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怎么老是跟个小孩一样?”二十出头的丁某人,平淡地这么说着三十多岁的赵辅,而后者除了苦笑真的无语以对,被丁一说是象个小孩一样也好,被他说没城府也好,这种言语上的东西,真的冷静下来,想想人家做到正三品文官大员,倒也没有什么想不通或是憋屈的,丁某人是有资格开这口。
但现时侯逆都发兵来围城了啊,真打起来自然边军是不会怕他们,但义军把城一围,不用多,只要有两万老底子,数万新附等着捡便宜的义军,这几千边军杀出去就陷入重围,不杀出去被他们这么围着,等到粮食耗尽,又能如何?
所以此时当是立马溃围而出,就算把这府城让给侯大苟的兵马也是不怕的。赵辅来广西这么久,算也是明白了,如果无法杀伤侯大苟的有生力量的话,据于一城一地,那真的绝对只会被拖死。
“怀集那边的山地旅派了二零一团过来罢了,你去支应一下吧。”丁一微笑着对赵辅扬了扬手,示意他赶紧去办,这边却已经开始引导百姓了,“诸位父老乡亲,今日义行,下官当上奏朝廷……为我梧州义民贺!”
那些百姓被他煽得晕乎乎的,又听着丁一提什么跟怀集一样,组织起论道堂等等,又是什么官绅一体纳粮。怀集这些日子没遭兵祸大家倒是知道的,还有人过来梧州府城这边收山货、贩卖一些紧俏货物,听说日子过得红火。
丁大人看着是个青天老爷,再说让官老爷一块交粮,大伙又有什么不乐意?不患贫患不均向来就是人类最根本的习性了,自然无人反对了。虽然接着说每月要让青壮抽出三天来操练,这个大伙有些不乐意,不过丁大人也说了官府那三天会管吃喝——平时出役都是自带干粮的,官府能管吃食,那还有什么不行的?当下就马上有人在叫喝:“大老爷!俺刘老二就有两膀子力气。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真管饱,俺天天都去操练!”
然后就是教这些百姓分批回家去,再等官府通知推选论道堂的长者等等。这一切办完之后,丁一方才向城门处行去,领路的是赵辅留下的那队亲兵,跟着丁一他们倒是很自觉地狐假虎威,立时就有数骑先奔了出去驱赶沿路无关人等清道,丁某人路上倒是没有什么阻滞,去到城门口却听着那先前清道的几个亲兵,在与守城兵丁说话,只听那守城的兵卒笑道:“真就一路站着,吴哥。你说吧,那些家伙是傻缺么?”
“你他娘的才是傻缺吧?”那亲兵跟着赵辅日久,却是有点见识,“那大汉将军的花架子,也是有皇帝在时才摆出那架势。能真的从怀集赶过来,还能这么呆着不动的,大汉将军都干不来,能这么耐操,绝对就是精兵!”转头听着马蹄声,却连忙赶了上来,“老大人。那怀集的弟兄来了,赵大人已下去安排人手准备汤水,因为没有您的训示,不敢擅开城门……”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看来这赵辅还是守本分,当下摇头对那些亲兵说道:“去跟赵辅说。不用麻烦了,他们马上就要开拔。”不理会那些亲兵闻之呆滞的表情,丁一撩起袍裾就踏阶而上,去到城墙上往下一望,却见千余的部队。穿着手工染制的迷彩服,就沉默地列队站立在城下。
带队的军官看着丁一上了城墙,立马下达了口令:“立正!”在他身边的鼓手,敲击出简明短促的鼓点,所有的士兵都马上听从命令做出了一致的动作。然后军官转过身,向城墙方向举手行礼,丁一还了一个举手礼。
“报告先生,大明第一师山地旅二零一团,奉命前来,应到一千二百七十人,实到一千二百人,留守七十人,请先生训示,团长毛驼,报告完毕。”那团长看上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却也是丁君玥、杨守随那一期的学生,随着丁一在密云前卫打过鞑子,在怀集城外战过侯大苟的军兵,倒也算是老兵了。
丁一扶着城墙向他说道:“按乙号方案行动。”
“是!”毛驼敬了礼,转过身去,开始对部队下达命令,于是各营带开,安排值班部队和岗哨,没有轮值任务的就地开始垒灶生火烧水,尽管只是完成了新训,但是有着容城书院和南京书院的学生,在里面充当班排连长,执行起来倒也是井井有条。
事实上,全脱产,每天从早操练到晚,并持续几个月的千人以上部队,在这大明朝,真的是没有的。到了戚继光的年代,也不过是三天一小操,五天一大操,就是精兵了。不是不想操练,而是要士兵这么操练,营养得跟得上,至少得吃饱。
多累多苦倒罢了,要一天吃一顿饭,没事半夜就来搞紧急集合,起床就五公里,再加上正课试试?是个人都受不了啊,就算不闹兵变,这兵也该练残了。这不是说知道怎么练兵,然后照着搞就得,经济上没有一个坚实的支持,换个人来,压根就学不了丁一这么操练的。
赵辅在城墙上看着,真的下巴都快掉地下,哈喇子要流一地了:“精兵啊!他娘的,这真是精兵啊!晋公,拔五百人给末将……不不!一百人,一百人就够,用这一百人当种子,末将麾下的兵马……”他是个知兵的,先前第一团一直在营地里操练,基本就全封闭,他压根就看不到这场面,哪怕夜里行动也没这么震憾,
因为杨守随、丁君玥这些人,还不太出名;但是杜子腾和邢大合、胡山他们从几年前就跟着丁一,不论是军伍里还是江湖上,都不乏他们的声名,所以赵辅先前是认为,这几位丁一的弟子领着的亲卫,才那么彪悍罢了。
这时候一整个团千多人的阵列,以及分派行动纹丝不乱,犹其在城墙上望下去,那是极为直观的,这种震摄力,赵辅真的是感觉到被吓住了,并且随之极为眼馋了,所以情不自禁向丁一开口讨人。
“一日三餐,中晚餐有鱼有肉,白米饭管饱,足额双饷。”丁一用只有他和赵辅听得清的音调,这么缓缓地向后者说道,“一百人你供得起,有什么用?你供得麾下几千军兵这般用度么?”
说着他拍了拍赵辅的肩膀,留下一脸铁青的后者,转身下城而去,他还有许多事要办,无论是在梧州府城变相的“打土豪,分田地”——那些被百姓打死的官吏、士绅家中,有着大量的良田,这也是丁一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校场,接到消息也故意来迟的根本原因;而如何建立民兵制度,也是他现在必须筹划的事情。
丁一并不太开心,因为越来越多的事,让他感觉自己象一个阴谋家,例如在梧州府城,他就没有提出过免去农业税的问题,因为柳依依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他,支撑一个怀集县没问题,但不可能有更多的州县了,否则就算有海外粮食运入,有配给制度,也无法支持下去。
因为海运抛开也需要成本之外,还需要时间,还有一个运输量的限制。
当然就算柳依依没有提起,丁一也很清楚,柳依依之所以没有对怀集县免去农业税的问题多做纠缠,是因为怀集其实已成了丁家的大工场,怀集工场的生产力,已经要比当时建在容城工场的输出,大了不止十倍。
因为容城工场是有许多劣势的,不论是资源还是人力、场地,怀集这边,是一整个县的县城和十乡八里,都投入到冶炼工场、钢铁工场里来,而且从相邻诸县的青壮丁口的涌入,更让处于劳动密集型的工场,得到了大量的人口红利,这是容城时期无法相提并论的事;而怀集本地的铁矿开采,更是节约了大省运输成本,这更是天然的地利;自然,丁一所倡导的论道堂,还有粮食配给机制,更让丁一的名望在怀集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巅峰地步。
柳依依从没有提起过免农业税,是因为就算她替怀集交农业税,怀集工场的产出也要远比农业税更为暴利,更为可观。她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所以除非梧州府城,能够开发出更高的利润可图,否则的话,丁一是不可能抄袭怀集的模式。
不过丁一并不害怕,除了国营工厂的模式,包产到户也未必不是一个可行之路,或者,把梧州折腾出一个大明全布政使司的商品交易会,也不见得就不能尝试。只不过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少不得要他自己亲自去办。
至于石璞,还有派出的两个团,丁一不可能再于其间花费更多的精力,他开始在尝试让自己学会放心,希望指挥到每一条步枪的心态,丁一很清楚,绝对是不可取的。
而在这个时候,吴全义带领着的第一团刚刚构筑好工事,就遭遇到了策马狂奔而来的李云聪二十余人的小队,当然,还有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数千义军。