

安隅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特别到她可以狠下心去做自己认定了的事情。

翌日清晨,安隅悠悠转醒,睁眼,看见的是自家先生躺在身侧静看自己,此时,天色大亮,这个有着良好健身习惯的人,今日犯了回懒。

实则是范懒吗?

不是。

昨夜之事发生后,徐绍寒担忧安隅晨间转醒见不到人会失望,以至于,他清晨醒来,愣生生躺在床上等着自家爱人睡饱。

见人睁眼,伸手将人凌乱的发丝往后拨了拨,话语低沉,异常性感;“醒了?”

她睁着眼眸望着他,有些呆愣。

徐先生在笑道;“睡饱了没有?”

徐绍寒并非是个细心之人,但如他所言,他在努力学习做好丈夫这个角色。

即便他的妻子并不配合。

这日晨间,男人唤来佣人端水上来,卧室内,佣人拿着托盘站在一侧,看着自家四少将妻子扶起来,端着杯子,如同对待幼儿似的,亲自喂她喝水。

且还一手拿着毛巾,似是怕她漏了。

众人不免感叹,四少夫人到底是有何等本事,能将这个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这一举动,多年之后,依旧在总统府广为流传。

清晨的餐桌上,徐绍寒伸手将牛奶递至安隅跟前,动作温软,且还叮嘱了两声,管家站在一侧看着眼前一幕,只觉自家少爷似是恨不得能端着碗喂她了。

老爷子素来是大男子主义,见不得徐绍寒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

心中难免压着意见,但清晨就起争执,着实不是个聪明人该干的事儿。

老人常言,清晨代表一日,若一日开头不好,难免晦气。

叶知秋总归还是向着自家孩子,在加上上次徐绍寒干的那档子事儿,让她觉得安隅在这徐家确实无甚地位,便开口缓和了句;“安安面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徐绍寒伸手往她碗里夹了些青菜,不待安隅回应,开口道;“这几日一直不大舒服,昨夜更甚了些。”

晨间,安隅一直低头用餐,不言不语,没了昨夜端住的那份客气,轻慢的动作让人觉得她确实是病了,不过是在坚持罢了。

只听叶知秋在道;“不若还是搬回来住,总统府人多,也好照应,平日你忙于工作,我跟奶奶也能顾着些。”

霎时,安隅握着汤勺的手一抖,险些掉落。

二十几年来,她初次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且还是在她认为的狼窝里。

人生何其可悲?

只言片语间,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这日清晨离去,徐绍寒将人送去事务所,临去前,拉着她的手一番叮嘱,大意是要按时吃饭之类的话语。

此后,安隅数周未曾见到徐绍寒。

她纠结着如何同这个男人相处,却发现,此事,实乃多余。

次日、首都北码头被爆出发生严重爆炸,夜间火光冲天连绵数公里,损失货物金额高达数亿,且伴有人员伤亡。

此事,涉及太广,掩盖不住,上了各大报纸头条。

全国新闻满天飞。

清晨,宋棠将报纸送到跟前,且感叹了番生命薄弱,一夜之间,又是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

安隅拿起报纸随意翻看着,恍然想起昨夜徐绍寒抱着她同她解释的那番话。

六月底的天,在室内,即便是开着空调,也不会冷。

可此时,她只觉周身寒凉,那股子凉意如同千万只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爬满全身。

这日下午,首都下起了洋洋洒洒的小雨,似是在悼念那些昨夜离开人世的亡魂。

安隅拿着报纸坐在座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心中想的,却是昨夜之事。

她很自私,自私到将一个背着身家性命的男人绑在总统府。

这夜,安隅归家,未见徐绍寒,平日里归家进书房的人今日坐在客厅许久,似是在等人归来。

八点,夜幕漆黑,且还伴着阴凉小雨,徐绍寒未归。

她万般纠结要不要去通电话新。

放在身旁手机却响起,一通短信,言简意赅;

这通短信,是徐先生百忙之中抽着上厕所的间隙发的。

即便此时焦头烂额,他心中依旧记挂自家妻子。

九点,周让受徐绍寒指示给徐黛去了通电话,大意是气温变换无常,太太身体不好,要勤加照顾之类的话语。

第二日,风声雨声质问声,漫天飞舞。

上达集团被推至风口浪尖,虽明面上与徐绍寒无关,但身旁好友都知晓这其中干系。

白日里,徐绍寒因是首都商会会长,带秘书办成员连轴开会解决码头爆炸事件。

将伤害降到最低。

夜间,他奔赴上达集团处理合作事务。

连续一周,安隅每日收到徐先生短信,大多都言简意赅,寥寥数语,但字句之间总是直奔主题。

这一周,她见过自家先生数次,且都是从报纸上,网络上,新闻发布会上见到。

本人?

未曾见过。

事态严重到惊动了总统府,且总统府发言人还就此次事件召开了会议。

而徐绍寒,无疑是被勒令参加。

连续一周,安隅未曾给徐绍寒去一通电话,但每日,都在期待那通或早或晚的短信,她只看,不回复。

这一周,安隅无论行至哪里,那夜之事总是漂浮与眼前,让她无处可遁。

她素来公私分明不会因感情用事,自那日知晓徐绍寒那夜确实人命关天时,她内心深处便在备受煎熬。

那种煎熬,关乎人命。

面对伤他之人,她从不手软。

可面对无辜之人,她耐心慈悲的好似救世主。

再见徐绍寒,是在一个黄昏的午后,安隅驱车归家,将车停在树荫上,迈着轻缓的步伐朝院落而去,却见叶城正开着那辆黑色铮亮的迈巴赫从跟前而来。

3257的牌照从眼前缓缓流淌而过。

叶城将车停在路边,同她招呼。

多年后,安隅才知晓,这辆车,是婚前徐绍寒刻意买的婚车,而3257的谐音是深爱我妻。

也正是这辆车,在大婚那日,扎着彩,布满鲜花,将她从赵家那个狼窝里接了出来。

且婚后,成了徐先生的专用座驾。

客厅内,男人背影稍显疲倦,站在客厅询问徐黛近一周自家爱人的事宜。

徐黛事无巨细一一告知,正言语着,却见女主人在外归来,只道是今日归家时间,比往常早了半刻。

这日下午,安隅站在门口看着男人疲倦的背影,心头话语哽咽,有些难以言喻。

屋外,是下午正盛的光景,屋内,满室阴凉。

此时,她处在半道上,一半阳光一半阴凉,何其煎熬。

徐黛说,先生不在家时,太太多半是沉默寡言的,一周来,近乎未曾言语。

即便是她刻意开口同这位寡漠的女主人言语,后者也只是淡淡的回应她寥寥数语。

淡漠的近乎无情无欲。

用餐不如平日,有时晚间应酬未曾回家,晨间的早餐,也只沾那么一碗清粥,未曾有其他。

徐黛言语话语戛然而止,且视线越过他落在门口处。

男人微微转身,撞见的,是自家爱人那欲言又止的神色。

巴掌脸上眉头紧锁,拧出了川字线。

安隅想,许是后背阳光太过滚烫,以至于让他在这男人默默注视下,只觉有万千尖刺来袭。

夫妻二人,数周未见。

再见,竟是如此。

片刻,徐绍寒迈步过来伸手接过她手中包包,牵着她的手往屋子里去;“艳阳高照,不宜久站。”

她回过神,侧眸望向身旁人,清明的眸间带着些许浓烈的愧疚;“那夜之事,我很抱、、、、、、。”

剩下话语,止在了徐先生俯身之际。

清浅一啄,而后离开,如蜻蜓点水,礼貌客气的就好似打了个法式招呼。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他似是很喜欢这个动作。

“莫要多想,”此事,不关安隅何事。

商场之上,人心险恶,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那群人将旁人的性命如同蝼蚁般践踏。

这些,都与安隅无关。

她有自己的脆弱,而他,愿意顾及、给她安全。

所以,与她无关。

这日,徐先生在历经一周的疯狂加班之后,初次回到庄园,且归来满身疲倦尽显无疑,吩咐徐黛弄些餐食,进浴室冲了澡,喝了半碗清粥,初次在天还为黑时,躺上了床。

只是,并未睡太久,八点半,安隅进卧室拿东西,男人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将躺在床上的人惊醒。

连日来,好似早已习惯如此场景,男人将搭在眼帘上的手臂放下,伸手拿起手机看了眼。

那侧话语急切。

徐绍寒从床上坐起,捏了捏眉眼,抬眸,却见安隅站在黑夜中望着他。

后者转身出去,在进来,手中多了杯温水,默不作声递给他。。

此时的徐先生,颇有一种自家闺女长大了会体贴人的自豪感。

端着水杯,明明是杯清水,却喝出了甜味儿。

“要出去,”她问。

“恩、”徐先生轻答,靠在床上伸手将杯子握在手间,缓缓摩擦着。

“安隅,”男人轻唤了声,安隅抬眸,二人视线相撞。

前者深意满满,后者满目疑惑。

徐绍寒望着她,满腔言语在唇间徘徊不定,这几日看见码头那些尸体,看着那些伤者家属匍匐在已故之人身上嚎啕大哭,且口中还在撕心裂肺喊到自己不该同他争吵,应当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可转眼间,天人永隔。

这些话,再也听不到了。

婚前,徐绍寒孤身一人,从不会触景伤情给旁人留半分心。

可婚后,当自己有了家庭婚姻,所爱之人时,这些东西,是那么刺目。

让人难以接受。

安隅静静望着他,而徐绍寒,千言万语在唇间转了个弯,又回到了肚子里。

婚姻里,爱得多的那个人,总会想的多些,而徐绍寒,便是如此。

徐绍寒看待人生疾苦,会看出人生感悟。

安隅看待人生疾苦,会看出恐惧。

这二人,终究是年岁相差些许,以至于,有所差距。

“没什么,”他说,接着道;“徐黛为人精细,生活经验较为丰富,顾人顾事皆有一套,有些话,还是可听。”

徐绍寒这话,要分场合才能说。

若是当着徐黛的面说,无疑是在给佣人长势,可今日,他当着安隅的面说,是在告知。

且临行前,将徐黛喊至跟前,淡淡话语中带着些许交代;“太太年岁小,幼年经历颇多,稍有些沉默寡言,但胜在心肠好,若无事,莫要叨扰她,若有事,可多说两句,至于何为有事,何为无事,你自己掂量。”

这番话,不轻不重,似平常的交代。

可就是这番淡淡的交代,才让徐黛焦头烂额。

何为有事?何为无事?

新婚太太沉默寡言,每日话语颇少,她该如何掂量?

这男人,心细的让人惊恐,一面告知安隅,要听听徐黛的话语,一面警醒徐黛何该说何不该说,自己掂量。

他左右敲打,效果自是不同。

这夜、徐绍寒披星戴月迎着夜幕离家。

又是一周,二人未见,

周二,安隅出庭林女士的离婚案,临上场前,宋棠嘀咕着一会儿要死多少脑细胞,可最终,法庭上,对方律师不作任何辩解,且还相当配合,承认自己恶行。

完全颠覆了她们对这个地痞流氓的认识。

事后,宋棠感叹道;“莫不是祖上开光,良心发现了?”

安隅并不这么认为,事有蹊跷,但这蹊跷,短时间内,她不知如何查起。

临了,欲要离开前,男人追出来,肥头大耳的人站在跟前,一口一个徐太太喊的恭恭敬敬。

“徐太太,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为了不给您添乱,这离婚剩下事宜,我们自己去就行,还有、、、、、”男人欲言又止,默了半晌提起胆子哐当一声跪在地上,话语激昂带着颤栗;“恳请徐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这模样,似是恨不得把安隅当祖宗,给砰砰砰嗑三个响头了。

法院门口,神圣之地,如此举动,不免引来了过往之人频频侧目。

这日,安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安隅逼的对方当事人法院门口当场下跪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圈内,广为流传。

更甚是,当日下午,报社与同行电话络绎不绝。

安隅,离神坛又近了一步。

若说男人下跪前,她不清楚这场案子为何会如此顺利。

那么事后,她知晓,定然是徐绍寒的功劳。

这个男人啊!

千言万语都难以形容。

归程路上,宋棠视线频频落在安隅身上,最终忍不住好奇心开口;“事关徐先生吗?”

安隅不咸不淡恩了一声,对此事提不起多大兴趣。

她道听途说过徐绍寒的手段,但从未现实中撞见过,今日,乍一见这人跪在自己跟前磕头,难免有些诧异。

宋棠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人,未在言语。

这日下午,安隅见完当事人出来,外头阳光正盛,身后咖啡馆的冷气大开,立身于门前,冷热交加。

街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人急匆匆前往地铁口,有人撑着遮阳伞闲庭信步于炙热阳光下。

咖啡馆对面,是一诺大休闲广场,上方是一方露天大屏幕,屏幕上播放着当日新闻。

安隅伸手,放在眼帘上,欲要挡住眼前阳光离开此处。

却被大屏幕上的播报的新闻生生阻住了步伐。

屏幕上,徐绍寒一身黑色西装在身,站在发布会现场,举手投足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现场,记者问题尖锐,男人面含浅笑三两拨千金将人挡了回去。

如此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姿态,以及高超的手段,无一不让众女子神魂颠倒。

安隅视线扫了一圈,艳阳高照的烈阳之下,多的是人在盯着大屏幕上那张俊雅的令人发指的脸。

身旁,有人议论道;“世人都说他是钻石王老五,可若是弃了这身家,就单单是这长相气质也难免会让人神魂颠倒。”

安隅闻言,侧眸朝人望去,似是对其的言论颇为好奇。

只听身旁人在道;“有才华,有气质,有长相,其次,是有身家,这男人,是那高山雪莲,只可远观,不可轻易亵渎。”

“只道是如此才华惊艳的男人,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继女,也着实是人生败笔。”

屏幕上,发布会还在继续。

男人在面对记者的提问时,始终面含三分薄笑,可就是这三分薄笑才叫人陌生。

徐绍寒有两面,一面是磨山庄园那没脸没皮的模样。

一面,是现下,有着冷峻容颜雷霆手段强大气场的模样。

屏幕里的徐绍寒,于安隅而言,颇为陌生。

只因,她从未见过。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掩去了商人那一身恶劣的气息,剩下的,好似一个未曾长大的男孩。

片刻,她挡着太阳离开此处,弯过两条街回了事务所。

将一回去,唐思和迎了上来,话语温温;“律协那边对于此次码头事件给与法律援助,问我们有没有意向。”

闻言,她步伐一顿,望着唐思和愣了几秒,继而道;“我考虑考虑。”

徐绍寒身为首都商会会长,处理此次码头事件,那日夜间,听闻他的话语,好似码头事件主人与他相识。

若贸贸然接手,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徐家那颗大树,她暂且撼不动。

望着她进办公室的背影,唐思和站在原地许久未曾回神。

眼帘里流出出来的不舍与难过在阳光下更甚半分。

“老板,”’陈宇在旁轻唤,唐思和回神,掩去流露的情绪,抬脚往办公室而去。

而身后,陈宇淡淡一声轻叹,道尽了感情无奈。

这夜间,安隅回到磨山,徐绍寒依旧未归。

许是白日里见当事人和上庭时磨破了嘴皮子,归家,她较为沉默寡言。

往常徐绍寒能找她闲聊,近些时日徐先生不在,她多半,是安静的可怕。

说来也甚是奇怪,徐先生不在家,白狗每日到点出来晃悠,到点回笼,绝不与女主人撞上面。

似是知晓女主人及其不喜它。

夜间十一点整,徐绍寒与华慕岩谢呈几人坐在一处,连日来的连轴转让众人身上都有些有疲乏困倦。

华慕岩身上更甚,他低垂首,精壮的臂弯落在自己膝盖上,头颅低垂,整个人显得稍有颓废。

谢呈坐在一旁,静默无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似是宽慰。

而徐绍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整个人面色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清冷尊贵的容颜上没有半分神情。

码头事件,亏损巨大。

即便是徐氏集团枝大叶大,也难免有所损伤。

“绍寒,”谢呈看了眼缄口不言的徐绍寒,有些欲言又止。

这人,到底是帝王家出来的。

不可貌相。

男人唇角紧抿,身上气质清清冷冷,修长的指尖在膝盖上缓缓敲打,毫无章法,但众人都知,他在思考,在做抉择。

“古有张冠李戴之词,演变至今,含义颇多,但万变不离其宗,可行。”

最后两字,似轻叹,又似敲下定论,众人视线猛的落在他身上,带着诧异与不可置信,

众人跟随他多年,自是知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可今日,如此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着实是让众人胆寒。

他一句话,断了某些人的活路。

徐绍寒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若是正经,他也成不了商业霸主。

虽说谢呈与华慕岩跟随他许久,但今日,男人如此云淡风轻的话语,让众人愣了神。

男人伸手端起跟前冷却道尽头的咖啡,轻抿了口,似是在品什么稀世孤品。

话语不冷不热;“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损友,唯自持者两得知。”

居住在一个地方,不一定要避开不好的邻居,会有聚会时,也不一定要除去不好的朋友,如果自己能够把持有手段,即便是面对恶邻与损友,也能从中获利。

徐绍寒此人啊!身上有足够的资本让他狂妄自大。

也有足够的手段,让他在这阴险商海中遨游前进。

“遇水架桥,逢山开路,我若第二,谁敢第一?”

一场大火,让他损失惨重,徐氏集团此次在码头上存有货物,而华慕岩手中公司是徐绍寒私底下的暗企,两两结合,损失无数。

将这个常年稳居财富榜榜首的男人从中拉下来,由第一变成了第二。

可若他自认第二,谁敢第一?

霎时,周让与谢呈等人知晓,等着他们的必然是一桩大戏。

这个将将坐上财富榜榜首的蒋氏企业,只怕是命不久矣。

徐绍寒不仅是徐绍寒,他是整个徐家,整个国的权政。

夜间,码头狂风呼啸,吹起了男人身上西装外套。

他本事慈悲为怀的慈善家,可这夜,踏月而行时,周让看到的是一个匍匐好准备将猎物一击致命的猛兽。

这夜、临近转点光景。

安隅接到一通来自安城的电话,心头思绪万千,难隐之痛随着黑夜迸发出来。孤寂而又苍凉。

离城十五年,从未忘记自己本家何处。

归属于哪里。

行至楼下酒窖,拿了瓶洋酒,孤身于卧室阳台上,就着七月初的夏风,自斟自饮。

夜色,酒色,都不及她此时满身苍凉。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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