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开山立派的大典,虽然南北风俗不一,流程倒也大同小异,说来说去也不过几样。
送了帖子给武林同道,请来些耆老名宿做见证,再摆上流水席请江湖上的闲人们吃个痛快,将这个字号立了起来,也就差不多算是功德圆满。
至于拜祖师、立戒律、定尊卑之类,此刻叫“整肃门风”,后世叫“企业文化建设”的细务,反倒不是那么迫切。
比如拿已经变成历史名词的五虎派而言,便没有见着这岭南第一大派有什么门风,不过财务制度倒是比寻常的江湖门派都更严密许多。
只可惜岭南的所谓耆老名宿,都是绿林道上邪派人物,一个个全被魏野一行人斩首示众,至于鼎湖山庄、四平枪门之类,勉强也就算一个看客,见证云云根本就不够资格。
何况魏野打出这“道海宗源”的旗号,又岂止是一个区区江湖门派而已?
佛山同知衙门头几天里,已经将告示贴了出来,其文大略云:“尝闻五千灵文,宏正教以度人,六甲元图,广慈风以济世。道化兴行,灵佑昭著,上惟邦国,下及人伦,拯护无遗,诚为历代所尊。近有羽士魏公,丹华有救物之功,朱篆擅除凶之效,皆彰神仙之妙用,堪赞皇清之圣时。是故充吾邑黄冠之领袖,导彼出尘网羁绊云云。”
这告示在几个秀才私下的评论里,只得了“道士气”三字评语,不屑之情跃然脸上。
但是要叫这些秀才们公开这个看法,只怕大家也未必肯了——背后还生着几片鱼鳞的时候,谁肯得罪唯一有法子治病的人?
虽说是绅衿一体,但是乡绅们的看法倒比秀才们乐观一些——不过就是一个道士罢了,僧道家没有子嗣,只有法嗣,更不会有凤家这样的大族盘踞起来,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便是多几分誉扬,总也是个虚头,比起大家在凤家坏了事后能分得的好处,却又值得什么?
因此上,随着道海宗源开山大典临近,佛山镇上的乡绅们倒是格外踊跃些,各家都打发了些家人来奔走听用,从北帝祖庙到凤家旧宅沿途的铺面,都主动将门脸拾掇一新,披红挂彩起来重生当妖王最新章节。
乾隆一朝,虽然灾年不断,流民横生,回疆大叛、金川小乱,但是清代官阔商富的财富淤积现象却是确立了下来,这在佛山镇就表现得格外明显。
同知衙门当中,以顾老夫子为首的幕友们也全都动员起来,把同知衙门和游击衙门的一班衙役快手调集在一起,安排下更多更详细的差事。
人情熟的,自然是去替道海宗源做个知客,办事老成的自去主持迎神赛会的细务。
“迎神赛会?”
仙术士负手立在英雄楼前,看着这座堪为佛山镇商业区地标的大酒楼正在匠人们搭起的竹架子笼罩下,处处点画翻新,一面看着顾老夫子:“道海宗源开山大典,虽然是在这世上立派,但也是依着玄门仪轨升座,与迎神赛会何干?”
顾老夫子是个心思何等灵活的人物?如今是丝毫不把面前这个竹冠道者当成寻常羽流看待,只是赔笑道:“所谓一地有一地的风俗,佛山地方士民都好祭神之娱,每年自上元节起,便广集香火钱,打造神轿,请各祠、各庙神像上轿出游,又要挑选俊俏少年、妍丽童子扮成仙娥、玉女,花车旱船,沿途歌舞,更有仙人献寿、童子拜观音、城隍八家将、隋炀帝游龙舟等杂戏相随,以为盛事。既然是贵门开山之典,则更要大办而特办了。”
一面解说,顾老夫子将手中簿子呈上,只见上面列的却是佛山镇的乡绅、富商,各自捐献香资若干,供神之物若干,乃至神轿前导的五色琉璃灯、各色涂金的方天画戟、八棱金瓜、日月障扇之类仪仗,莫不清清楚楚。
除了这些物件,也有各处地保、里正附上的神轿出行禀帖,却是佛山镇各处村庄、街坊,都有神轿出游,北帝祖庙供奉的北帝金身,栅下天后宫供奉的妈祖,这些大庙之神固然是要乘神轿出游,便是南海庙的广利王、火神庙的火官祝融、万真观供奉的广州府城隍,甚至佛山镇土地的神轿,都有人承担下来,唯恐被排除在这场大典之外。
“……神轿出巡、南狮采青,这些也就罢了,还要请广州地方有名的几个戏班子连唱十天大戏?去了一个凤天南,看起来佛山镇上上下下都觉得长出了一口气,要把魏某的开山大典变成年节来庆贺了。”
顾老夫子抚须笑道:“往日里这等迎神赛会,都是乡绅们起头,各村各街共襄盛举。主事的僧道庙祝也借此多落些香资。我们都晓得仙师绝不缺乏这等阿堵物,所以也不敢以黄白之物相亵渎,便只好装点一些富丽华瞻的门面,权为仙家增添几分庄严气象罢了。”
一页页翻着这佛山镇筹备迎神赛会的善款簿子,魏野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心底只是不断地冒出弹幕来:“耍狮子,抬轿子,踩高跷,舞龙灯,还连唱十天大戏?这一整套排场下来,这不是开山大典,这是开春大戏!”
按捺住翻涌在心中的弹幕,仙术士只是一点头,将善款簿子丢回去,心中叹道:自家看来怎么样也得当一回春晚主角了,幸好魏某人相貌尚可,没有生着张猪腰子脸,也从来没有“我想死你们啦”这天津味儿的口头禅。这等中老年妇女的偶像,想来自己认识的人物里,也就是魏文成这个祖籍天津的预备役剑仙稍稍有些这方面的天分来着……
顾老夫子是何等机敏之人,见着仙术士脸上没有表示,便先拱手告退:“张罗迎神赛会这等俗务,是我等熟惯之事,连着知客、管茶、管膳、纳礼等事,但放着我等操办便成。仙师只等风风光光地主持开山大典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