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军还有几路?光是一路羌军,就已经将凉州最富庶、人口最多的武威郡全部变成了亡灵天灾肆虐后般的死地。
要再多几路,魏野就没法子悠哉悠哉地训练着道兵、讲论着道法,在番和县准备以逸待劳地对阵远道而来的羌人。仙术士只能荷包大出血地拼命购买星界之门各式道术工坊和炼丹房的灵符丹药,以烧钱般的觉悟,用刚悟出的洞阳八炎变一路烧过去。
而这样的战法到了最后,也只能是魏野自己法力耗尽,被一*的丧尸潮淹到没顶。至于燕子衔泥般积攒下来的这点家底,大乱之下还能剩下多少?
可对孔璋,还有他身后那个已经和文官清流结合得不能再紧密的团体而言,凉州确实不止一股乱军。且比起叛乱的羌军,另外那支渐有雏形的军队,在他们眼中威胁还更大一点……
什么是疥癣之疾,什么是心腹大患,是先安内还是先攘外,分辨得出这一点,才算是合格的庙堂之才!
……
………
驼丘集在番和县北面,离着县城约有三百余里路程,地处张掖、武威二郡交界。原来这里,也是前汉入西域的一条小路,据说孝武时候,博望侯张骞的人马也曾取道此地,只是道路略嫌偏远,王莽篡汉时候又多有山贼聚啸,渐渐地路途废弛,商旅改道,就此荒废下来。
驼丘集四周田土不算肥沃,聚居的人家却也有数百户。田产大半都挂在本地大户名下,租佃田地的弄人,不算是部曲,只算佃户。
因为地方偏远了些,当地又是多是山田,不宜放牧,这里也就没了羌人部族活动,倒比别的地方遭得祸害要少点。
随着武威羌乱而起,零零散散地也有了些逃难的汉子投奔过来。驼丘集的几家大户,对这样没拖累的精壮部曲自然是欢迎得很,一概都收下了。有些心肠特别仁善的家主,还特别关照管事,留意那些落难人里有没有面目清秀的妇人、孩儿,收进家中,给她们条活路,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
对于驼丘集而言,这场声势浩大,卷动中枢,各方人马都按捺不住、下场角力的羌乱,所造成的影响也就不过如此了。一开始大家还不免有点担忧,几家大户牵头,也将青壮组织起来,在四下了巡逻了几天。然而过了这么些日子,除了道上偶尔有过来讨吃、求收留的难民,也不见别的动静,人人的心下不由得都松懈起来。
对驼丘集的人们而言,天下也不过就是这四周几十里的地界。一眼望见的地方也没个蟊贼出没,便是天下都太平无事。
直到这几日,几个马弁带着衙役进了驼丘集,拿着一封写着“谏议大夫魏”的手令拍桌子踹门地要报效。
粮草、马料、转运的民夫,这些才是冷兵器时代战争无可或缺的硬件。也只有掌握了这些东西,军将转战才得维持军心不乱,可以从容周旋。
虽然说队伍是某人一手拉起的,但也没有一直掏自家荷包去维持一支冷兵器军队这么个吞金兽的道理不是?
驼丘集是个小地方,一来番和县里开出的条件不算严苛,二来这几家连豪强都算不上的大户也没胆子和魏野撒出来的这些丘八硬顶。杀鸡摆酒一顿饭的功夫,两边就在带路老衙役的说合下定好了,除了粮草马料,驼丘集再出四十个民夫应募,全都是精壮流民,绝不含糊。
领命负责这一路的军官姓贺,家中行五,原本是魏野的亲卫,只是在修道一途上实在没什么天分,没被选为道兵。不过凭着弓马本事,魏野倒也没埋没了他,将他提成了什长,这一次征饷征夫,番和县北部几路人马,都由他这样的魏野亲卫领队。
说起来这个小军官也对魏谏议回报了足够的忠诚,光是他这队征发来的民夫,就全是精壮汉子,没有让驼丘集的几家大户硬塞进去几个孤老头子和半大小子充数。
这队民夫当中,还有个姓马的壮汉,论个头,比起他们那位身材修长的谏议大夫也不差多少,相貌也算得一表人才,看上去像是读书人出身。贺五就索性安排他当了这队民夫的头领,没成想这姓马的汉子管束起这些民夫倒是极有章法——起码比魏野那差不多全靠个人威望,指挥起来如同放羊的风格要强。
粮草马料装满了好几辆大车,都是分量十足,压得路上一道道深深的车辙。护卫着这些粮秣辎重,队伍里人人都走得满头见汗,就算是寒风吹过都不能让他们稍松快一些。
贺五骑在马上,看着有人耐不住热,就赶上去不轻不重地来一鞭子:“别敞开衣裳!热汗不怕,就怕寒气入了怀!冻出病来,俺不是俺家主公,没手段整治!若你们这些厮鸟病死在半道了,却要害俺吃军棍!”
听着贺五这般说,队伍里倒是微微起了一阵哄笑。
这些民夫也是看出来了,这位贺什长看似相貌凶恶,人倒是不坏,很好相处。倒是那姓马的壮汉略顿了顿,向着贺五问道:“贺兄弟,听你这般说,贵部军纪是很严明了。”
“严明不严明地,不好说。”贺五将手中马鞭朝腰带上一插,笑道:“我家主公治军,不常用刑,倒是罚跑、罚跳的时候居多。但是带你们这些民壮入番和城,却不能少了、死了,出了人命官司,这个罪过可是不小!”
正在他两个对谈间,脚下已经转到山路拐角处,两人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却不由得怔住了。
山下,他们来的路上,被什么东西塞满了。
那是无数颜色相近、蠕蠕而动着的生物,如同汇集在一起的蚁群般,朝着南方缓慢而整齐地移动着。而似乎是人们眼中的错觉,被那些生物占据的地方,正有不祥的、灰暗黄绿的色泽,渐渐地在大地上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